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走到被一剑封喉的灭魂身旁,他蹲了下去,将手放在她的胸骨处,他从容的神情掠过一丝肃穆,随后像是点穴般朝灭魂上身穴道一戳,便快速的从她身上取回一块刻有剑奴字样的铜牌。我不明白他的用意,小心警戒他的动作,心里暗自估摸着把他们全部人带离蛛腹越远越好。
片刻,他离开灭魂尸身,拔起地上的转魄,掐着百虫的后颈,拖着他缓步朝我走来。他将百虫整个人拎了起来,只见百虫脸上多了大片瘀伤,他眼窝的紫斑点点,看得我心窝子抽疼,可奈何眼下我幻形成甘栎的外表,无法出手救下他。
「他是不是治好你的人?」赵高淡漠问。
「不……不是。」百虫胆颤道,赵高往百虫肩膀轻轻按下,百虫大声哀嚎起来,我咬紧牙关,指甲无声嵌扎入掌肉,留下鲜红。
「我不知道那人去哪了,我只知道他有个玲字。」
赵高拍了拍百虫,尽管百虫凄惨哀号,却只得到赵高狐疑的冷问:「你确定?」百虫喑呜喃喃,勉强点了点头。
「今日,你若能把人找出来,我可以放你走;若不能,明日起,我会让诡蛛来看你,旧友重逢必当感激涕零。」
「他……他最后进入蛛腹!」百虫惊惶应答,赵高听闻蛛腹遭人闯入,面容上一丝担忧都没有,他顿了顿,只朝真刚问:「蛛腹里有谁?」
「只有甘栎一人,他先是触动某种机关,再从密道里逃出。」
「被当作替死鬼,看来那人是活不成了。」
「呵呵,老狐狸一如既往,倒我安心不少。」赵高乐呵道,他锐利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我,我非常肯定他就是在指我。眼下他误以为治好百虫另有其人,而那人还被我困在密室里。听他句句肯定,密室定危险万分,不免令我慌了起来,我得想个办法弄从他口中套出密室的线索。
我刻意扬起嘴角,故意调侃道:「罗网不如以往,不仅刺客实力锐减,还养成了奢糜浪费之风,短短数载过去,竟能把上等的檀木香粉当煤灰撒在地上。」
「阁下说笑了,正因为有那些香粉,你才会被围堵在此。」赵高的笑容逐渐展开,露出了满意的眼神。
「难道你的香粉有眼有嘴,会偷偷跟你说不成?」我不快反问道。
「你也许知晓檀木清香去邪避虫,却不知,只要蛛腹的密室开启,清香便会顺着槽洞流通到皇宫各处,香味之细腻常人难查,但对与罗网的奴才是再熟悉不过,此外,木粉里头混有诡蛛排泄的细碎,莫说血蠹惧之,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之虫子敢靠近半分,当然那些啃食书简的蛀虫也同样。」
我听闻,脸色一沉,愤恨地直叫人搥心肝,想起罗网遍布的槽洞,怎没想槽洞有此机关,还用昂贵的檀木粉当通信工具,到底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
也难怪真刚等人会如此迅速的追来纮墙内部,我越想越气,眉头扭在一块,忽然有一种想把木粉塞入赵高鼻孔里的冲动。赵高见我不答,用他那阴柔却又有些尖锐的声音,莞尔笑道:「呵呵呵,不得不说,七年不见,你的脾性柔和不少。」
「赵高大人,他身上带着女儿家的玩儿,说不准这些年头他没死在外头有了家室。」魍魉阔步挺胸,打笑道,赵高刚抬手,魍魉的头低垂,迅速向后退了好大一步。赵高指尖轻抬便把落在地上的阿铃用内力吸到手上,他不过随意瞥了娃娃一眼,便评价道:「此娃娃布质上品,做工精细,形骸俊俏……。」随后,他瞇起眼,对我露出阴暗的浅笑:「睹物思人。」
赵高答非所问,我心里是越发急了。
「罗网之名,天罗地网,无孔不入,你贴心,自个儿养了肥虫把罗网上下的槽洞堵个水泄不通,好成全这无孔不入的名头。」我讽刺完,赵高楞了愣,阴沉的垂头,身子微微发颤看似正要发作,剎那,他另一只的手放开百虫,我立刻举剑做好战斗准备。
「哈哈哈哈!」赵高头一低,捧腹大笑,声音陡然改变成了低沉的男声,丝毫没有宦官阴柔且尖锐的气质。他笑了半会,逐渐缓过,摀着嘴说:「许久没这么愉悦过了。」
「呵呵,可惜你没进入密室,否则,你便会明白你方才所言,有多么滑稽。」赵高心情愉悦的将阿铃朝我丢过来,我猛然接住,掌中残余着他掷出时的劲气余波,我咧嘴笑,笑脸迎人答:「我进去了。」我晃了晃手中的阿铃,感谢他将阿铃还给我,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我见状趁胜追击,唬弄道:「又出来了。」
「仅凭你一人,不是利用密道尽头正上方的机关,而是能找到诡蛛后头的机关锁,还避开诡蛛的蛛毒,相安无事逃出密室?」
「恐怕我得请阁下留下了。」赵高神情冷了下去,我没注意到他阴狠的笑容,一听见开启密室机关的下落,心头直抽两下,立马沉住气,顺着他的话,嘲讽问:「哦,你说那蜘蛛?」
「没长眼的东西!」
「你竟敢把大人精心培养的诡蛛与彘豚这种秽物相提并论!」魍魉恶狠狠地瞪着我,他双剑一提,杀意外放,随时要把剑朝我这砍来的架式。赵高斜眼向魍魉看去,冷声问:「说够了?」魍魉听闻,脸上顿时黑了大半,他收起杀意,安静地站到其他剑奴后头。
「诡蛛不惧兵器,其身柔软砍之无用,身长,不如寻常蜘蛛八脚而为九,脚上细刺肉眼难见,只要被他螫到半点,便会立刻中毒。」
「虫子罢了,雕虫小技。」我装作不屑的撇嘴回应,掌中冷汗直冒,密室里的诡蛛如此厉害,我可得赶紧打败他们几个,将机关锁的消息告诉星魂才是。
「够了,叙旧到此为止。」我硬声冷喝,五君在出,剑芒在空气中凝聚成白虹霞光,赵高咧嘴一笑,转魄剑与灭魂剑同时飞入他的掌中,顿时强劲的威压向四周猛冲而去,在他脚边的百虫受其波及,被弹出入口的通道里。
此刻,六剑宛若一体,在烛火群中忽明忽隐,眨眼间,真刚势如破竹的剑器便朝我正面功来,对敌当前,断水朝背死角突刺而来,我提剑催发内力,破开真刚的剑招,再他们未能察觉的瞬间,移形换位,劈出一剑,趁他们防御之刻趁胜追击。
我一剑刺上乱神,闪过魍魉劈砍过来的双剑,直往他脸上踹去,他被踢了个正着,嗔怒的立刻变换双剑的轨道,直接往我的脚砍来,我自是有个对策,往后一翻,抓住空隙,用五君架开他的长剑,随后近身肉搏,抓住他的耳根子,直往他的下颚灌拳。
「叙旧,到此为止。」赵高说罢,气势大涨,忽然眼前一片漆黑,等我回神,我手上揍到几近昏厥的魍魉,早已被赵高救下。
「你很强,甘栎。」赵高平静说。
「不过杀人剑丢玄桑,失了杀心,便已成败笔。」语毕,我四肢的关节喀咖作响,双腿一软,直跌在了地上,从刚才到现在赵高浑厚的剑气,收敛自如,触及当下无感,伤痛却积累到最后一刻爆发。
「六锋玄玄,集集一体,六体从一,一化六体。」
「六玄剑阵,君入无回!」赵高猛然大喝,真刚等人像感觉不到疼痛般拖着重伤,带着无尽的杀意在瞬间列好剑阵队形,我自感不妙,忍着疼痛使剑奋力往他们的剑阵挥去,剎那,剑光交会,六把剑在空中划出巧妙的弧线,连绵剑气在我持剑欲破之际,陡然而断,宛如锋笔收落刚巧恰到好处,恰到好处的人要人性命。
不过三招,我已经难敌六剑和一之势,只要我在慢一分,便随即断骨,又听几声刚剑碰撞,我被击到了出口处的墙角。我喘着气,心想奋力一搏,周身水气逐渐凝冻,令纮墙里气温骤降。
眨眼间,赵高的剑掠过眼前,千钧一发间,胸前的布料被划出一块大洞,我勉强翻到了出口的廊道里,狼狈地趴跪在地。顿时,骨簪与阿铃一同从衣间的破口掉了出来,阿铃小心捧着玉芍簪,趁赵高还未上前直接塞入了我腰间的绑带中。
这时她蹑手蹑脚走到我的眼前,她拍拍我的脸颊,认真道:「把我丢过去赵高那。」
「你是刚才被虫子吓傻了吗? 」我压声骂道。
「那样太危险了,要是赵高哪条神经不对,直接砍了娃娃,难保碧玉玲珑不会受损!」
「若玲珑有个万一,你怎么办?」我话音刚落,阿铃的娃娃掌便死死的捂住我的嘴。
「我要去找星魂!」阿铃坚持道。
「就算我不会武功,我也看的出来你打不过他,眼下红毛身后就是通往蛛腹的廊道,你把我往红毛那里死命地丢去,剩下的我自有办法。」
「我会把密室机关还有甚么虫子的消息一并告诉他。」
「你一打六的,等他离开密室,到时候红毛就不要怕会被你们两个揍个半死!」
「不行……我不能冒险。」我踌躇道,我怎会不知能够借着她与星魂联络,但若阿铃这个无形无体的灵魂有个万一,那世上可就真没人知道要怎么救她了。剎那,剑气袭来,我赶紧抓着阿铃往旁边躲去,阿铃被我突然扯拽,又大吼道:「你这臭卒仔!」
「快啦!」阿铃嗔怒大骂,眼见赵高利剑朝我耳旁刺来。
「你是忘了蛛腹里头……。」我压声喊,躲闪之际,话还没说完,剑端便要往娃娃正中刺入,我咬着牙,顾不得其他,下腰躲开利剑,直往赵高撞去,在这瞬间,我蓄力一击,直把阿铃朝里头丢了进去:「别怪我没警告你,里面有虫!」我大吼道,不知是否是错觉,有一瞬间,我似乎感觉娃娃在快速飞入廊道的过程中大力抖了一下。
赵高的剑柄在我大喊之间,正要从我腰旁砍来,我收敛五君上凝聚的气刃,直接往他臂膀的穴道刺去。顿时,他手上双剑垂落于地,我趁势赶紧往后与他拉开大段距离,所幸狭小的廊道并不足以容纳六剑奴等人使出剑阵,赵高虽来到里头,其余人还被挡在廊道交会的大厅里。
「是他!」百虫的声音如震鼓,突然打停了战局。我与赵高同时停手往他看去,只见百虫死抓着刚才从我身上掉出的骨簪,用他不安而致颤抖的食指指着我。
「哦?」赵高瞇起眼,正看他提剑要走到百虫跟前,我再次挥出五君挡在了他的前头,剑刃相碰,赵高手中的力度逐渐增强。我深怕百虫供出蜀山得下落,更怕连累石兰,大喝地朝赵高嘲讽骂道:「养了那么多臭虫,不会是跟蜀山学的?」他听闻毫不在意,双剑劲头不减,反问道:「方才的冰晶与水气,还有其独特的运功之法,这些年来你与阴阳家有了联系?」
「与阴阳家深交可不是甚么好事。」赵高阴狠笑,突然说:「七年前,在那夜我早已经警告过你,陛下会把甘氏作为筹码,你与甘罗还有甘氏全部族人只有死路一条,这些结果是告诫吕不伟在他国暗伏势力警告。」
「可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以甘茂傀儡为信,暂待他国得以偷生,留住性命,留得青山,三十年来复,终可如愿。」
「甘茂傀儡,根本不是为了劝服甘罗留在赵国的信物。」
「而是你笃定皇帝不会杀他,让我连安插人马布局的时间点都未能安排好,甘罗仅用数日,便连夜赶回咸阳。」
顿时,赵高脸上的笑容越发阴狠,他顿了顿,缓慢说:「你的侄子身染怪疾,早在五年前便死了。」
「风水轮流转,现在该换你了!」我大声喝斥,愤恨的用尽全身力气,以力逼剑,将他右手的转魄击出,他左手上灭魂剑锋翻转,在瞬间将转魄射向了百虫,我惊觉立刻用五君格挡,转魄受力后,剑轨偏移半吋,削下了百虫的左耳。
正当我回身力敌,赵高一拳打在我的臂膀上,我手一软,没来得及抵抗他的拳脚,直接被压制在地。他将我压在地上,右手扣住我的左手腕,我提腰抬腿,欲往他的头踢去,他熟练的闪过踢击,将我整人压在了身下。
「我可没被男人压在身下的兴趣!」我怒吼着,攥紧钻右拳正要往他下巴挥去,剎那,他咧嘴一笑,左手的灭魂剑身熟稔的倒了过来,一股剧痛贯穿思绪,灭魂不偏不倚的刺入了掌心,将我定在了冰冷的石地上。
赵高捏住我的下颚,他将头凑了过来,我感觉到他冰冷的肌肤,从我的脖颈到胸口游移,令人反胃的手指,似乎正在确认我上身的每个骨骼是否是男子的体格。
即便幻形术能变换容貌身型,但是,倘若他真用手确认,难保不会探查出蛛丝马迹,片刻赵高停下动作,忽然掐住我的脖颈,绯红的发丝冰冷的落在我的脸上,他压低身子,整张脸靠在我的侧脸旁冷声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