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一心一道 (1)

    「我没聋。」我冷声道,狠狠的瞪着他,讽刺道:「身为宦臣,问个话故意靠我那么近,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赵高听闻,忽地身体微微发抖,我见他似要发作,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等他露出破绽。

    剎那,一声噗哧搅乱了我的节奏,我心中暗惊,他先笑出声,微微抬头在我的脸前方,与我四目相对,愠笑不语,像是在盘算着甚么。他绯红的发丝衬托着他五官尖锐的菱角,如同弯刀般细长又尖狭的双眼,目光灼灼,露出几分森冷的杀气。

    「呵呵呵呵……。」赵高笑的越发张狂,声音也早已不是原本阴柔又尖锐的语调,我心想,如若他原先宦官的声调只是伪装,他是真真正正的男儿身,想到这头,心是先凉了半吋,一股难以忍受的反胃感直捣咽喉。

    顿时,我的五官揪在一块,身体一僵,直冒冷汗。

    「这是,越发有趣了。」赵高看着我说道,他从自己的胸口处的衣衬中拿出一颗其小无比的血色丸子,他拿着丸子掂量,心情看似好了起来,趁他分神期间,我强忍心中的不安与恶心,战战兢兢地观察四周,眼下双手被定住,下肢还存有力量挣扎,剩余的五位剑奴在外头待命,百虫在我身后恐惧的不敢上前,若要把他们支开,只要先突破赵高,在拉着百虫冲去外头,方能有一线生机。

    「我是谁,根本不重要。」我装模作样地肯定道,暗中凝聚力量在下盘,将内力包覆于掌中刺入的灭魂剑里头。

    「哦,阁下有何高见?」赵高听闻咧嘴一笑,突然怪声怪调的恭敬起来。

    「你现在有机会能杀我,却没下手,恰好证明了这一切。」我笑着回他,扭动我被他的大手箝制住的手腕。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身分,而是立场;但,于你而言,仅仅只是如此还不够,纮墙之下,能凌驾于立场之上的,只有利益。」赵高听闻朗声大笑,神情饱含着不可置信与嗤笑。

    「从黄泉归来的鬼神,莫非真获得甚么奇特的能力了?」赵高揶揄道,我心中一冷,他这张嘴倒是会猜。

    「你不会,能读人心神?」赵高阴冷笑问我,眼眸中透出了强烈的好奇欲,他将血色丸子放到我的唇上游移,丸子上冷冰冰的,隐约散发出当初在兰荏堂云中君调制婉人蛊时的香气,而这次其香无浓艳之感,反而多了一股恶心却又通神醒脑的古怪香味。

    「六剑奴,真刚。」我装作豪不在意说,赵高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真刚原是楚国贵族之后,你身为罗网之首,秦始皇帝重视的臣子,一位大秦之臣,在秦楚交战时,却收了楚国子民做贴身近卫,你说,这好不好笑?」我咧嘴笑着,赵高并未动怒,他细长且漆黑的指甲抚摸着我的下颚,缓缓说:「戒掉粗野的豪气脏口,多了伶俐的玲珑小齿。」

    「你的牙口本就是这么小的?」赵高狐疑问,我咬紧牙根,再说:「不提真刚,罗网当中可是有着各式各样的罪人,诸国之后,败野朝党,怎么,你倒不怕你挂在嘴上的反秦叛逆,就藏身于罗网之中?」

    「千里纲纮,墙垒万丈,原是扼杀阻隔任何对大秦造成威胁的敌众势力,可现在想来,你又能确保任何心怀不轨的异端分子,不会出现在罗网,出现在你的身侧。」

    从前罗儿从赵国连夜赶回咸阳之时遇见的刺客,刺客在死前不断提到的纮墙真理,现在,在我眼里不过是几句短暂的事实:「权力颠峰,筑起高墙,卫己灭己。」

    「即便罗网本身是为了大秦而存在,但是身为罗网之首的你,又要如何证明自己,不是秦始皇帝口中的叛党异端?」我出口说罢,赵高原本游刃有余的神情隐约出现了一丝动摇,剎那,我蜷缩下腹,两腿一蹬,往他下身踹去,掌中的灭魂剑被我连剑身一同拔起,赵高脸色大变,他原本压在我身上,在我的腿奋力往他踹去的一瞬,他身体迅速弹开,一只手仍压制着我的手腕,另一只单手撑着地面,利落的倒立闪过踢击。

    眨眼间,血红色的药丸,从他的掌间拍到我的嘴中。当药丸入口瞬间,我连忙弊气,惊险地用舌头裹住药丸,阻挡自己吞下去,赵高见我未吞下药丸,猛力掐着我的下颚,三指径直的塞入我的口中,我挣扎着,愤恨咬住他的指头,口中被鲜血的气味占满,药丸在此时却被他塞入咽喉中。

    我重咳数声,药丸入肚,意识突然有些恍惚,我见赵高抽出手,可恨没能咬断他的指头,只在上头留下几道严重的伤口。正当我要起身反击,意识震荡,迷茫中,赵高似乎将手指放在嘴边,他舔着指头上的鲜血,满意的看着我,嘴边扬起的尖锐微笑令人头皮发麻。

    「古往今来,重山绝顶,渊潭万丈,高插天,深没地,无须证明,自可威动万物。」

    「在这世道,只有罪人需要证明。」

    「甘栎,现在该换你向我证明了。」赵高说罢,全身突然出现一股剧痛,我能感觉到喉中涌出鲜血,胃部如烈火灼烧,眨眼间,七孔流出一股暖意,待鼻血顺着人中溅入舌尖,我这才发现七窍出血,全身的剧痛如鞭子般一下下的抽再我的每寸神经之上。

    「阴阳家的金部长老云中君,你必不陌生。数月前,他以一滴婉人蛊的精纯朱血为交换,换取更多的罪妇。」我听得胸口涌上一股怒火,呕着血,愤而怒骂道:「我去你的!」

    「民间疾苦,顾好自己的肚子都来不及了,哪来那么多罪妇让你们抓,你们莫不是冤枉好人!」

    「好人?」赵高冷冷地笑。

    「只要是女子,是受大秦追击的叛逆,是危害大秦安危与阻碍罗网办事之人,罗网皆是平等以待,无论死活,视作罪人。」我听闻心一颤,想起在桑海城时被六剑奴一剑封喉的姑娘,仅是一眼,丢了性命,他们的草菅人命,是早有预谋,是纸上的筹码。

    「你适才吞下的药丸,是以诡蛛之毒混以朱血炼制而成。」赵高兴致勃勃说。

    「诡蛛之毒乃剧毒,常人服之必死,功力高强者服之……。」我感觉赵高的话语在耳边停顿,他放开我的手,一时间我竟连反击的力量也没有,我无助的看着我的手在视线里扭曲,力量尽失,思绪混乱。

    「与其直接告诉你,让你亲身体验一轮岂不更快。」

    「六剑奴,百虫……蛛腹里负责拷问的喽啰,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通人心意的力量在心海中鼓动,受毒侵蚀的大脑,竟不知不觉把内心的话说了出来。

    「剑若好,锋芒嗜血,使之,人之常情;剑若坏,刃损剑断,弃之不及,莫非留在身上,作废品。」

    「甘栎,我说了,叙旧到此结束。」

    赵高说罢拽住我的下颚,阴狠道:「为了没落的甘氏,为你的恩师吕不伟,你想杀了皇上?」

    「还是妄想消除甘氏在罗网的纪录,消除甘罗的消息?」

    「陛下今夜不会回到咸阳宫,你的侄子也已经死了,无论你想做甚么都是徒劳。」

    「故地重游,曾经一剑荡平鬼蛛刺客的罗网厉鬼,究竟在盘算着甚么?」

    我感觉身体越发无力,不自觉的要将心中一切全部吐出:「我是……。」

    「我不是……厉……。」

    剎那,罗儿的身影掠过脑海,我看见了他在哭,一阵腥风血雨,那个孩子消失了,星魂贯穿了他的胸膛,一大一小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他们看着我,神情凄凉,冷漠的令我心头颤动,顿时,我逼出全身的力气,伸手往我的舌头奋力一抓。

    此刻,我哑了,失声的我,迷迷糊糊地看着赵高,他看起来很生气,眨眼间,这份怒气烟消云散,灭魂剑铿然离地,往我的头颅刺来。

    剎那,血光染红了我的视线,我愣了愣,全身上下除了毒性发作的剧痛,却没感受到任何实质的穿刺感。

    我缓缓抬头,百虫挡在我的面前,他看着我,心头被刺出一个窟窿:「大人,我已经有所觉悟了,同他说那么多是无用的。」

    「他不是人……是鬼。」他对赵高说的时候,血液顺着灭魂缓缓低落,落在血色的小塘发出了咕咚声,在这瞬间,通心之感却十分明白的将百虫的感受传达给我。

    那句话是对我说的,我张嘴嘶吼,下意识脱口喊他,五音不全,难辨意思。

    剎那,耳边回荡着赵高的低语:「你真正的身分……。」

    「你是谁?」

    「我是谁?」我喃喃自语,顷刻间,一股力量从丹田由下而上游走到脏腑,周身迸发寒气,冻结百尺,令赵高退出了通道。

    顿时,脑海中闪过灭魂的记忆,灭魂与转魄是双生子,在权贵大家降生的他们,却被视为不祥之象征。当她们流落街头,被人贩子卖给了罗网,几经无数次残酷厮杀的磨难,最后成为了转魄与灭魂,赵高亲自任命的六剑奴之一。

    脑海的画面仅此一瞬,我愣了愣,竟看见原本被我一剑封喉的灭魂,发了疯似的拿着转魄剑与赵高对抗,其余剑奴意图制止,却被赵高叫停下来。

    「若非纮墙之命,若非是你……都是你!」

    「把小妹还给我!」灭魂嘶哑道,利剑相碰,我没再多想,乱战当中,下意识抱着百虫冲出了纮墙。跑没几步,后方一股冷冽的剑气余波抚过我的后背,我心里有数,灭魂被赵高给杀了。

    「玲老师……。」百虫虚弱道。

    我看着他,缓缓举起手在眼尖上比画。

    「我说了,我真怕鬼……鬼呀。」说罢,便断了气,任凭我掌中万愈法之力,包覆着他的身体里也无济于事。我捧着百虫的尸身来到外头,四周无人,远方火光漫天,人声吵杂。

    「我是谁?」我呢喃道,对身躯上的剧痛开始麻痹。

    这句话,我好似……问过自己成千上百次了,如此的似曾相似,我却始终无法想起。

    仰头一看,不知是否是火光染红了天,血月高悬,眼前景象开始朦胧,分神半刻,周围已被真刚等人包围,赵高站在我的正前方,他的手已经用布料包扎完成,尽管他指头受伤,依旧紧握双剑,毫无惧色。

    顷刻间,杀意如千刀万剑,在瞬间汇集成一点,分神半刻,再次回神,百虫的头颅咚咚落到地上。

    颤抖的双唇干裂出血,剑阵再起,狂风涌动。

    在我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依稀记得,我轻轻放下了百虫的尸身,拿起五君,拿出腰间依然绽放的清冷玉芍。

    玉芍在手,心中自问声在脑海回荡:「我是谁?」我虽无法回答,但是我知道,此刻,我只想:「守护他。」

    这便是我坚守的选择,我心中之道。

    *

    蛛腹密室下,星魂快速扫过宽敞的密室,他便凭着过往吕不伟的习性猜出机关钥匙的位置。他走到案桌旁,用焰火往地底下照亮,火光照射出机关锁的位置,一块难以察觉的石墩,极其精准地安插在石缝里头。

    星魂严谨的检查周遭,确认无其他异样伸手解开机关,剎那,一口骇人的大颚从暗影里伸出,他弹出气旋,立刻收回手,只见一只形状骇人的诡异虫体极其迅速的在墙壁边缘游走,星魂不慌不忙的用焰火向虫子击去,眨眼间,大范围的火焰如浪将四周墙壁快速扫过一回。

    待大火结束,星魂不见虫子身影,暗想道此虫非是普通的虫子,心中不免警戒几分,果不其然,当他如是想,虫子如鬼影快速窜过他的四周,他严谨的从周身唤出护体气劲,忽地,虫子的长脚如镰刃,在他的眼前几吋划过,他有些惊诧,尽管往后躲闪,还是险些被螫。

    半寸距离,星魂看清虫子的真面目,不禁感到一阵阴寒,此虫正是楚国年纪中记载的九恶鬼蛛,身长有九脚,身怀剧毒,样貌诡异,文卷中记载毒发者死前,常有人见其厉鬼索命,故名九恶鬼蛛。

    在蛛腹东翻西找的星魂,多少见着罗网关于诡蛛的记载,原初他以为书简记载只是前人练蛊的传闻,可没想如此危险的蛊虫,竟被赵高藏在此地,更令星魂头痛的是,不同于寻常蛊虫本体脆弱,诡蛛动作迅敏,能早先一步靠着人体内力散出方向预测行动。

    星魂自感不妙,时间所剩无几,一时半会拿不下诡蛛,若招来其他变量,珑月在外会更加危险。他思量不过半刻,诡蛛再次遁入黑暗,星魂出手多了几分心眼,眼下只能顾虑有限的空间,还要防止最后一卷蜀山密卷在战斗中毁了去。

    一鬼一人几番缠斗,在封闭的密室中闹出不小动静,诡蛛总能在星魂出手的瞬间避开攻击,星魂是气得牙痒,心中有股冲动想要一把火烧了这间破房。

    随着时间过去,星魂的内力锐减,在他疲乏之际,诡蛛的长脚轻轻擦星魂的臂膀,星魂实时闪开鬼蛛,在长脚擦过他皮肤的瞬间,面色镇定,连皮带肉削下诡蛛的一只脚与自己的肉,阻绝毒性蔓延。

    密室里情势越发艰险,同一时间的蛛腹里头,一个小巧的布娃娃手单手举小火烛,另一只手紧攥着胸口的破洞,穿过破烂的书架与散落的竹简堆。

    陈玲铃摸黑走了大半,来到密道跟前,小小的身躯止不住颤抖,她大骂一声:「妈的!」头一转,往回跑了回去。她刚跑三步,里头传来一声巨响,她顿了顿,尖叫道:「干干干干!」她一边叫着,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朝密道里笔直地奔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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