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哒哒响起，黑美人不知从何处跑过来，它亲昵的用脑袋蹭了蹭裴言泽的胳膊，那尾巴更是高兴的左右晃动着。
他手拿缰绳，利索翻身上马：“何大，帮我将嫂子与郎中送去城里。”
何大立即应道：“行。”
唐春见把自己给撇下，下意识抬头：“我也去。”
天色也不早，这茶水摊的生意还要做呢。
而且她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本攒的大部分银钱也葬身在这场火海当中。
逆着光坐在马背上的裴言泽垂眸看向唐春一眼，声音低沉的轻嗯声，然后挥动缰绳，朝郾城的方向迅速跑去。
只见那从云缝中钻出的暖阳洒落在他的身上，耀眼极了。
何大贴心叮嘱阿奶在家锁好门，好好歇息，自个晚些就赶回来，方才驾驶着驴车，带着裴嫂子与唐娘子还有郎中向郾城行驶着。
折腾一晚上的裴嫂子趴在那，不知何时沉沉的睡去，郎中的脸上也露出疲倦的神色，唐春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灰烬，目光落在两侧田地那一片绿色的海椒苗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春并未在茶水摊那下去，而是让何大先送郎中到家后，再将自个送到的熊美玉摆摊的位置。
还没到地方呢，唐春同何大就闻到一股浓浓的卤香味。
抬头看去，就瞥见熊美玉原本卖猪肉的摊上摆放用木盆装好的卤猪肉卤下水等，那旁边还放五六个烧着碳的小炉子，而那卤香味就是从上方发出“咕噜咕噜”的瓦罐中飘出来的。
待驴车停在摊位前，熊美玉才抬头看去，在瞥见唐春那刻，她整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唐娘子，这是怎么了？”
熊美玉连忙小跑过去，紧张的将唐春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在发现没有受伤后，这才暗自松口气。
要知晓昨个她将所有卖不完的猪肉放下去卤的时候，阿爹差点没从床榻上跳下来，拿个擀面杖捶死自个。
可等阿爹尝了口那卤好的肉后，先是沉默半响，后语气郑重的告诉熊美玉，好好跟着唐娘子干。
这挣了多少银钱，议好该怎么分就怎么分，可千万不能有别的心眼。
唐春长话短说的将火灾的事告知熊美玉，随即说道。
“我打算在你买些卤肉，还需要一些卤汁。”
熊美玉没想到自个生意的开门红是来自唐娘子，她大气道：“唐娘子同我客气什么，你要多少卤肉我赠你便是。”
唐春却摇摇头，并神情认真道：“今个是你开张第一日，总要有个好意头。”
熊美玉也没继续推辞：“行，那我就收唐娘子平日里卖肉的价钱。”
卤肉的价格同卖肉价格可不同。
昨夜她同阿爹商议过，猪头肉同猪下水皆六个铜板一斤，花腩肉八个铜板一斤，那排骨就贵了，十个铜板一斤。
不过也有便宜的。
猪肉皮四个铜板一斤。
这时何大连忙凑过来，露出憨厚且讨好的笑。
“熊娘子，给我也来一斤卤猪头肉。”
熊美玉立马动作利索的从竹篮里掏出卤好猪头肉，切了尽一斤多的量，用秤称了称，见多了几两也懒的切，直接用油纸包扎好递过去。
何大摸着冷冰冰的卤猪头肉有些傻眼，毕竟每次他从唐娘子那拿的都是热乎乎的。
唐春心思敏锐的察觉到何大的为难，她柔顺道：“待饭好的差不多，可将其放在米饭上面蒸一蒸，随即拿出来切成片，若想吃辣，自个调个蘸水蘸着吃即可。”
这让熊美玉眼前一亮，连忙将这番话记在心里面。
“唐娘子，你要多少卤肉？”
方才唐春便将摊上摆放出来的卤肉都扫了眼，不由感叹这家里卖猪肉的就是豪横，什么都丢进去卤。
“剩下的猪头肉，一斤猪肠，两斤猪排骨。”
熊美玉点点头，先是将唐春要的卤料全都用油纸包好，又转身拿个感觉的瓦罐，将放置旁边的卤汁倒了大半进去，并贴心的搬到后面的驴车上。
原趴在驴车上的裴嫂子闻着卤香味醒了过来，三人对话她也听了大概，也猛的想起来阿春的银钱都葬在火海里，连忙道。
“拢共多少钱，嫂子给了。”
唐春倒也没推辞：“行，那日后挣了银钱，我再还给嫂子。”
裴嫂子摇头：“你自个好好攒着，嫂子是过来人，先不说去京都寻亲，这寻到兄长后，后面花钱的地方也多着。”
唐春眉眼弯成月牙儿，甜甜笑道：“裴嫂子待我可真好！”
就在三人准备离去时，熊美玉却开口喊住了唐春。
“唐娘子，若不介意的话，去我家换套新衣裳吧。”
唐春垂眸，身上的袄裙被火星烫好几个洞不说，裙摆从浅色更是脏成灰黑色，穿成这样去茶水摊做生意也不像话。
“那劳烦熊娘子了！”
熊美玉连忙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她似是想到什么，冲着何大喊道：“你帮我看下摊子。”
何大愣了愣，刚想开口说自个从来没看过摊子的话，可抬头就看到熊美玉已经带着唐春转弯消失在巷口住。
趴在驴车的裴嫂子不由笑起来：“怕什么，你裴嫂子不是还在这！”
熊美玉家就在摊子后方的巷子转角处，那是间不怎么大的院子，但却五脏俱全，她站在院外敲了敲门，很快木门咯吱一声被人打开。
开门是穿着青色长衫，长发半束半披的少年出现在唐春面前。
熊美玉神情有些诧异：“阿弟，今个你怎么回来了？”
熊沭轻声道：“今日是常假。”
唐春知晓常假是什么意思，书院以十日为一宿，学生那日皆会回家歇息，若不回去也可待在书院。
熊美玉点点头，她开口解释：“这是唐娘子，你唤唐姐姐即可。”
熊沐看了眼唐春，乖巧唤道：“唐姐姐。”
唐春点头示意。
熊美玉心里还惦记铺子的事，也便没有同小弟寒暄几句，而是带着唐春进屋换衣裳。
两人身形差不了多少。
熊美玉先是从木箱中翻出一件半新的玫红袄裙：“唐娘子皮肤白嫩，这颜色定是衬你。”
唐春想了想，倒也没说自个是守孝期，而是轻声道：“我偏爱浅色袄裙。”
“怪不得。”熊美玉边轻声呢喃着边再木箱子里继续翻，终于翻出两件浅色的袄裙。
自从阿娘去世后，阿爹又生病，她接过家里的猪肉摊后，便极少穿这样的袄裙。
“这袄裙我没穿几次，你别嫌弃。”
唐春能瞧出来这两件袄裙的布料都极其不错，她抬头对上熊美玉眼睛，语气诚恳道：“若是嫌弃，又怎会随你过来呢。”
这话让熊美玉心里的担忧与顾虑瞬间一消而散，脸上也露出许些笑意。
待唐春换好衣裳，又将凌乱的秀发梳理弯后，熊美玉也将另外一件袄裙塞进包裹里，她似是想到什么，忍不住开口问道。
“唐娘子，日后你同裴嫂子住哪呀？”
唐春想了想：“应是会在城里住下来。”
这话让熊美玉先是一愣，然后高兴道：“那敢情好，离的近些，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唐春轻轻的嗯了声。
熊美玉打开房间，正准备带唐春回去，却瞥见小弟正在劈柴火，便连忙喊道：“熊沐，你去房里读书，这些等阿姐回来干。”
熊沐吃力的拿着斧子，那张秀气的脸涨着通红，小声道。
“我想帮帮阿姐！”
熊美玉心里虽感动的不行，但依旧很强势道：“考上秀才就是帮阿姐最大的忙了。”
熊沐只能叹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房内。
回去的路上，熊美玉小声嘀咕：“我那小弟脾性同女娃娃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只希望这次能中个秀才。”
唐春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定是能的。”
熊美玉十分热情的牵起唐春的手，眼神露出向往的神情：“若他真中个状元，我就买半只羊回来庆祝，那双你跟裴嫂子来我家吃羊肉。！”
唐春看着那只紧紧握住的手：“好呀，我同裴嫂子都等着。”
等两人赶回肉摊处，何大正赶鸭子上架，用筷子拿起一块卤花腩肉准备秤呢，而裴嫂子则在那大声吆喝着。
“香卤肉，香卤肉，热乎乎香喷喷的香卤肉。”
小摊前已经排了不少人，目光纷纷盯着何大手里的花腩肉瞧，就在何大不知要怎么办时，正好瞥见熊美玉，连忙大声喊道。
“熊娘子你可来了。”
熊美玉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连忙走去接过何大手中的筷子，何大瞬间松口气，驾驶着驴车准备离去。
一名经常去茶水摊买吃食的客人眼尖，忍不住开口：“这不是唐娘子吗？”
茶水摊买千层酥饼跟肉汤蛋的唐娘子在城里可是有些名号的，有人连忙问道。
“唐娘子，这摊上的卤肉跟你家的卤肉哪个好吃呀？”
唐春想了想，随即大大方方的替熊美玉揽客：“都是一家的，若你们单想吃卤肉，可来这边买。”
她并不担忧说这话会影响自个的生意。
毕竟效仿卖卤肉的人并不少，但那味道同自个方子卤出来相差甚远，更何况千层酥饼同肉汤蛋在这郾城是独一份的。
而这也是唐春的底气。
等何大载着裴嫂子同唐春出城门时，就远远瞧见裴言泽站在茶水摊前站着，也不知他在那等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