吴秀梅几次三番上侯爵府,都被拦在了门外,一气之下,她决定去袁家闹一场。
说来也是巧,才到门前就遇见了他家大姑娘回门,虽然贵为国公夫人,却很是面善,毫无看不起人的意思,一见她就迎上来:“敢问这位婶婶来我家寻何人呐?”
叫她连脾气也发不出,详细说明来意后,更是热情的邀她去国公府小坐。她受宠若惊,扭头就上了人家的马车。
待进了高家,她跟在袁梦娢身后惊叹,“国公府造得真是大气,一点不输晏家呐。”
袁梦娢银铃笑了几声,随澜洳称呼吴秀梅,“如今我那妹妹风头很盛,想必带舅母见了许多大世面,我家这宅子在京师里算不得什么。”
吴秀梅当场啐了一口,“我呸,那死丫头如今狗眼看人低,别说什么大世面了,她连我的面都不见。”
袁梦娢暗里哂笑,回头换了一副诧异表情,“怎么会?妹妹不是舅母带大的吗?我还以为她只疏远我们袁家呢!”说到这里顿了顿,见吴秀梅一脸疑惑,她又道:“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她对家父有怨念,但怎么说也不该这么对您呐。”
吴秀梅顿觉找到了知音,终于有地方说理了,“谁说不是呢,她就是个白眼狼,好歹不说,也吃了我家十七年的米,如今飞上枝头,就翻脸不认人了。”
袁梦娢乍舌,“哪有这么做人的?简直不孝。身为她的阿姐,传出去,岂不是要连累我的名声。”
吴秀梅也恼恨,“无奈我人微言轻,拿她没办法,帮不了你。”
袁梦娢拿帕子拂了拂面,“万不能再叫她这样错下去,舅母,您可不能不管呐。”
找到个同盟,吴秀梅心中窃喜,但面上却为难道:“若真想拿捏她,其实也有办法,只不过单凭我一人……”
真是打瞌睡的遇见递枕头的,袁梦娢掩饰住开心,“舅母不必担心,只要能教她长长记性,往后克己守礼,我一定倾力相帮。”
吴秀梅是什么人,老辣的人精,一面出主意一面讨便宜,而袁梦娢呢,听了她的妙计开心不已,甚至答应帮晴洳进宫,在人临走前还给了五十两银子,以示诚意。
她恨时澜洳,是恨出血了的。
高显垒两次打她,都是因为这贱人。一次是回门那日,一次是陈家设宴那日,到如今,新伤旧伤加在一起,衣下已经淤痕遍体了。现如今,母亲被休回了娘家,外祖父失望至极,驸马舅舅也嫌她母女丢人,很少往来。所以举目望去,自己是无人可依的。
都是因为时澜洳,害她至此。
坐在屋子里愣神的想,忽见高显垒进门来,满面笑意,她垂眼道:“今日刮的什么风,竟把相公吹到了我这里?”
高显垒坐挨她,一面上下其手,一面温存道:“娘子,你不是想再要个孩子吗?咱们今日就把这事办了吧。”
袁梦娢却很冷静,“说吧,又遇着什么事了?”
高显垒最烦她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了,可是母亲说,必须得让袁梦娢有身孕,才让他纳芝儿进门,芝儿长得像澜洳,真是好不容易才遇见的。他忍着耐心继续亲,“娘子怎么这样说,没有事为夫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袁梦娢也忍着厌恶,还记得那日回门瞧见晏翎越,她是愈发管不住自己的心了,每日每夜思之如狂。倘若不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必须得生个儿子,她是不愿意让高显垒碰的,因为太脏,“别绕弯子了,有什么事直说吧。”
高显垒停下,哼笑一声,不再装了,“这几日我都会过来,你识相些,赶紧怀个孩子,其他的别过问。”
袁梦娢了然点点头,“又在外头有人了?”
说完也不管他回不回答,兀自闭上眼睛,躺进榻里。承受着他的粗鲁野蛮,像受酷刑一样。
而高显垒其实也恨袁梦娢,当初要不是中了她的美人计,眼下,时澜洳就该是自己的妻子了,他从未对哪个女子这样绞尽脑汁,恋恋不忘过。带着怒意,很快结束,然后心急如焚去了别业陪芝儿,芝儿一个人过除夕,很孤单。
京师满城烟火,伴着飘雪。
一年到头,凭它过得好坏参差,挨家都要团聚。然而,穆珩却在这日揽了追凶的任务。寒风凛冽,他骑着快马,侧颜坚毅,一双暗眸深邃,空洞。
但凡杀人的任务,总有走漏了风声的时候,才刚出城就遇见了一波刺客,冰刃冷箭,瞬间厮杀成一片。不过很快就拉开了差距,穆珩身手敏捷,绣春刀来回起落快如闪电,几乎刀刀致命。暗夜把他那张冷俊的脸,衬得异常诡白,溅上了杀手的血后,鬼魅一样。
晏府,澜洳陪着公婆夫君守岁,一家子其乐融融,她拿出了秋日里酿的蛇酒,约有十几坛,“父亲,秋猎时候长明打了好些蛇,我拿它们泡了蛇酒,接下来拜年走动,您可拿去赠师友属下。”
说到这里温云蓉捂嘴笑起来,对晏振松道:“你不知,他当时打杀了足有二三十条,简直跟蛇有仇似的,太后奇奇怪怪瞧了我好半晌。”
澜洳闻言低了头,脸红到耳根子。晏翎越却很有深意的看她一眼,然后笑着说:“那些蛇险些咬伤了我家娘子,可不是有仇么?”
晏振松大笑起来,“我竟不知,你小子的气量原来这么小。”
澜洳连忙转移话题,“南苑猎林里的蛇都无毒,父亲您可放心送人,回东临时候也多带几坛走,这酒疏筋活血,治疗跌打损伤最是有效,想来军营里是能用上的。”
温云蓉忽然眼泛泪光,感叹:“今年咱们府里总算过上正经年了。”
晏翎越见她伤感,“母亲放心,到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家会更热闹的。”
这话惊得晏振松顿时激动起来,看了看儿媳,又看向儿子,“澜儿有好消息了?”
温云蓉也满眼期待的看向澜洳,她这回越发有口难辨了,嗔怪的望了一眼晏翎越,匆忙起身,“桌上的果子没了,我去拿些来。”
于是老两口又把希望的目光看向晏翎越,只见他终于笑起来:“哪有那么快,但你们放心,明年这时候,一定能抱上孙子。”
待澜洳再回来时候,堂屋里的三人已经在聊别的话题。直到天蒙蒙亮时候,才各自回屋休息。
王孙公侯人家,正月里也忙得不可开交。澜洳不单要回袁家拜年,还要随温云蓉进宫给太后拜年,再有就是皇亲之间的走动,各大世家的交际。期间又听闻,西面闹饥荒,城外来了许多流民,有冻死的饿死的,听起来于心不忍,于是她又去城外搭粥棚,施起了粥。
待好不容易得了闲日子,公婆却要启程东去了。
晏翎越没有太多不舍,父母分开半辈子,终于可以相伴在一起,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反倒是澜洳,看见温云蓉上了马车后,落了泪。这些日子,她跟在这位婆母身边,体会到了来自母亲的关怀,也学会了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眼下忽然要分开,又想到往后就得独当一面了,不禁悲从中来。
望着马车缓缓驶离巷子,晏翎越把她揽进怀里安慰,“娘子别伤心,还有我呢,我哪里也不去,一直陪着你,”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乌疆八百里加急军报,没几日便抵达了京师。乌辛假意归顺半载,卷土重来,突袭里巴州,城内守将带兵退守安密府。
启玄召集朝臣商议,却不见蒙武身影。一群文官叽叽喳喳,整整半日,也商量不出对策。他只能遣散众人,留下晏翎越,一顿牢骚泄愤。在推翻了御案上的奏折后,怒喝:“混账东西,高国公于社稷有大功,眼下尸骨未寒,岂能动高家女的皇贵妃之位?或者他想让他女儿做皇后不成?”
蒙武居功自傲,越发得寸进尺,仗着眼下朝廷无干将可调遣,而自己与乌辛国常年作战,深谙乌疆地形,以及敌军将领的用兵策略。趁机威逼皇庭晋位其女蒙贵妃。可是眼下后位上坐着陈怡,皇贵妃是高家女,蒙家女已经是贵妃了,位份晋无可晋。
晏翎越只身站在大殿中央,语气平静,分析道:“倒是有这个可能。”
启玄气不打一处来,“连你也要气郑吗?”
晏翎越笑了笑,说:“若陛下信得过臣弟,臣弟愿带兵前往。”
又招来启玄一记白眼,“你虽然出过一次征,但荒漠不比绿洲,极易迷失方向,我怕你……”
晏翎越却不以为意,“陛下难道忘了臣弟的堂哥晏翎飞了吗?他在蒙将军手下当差八年,如今任游击参军一职,参与了攻打乌军的每一场战役,想必对乌疆大漠一带地形十分了解。”
启玄的眼睛骤然一亮,大喜道:“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晏翎越继续,“他已经三年不曾回京了,陛下自然没映像。”
这么一来就解决难题了,启玄当机立断,“蒙武挑衅皇庭权威,实在可恨,眼下班军尽数在京,新兵也有三万,京师的兵力还算充沛,这样,郑授你正三品昭勇将军一职,调精兵十万,班军十万,共计二十万大军西征。战况紧急,明日就走,这回不必与他们啰嗦,直接给郑拿下乌辛。”
晏翎越领命回府。
又一次,澜洳替他收拾行装,“相公,我随你一道去可好?”
晏翎越坐在榻边,拉她坐在自己腿上,说:“战场凶险,你去了会让我分神。”
澜洳连忙保证,“我这回绝不乱跑,就待在军营里等你,或者守在后方城镇也行。”
晏翎越眉眼温柔,语气却很坚定,紧扣着她的十指,“听话,乖乖在京师等我回来,乌辛连年吃败仗,民生凋敝,这回你相公胜算很大,娘子不必担心。”
这是预料中的决定,澜洳也不执拗,但想想仍是不舍,抬起手来搂住他的脖颈,鼻子一酸,“相公,这回你又要去多久?”
晏翎越抱她贴紧自己,满眼柔情,“快的话春末时节,慢的话……入秋之前。”
澜洳眼里雾气迷蒙,颤着哭音与他呢喃,“相公,我舍不得你。”
晏翎越一面亲吻她的眼睛,一面安抚她的背,“娘子放心,我一定速战速决,尽快回来。”
其实说什么都轻,任何话语都解不了离别之苦,伴着无法预料的危险,澜洳心里就跟破了个窟窿似的,不安不舍不能填补。她只能抓住这最后一日,与他紧紧依偎。
第二日,天还没亮,依旧飘着雪。她又站在了送行的亲眷高台上,与上回不同,这次她同身旁的小娘子们一样,哭成了泪人,然而灰蒙蒙的天,竟叫人什么也看不清。
直到大军的身影消失在了雪地的尽头,老天才肯放出一丝光亮来。
不行,她还想再看他一眼,就一眼。急忙跑下看台,解了马车上套马的缰绳,翻上马背,箭矢一样飞奔出去。她顺着官道,在矮坡上奔腾,很快便追上了晏翎越,她大声唤他,“相公,相公……”
晏翎越闻声望去,瞧见他的娘子,在绵延成一条直线的土坡上,扬鞭驰骋,美丽的姑娘,身后是一轮初升的太阳,随风扬起的霓裳,淬着一层金芒。
他同身边人交代了几句,便也往前飞奔出去,澜洳追着他的方向,终于在前方山坳停住会合。飞速下马,闯进他的怀里,深深亲吻,吻进彼此心里……可是时间不多了,她恋恋不舍离开他的唇,他追上来,“还有一会儿。”
却被澜洳用手指挡住了唇,她先往路口处略看一眼,见人没到,连忙回头拨开他的领子,一口咬上去,像被逼急了的小兽,释放压抑得不能克制的爱意,满满当当。
晏翎越疼得皱了下眉,不是她咬的地方,而是心里,是幸福的刺痛。
咬完后,澜洳看着那锁骨上方两排整齐的牙印,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迅速帮他整理衣襟,嘴角噙笑,“记住这痛,快些回来。”
晏翎越抚着她的面颊,眉眼温柔,似笑非笑,“咬一口就开心了?”
澜洳红着脸垂眸,长长的睫毛眨呀眨。这时候大军的队伍探出了头,晏翎越却不管不顾,捧起她的脸,对着粉唇使劲啄了一口,引来几个副将参军的一片唏嘘。
吓得澜洳连忙推开他退后两步。晏翎越却弯着眉眼看她,一眼不肯挪开,直到翻身上马,转身离去。
细数光阴,度日如年。
澜洳一日,两日,三日的算着他的归期,竟也熬到了二月春闱。袁家两兄弟和时良杰都参加了会试,放榜的日子在三月,所以这一段时期,京中汇集了许多文人学仕。
还有一些风流才子携了南方佳人,一同上京来凑热闹。
人员一复杂,交际也就频繁起来,贵妇们三天两头雅集宴饮,澜洳应付得简直不耐烦。所幸,时不时会收到晏翎越寄回的家书,说的多是些情话,譬如什么吾之相思,纵然风月捎不尽,还有什么满目星耀,不如卿卿眸光之一烁。思念甚时,他会写得更直白些,譬如鸿蒙澜夜,最爱娘子笑颜。耳畔轻吟,每叫我情迷不能自持,恨不能丢盔卸甲,与汝厮守……
总之,澜洳每次收到他的信,都是要关门锁窗才敢拆看的。提笔回信也成了难题,她常常半日也苦思不出一句,最后只能在细说日常琐碎后,添一句“妾亦思君如狂,盼君早归。”再在信件里附上一块绢帕。
其实身处那样的境地,难免受伤,晏翎越一定是报喜不报忧的,她知道。所以日子过得是忐忑又忙碌。
到了二月末,边塞终于传来捷报,我军收回里巴州,并破了乌辛边境,龙颜甚悦,朝廷休沐一日,百官与民同庆,这一夜的烟火,盛过了除夕上元的热闹。
很快,三月初九的放榜,随即而来。
不出所料,袁锦程荣登榜首,拔得一甲状元的头筹,而时良杰却落了榜,吴秀梅在家嚎啕大哭。
袁家设宴庆祝,一时间,又把满京师的权贵汇集一堂。
今日的主角是一母同胞的哥哥,袁梦娢自然是翻身一样做起了主人,招摇回门时,竟然还带了吴秀梅。两人寻寻觅觅的,终于在园子里偶遇上了澜洳,吴秀梅借着主人家的胆,拔高了嗓音,“哟,这不是我那个守了寡的外甥女,姚夫人嘛!怎么回京师来认了亲,也不通知我这个舅母一声呢?枉我含辛茹苦养了你十七年。”
园子里都是女宾。放眼望去,假山小径,石桥回廊,水榭凉亭,三三两两聚满了人。忽然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靠拢来。
澜洳不欲理会,顺着冰封的荷花池继续走。
袁梦娢却不愿意放过她,挡了前路,一脸惊讶,“姚夫人?守寡?妹妹,你在吴州嫁过人?”
这时候,一部分人开始指指点点,亦有和晏家交好的人出来说公道话,“县主当时是为了帮朝廷破河道御史秦大人冤案,才假意嫁给吴州知府姚山海的,御赐圣旨里也有正名,你们不知道吗?”
有人帮腔,“是啊,县主当时还未出阁,身为女子,胆气实在过人呐,真是女中豪杰。”
吴秀梅却道:“你们知道什么内情?人是我亲自送进的洞房,这自古以来啊,这拜了天地高堂,就是正经夫妻了,更何况孤男寡女共度一夜,如何什么都不做?”
澜洳望着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下,穿梭着几尾红鱼,晃了会神,它们是那样鲜活,自由。她不禁笑了笑,没说话。
可把一旁的彩萝急坏了,“你胡说,根本就没拜堂,也没有共度一夜。”
吴秀梅得意,“哦?没拜堂?这么说来,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这时,帮腔的人瞬间禁了声,彩萝顿觉自己失言,有口难辨,憋得脸通红。
袁梦娢暗喜,“是了,圣旨上可说了妹妹假嫁姚知府的,莫非妹妹没有嫁?幸亏你这丫头说漏了嘴,否则连天家都要被你戏弄了。”
吴秀梅添油加醋,“别不是整个晏家,都被你蒙蔽了吧?说来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当年要不是你娘勾搭上了袁大人,如今也没有你来认亲这一出。”
听完这话,澜洳瞬间冷的眸子,凌厉着眼锋望向吴秀梅,惊得她缩了缩脖子,躲到袁梦娢身后。袁梦娢也吓了一跳,结巴道:“你做什么这么看人?我说父亲怎么会看上你娘那等乡野女子呢,原来是中了狐媚子伎俩,你不也是这样把长明哥哥从我手里抢走的吗?”
这些人当真不知好歹,澜洳原本想放吴秀梅一马的,她好几次克制住了报复的念头,但宽宏仁慈,似乎无用,这人越发得寸进尺了。
她很快恢复了平静的水眸,淡淡道:“今日让大家见笑了。”
然后又望向吴秀梅,“舅母,我曾想看在表哥和晴儿的份上,放你一马,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我也不同你客气了,咱们新仇旧恨一并算了吧。”
吴秀梅从未见过她这副表情,静静的,却叫人胆寒,她吓得语痴,“你你,你休想仗势欺人,我可不怕你。”
袁梦娢也在一旁哼笑,“你还想吃人不成,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澜洳不急不徐,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悠闲道:“当日与姚山海拜堂之人,确实不是我,而是我找人假扮的,至于假扮之人,舅母,你也很熟吧?”
说到这里,吴秀梅自然不敢多言,否则就会把时良杰牵扯进来。
澜洳笑了笑,无奈叹了一声,“我这舅母呐,收了姚山海一千两,确实很尽责,将我胁迫进了洞房,但我当时不过是将计就计,既然要协理此案,事先自然是和锦衣卫指挥使穆大人商定好的,姚山海进洞房时,穆大人也在,一直到离开,也未耽搁半个时辰,整个姚府下上,都是目击证人。”
原来如此,有人道,“我就说,陛下的圣旨岂能出错,这位吴氏胡乱攀咬,简直枉做长辈。”
“有这样一位舅母,看来县主这十几年,在时家的日子不好过啊。”
澜洳又说:“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那么我今日,还要为我母亲正名,申冤。”谁知话才开了一个头,袁明达就急匆匆跑了过来,也顾不得都是女眷,他阻拦道:“申什么冤?都是一家人,若有误会,说开就罢了,大好的日子莫要胡闹。”
说完又笑着对宾客们道,“慢待各位了,花厅里酒席都备齐了,还请大家随我移步。”
澜洳却不依,“当年吴氏为了巴结你,害我母亲惨死,你能作罢,我却不能。”
袁明达听后怒极,反手就要给她一巴掌,“你给我住嘴。”
可是举起的手颤颤巍巍,落下也不那么干脆,还被突出起来的人扼住了手腕。是穆珩,他乍然飞跃进了园子,令众人都倒吸一口气。
一见到锦衣卫,吴秀梅吓得腿颤起来,见无人注意她,慢慢后退几步,想要溜。却被袁梦娢一把拉住,又只得硬着头皮,强撑原地。
澜洳也有些意外,一时愣住,可袁明达却反应极快,“你这孩子休要胡说,我与你母亲两情相悦,至于她的死因……”
吴秀梅也怕东窗事发,急忙道:“她是自缢而亡。”
这句话就像一把尖刀,冷不丁捅进澜洳的心窝。是啊,母亲是自缢的,她无凭无据,无法伸冤。手心冒出阵阵冷汗,不行的,她今日一定要让吴秀梅付出代价,她望向穆珩,说:“穆大人来得正好,不知按我大启律例,故意挟恨陷害诬告者,当如何处置?以下犯上,不义之甚者,又当如何处置?”
穆珩眉眼柔和,深深望了她片刻,一转眼盯向吴秀梅,瞬间犀利起来,“凡以下犯上,不义之甚者,仗一百。挟恨陷害诬告者,则以诬告反坐处之。”
“那好,吴氏于大庭广众之下,污本县主清白。又无凭无据,冠本县主欺君之名。在场众人皆可作证,还请穆大人秉公执法。”
只见穆珩拿眼睛扫视周围,旁观的人立马纷纷点头。结果就在意料之中了,吴秀梅手无缚鸡之力,仅凭两片嘴皮子而已,她一面叫嚷着,“冤枉,全是公爷夫人指使我这么做的……”一面被人带走了。
袁梦娢暗骂蠢货,心惊道,“你个老妇,莫要胡说,当心我也告你个污蔑之罪。”
穆珩随机看了袁梦娢一眼,又望向澜洳,“敢问县主,方才可还有他人攀蔑于你?在下可将人一同带进诏狱审查。”
意思很明确了,他可以把袁梦娢也带走。但是,袁梦娢母家有大长公主的势力,婆家更与皇后连着表亲,加上皇贵妃……澜洳知道,穆珩为了她不怕得罪人,可她却不能连累他,于是摇摇头,说:“没有了,今日多谢穆大人。”
穆珩任务繁重,桩桩凶险。但其实,也并不需要他亲力亲为,可他偏偏全部揽下,只因为执行任务能分散些心神,皮肉的痛苦,亦能分担心痛。他好几次遍体鳞伤,倒于荒野,却每每命大,被属下救回,待伤愈后,再继续厮杀。但自从晏翎越出征后,他就让别人去做那些任务了,只专心一意,保护澜洳。
眼下她孤身在京,她需要他的,像今日这件事,晏翎越的那些暗卫就办不到。
待锦衣卫撤走后,袁明达很快疏散了众人去花厅,仿佛一切都没发生。唯独袁梦娢被气得一张脸变了形,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她顿了顿,凑到澜洳耳边,愤恨的说了一句,“走着瞧。”
因为靠得很近,叫澜洳瞧见了她后领子下的青痕,狭长几道,呈延申之势,像掐印。
原本她侮辱自己的母亲,澜洳是想回敬几句的,但却忽然没那个兴趣了,和高显垒这种人过日子,她已经在炼狱里了。
现如今,袁锦程炙手可热,虽然有个如此上不得台面的父亲,但架不住袁家一屋子的皇亲国戚,所以今日赴宴的人,大多是冲着捉婿来的。就好比给晏翎越做冰人的那位李国公,他今日就带着自己十五岁的小孙女,前来相看袁锦程了。
撇下前厅花厅的一众宾客,爷孙两人得了袁明达的格外关照,领着进了永福斋。澜洳也跟着凑进屋,瞧了一回男女相看的热闹。
嗯,是一出郎有情妾有意的好戏。
待宴散后,澜洳回到自己府里,一面感慨一面给晏翎越写信,依然报喜不报忧,只是这回,她把结束语换成了,“相公,我想去见你。”
晏翎越收到来信时候,正站在城楼上遥望茫茫大漠,同他站在一起的,是另外一位年轻将军,见者离递上两封书信,笑着问:“又是弟妹的家书吗?“
晏翎越从沉思里回过神,眉眼瞬间温和起来,把信宝贝一样揣进怀里,对晏翎飞说:“堂哥,眼下乌辛国库亏空,已是强弩之末,不如咱们趁着士气正勇,速战速决吧。”
晏翎飞一把揽住他的肩,“你小子,想媳妇了吧?”
晏翎越早已褪去少年时的羞涩,反倒奇怪的打量起他来,“堂哥,你牵过姑娘的手么?”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晏翎飞措手不及,面红耳赤道:“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晏翎越见他这副表情,不禁回想起第一次牵澜洳手的情景,当时的自己是那样紧张心悸,他忍住笑意,很有一种过来人的高深,“但凡牵过,你也不会问我这种问题。”
说起来,晏翎飞才比晏翎越大一岁,十来岁就参了军,身心都在沙场上,他上哪去牵姑娘的手?但又十分好奇,便问:“为何?”
只见晏翎越一脸深意,说:“待打完了胜战回京师去,让大伯母给你说门亲事吧,成了亲你就明白了。”
晏翎飞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一拳打向他,“你小子,竟敢拿我说笑。”
晏翎越笑着躲开,却忽然瞥见大漠远处,站着一名红衣女子,腿边还蹲坐着一只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