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玲铃扯着尖锐的嗓子,装模作样的扮起活死人。赵高还未能从方才的恐惧中缓过来,又见了陈玲铃假扮的另一个甘栎,浑身散发刺鼻的尸臭,步履蹒跚,提剑往他攻来,她紧握手中长剑往赵高突刺而去,赵高连忙闪避,提起倒在一旁的断水充当肉盾,陈玲铃不管其他,笔直的刺了过去,剑刃贯穿断水的背部,断水当场毙命。
不过半个时辰,完本杀气腾腾的六位剑奴,如今只余三人,三人此刻又昏了过去,赵高见情势不好,心里愤恨,逼不得已使出最后手段。他从衣带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骨笛,骨笛乃是赵高独自赶回咸阳宫之时,秦始皇为防变故所交与他之物。
骨笛精细,以人骨所刻,其声能够传唤秦始皇直属部下—影密卫。
影密卫长年留守于皇宫内,平日除了守卫秦始皇的安全,抑是直接受令于秦始皇。咸阳宫内以至于整个大秦国土,知晓影密卫存在之人寥寥无几,他们不同于罗网本身,有着庞大的组织与规典,还另外受命于李斯;他们人数极少,只有三人,三人各个身怀不凡技艺。
赵高心想没有帝王的皇宫,那怕天塌下,朝野乱党,也不可能惊动他们半分,更别提今夜只是一个楼阁走水。眼下一支骨笛,虽可唤得一线生机,可把影密卫牵扯进来,这群直属皇帝的犬马必当将今夜之事全权秉告皇上,其中也免不了波及罗网,彻查纮墙。
如今情势险恶,他顾不上其他,吹响骨笛,半刻后,影密卫从咸阳城的暗道赶来,眨眼间便抵达赵高所在。
影密卫三人到场,两男一女皆身穿精甲,其中站在最前头的领头人为影密卫之首,章邯。在章邯左右一女一男,分别为胡娘与无且。章邯眼神冷漠,看见死尸活动眉头抽搐,开门见山直问赵高:「陛下在哪?」
赵高原先脸上惊惶的神情,在骨笛吹响的瞬间恢复平静,他调息内力,盘腿坐在地上,摀着伤处,沉着道:「皇上尚未归来,赵高此番劳烦各位来此,是因宫中出现会立刻危急皇上性命之物。」
此时,影密卫的无且不疾不徐的上前查探赵高的伤况。他利落的从漆黑的皮革袋里拿出药丸与银针,眨眼间,便往赵高身上施针,赵高再服以他兜中的伤药,紊乱的气血稍有转色,身躯终于恢复一丝力气。
「阴阳家之月神稍早前,托曦和官将占卜结果捎来于我等,我奉皇上之命才率先赶回咸阳宫警备。」赵高说冷静道。
「纮墙里又弄出了甚么要命的东西?」章邯说罢,举手示意,他身后的胡娘与无且见状心照不宣,打算用铁链把陈玲铃给捆了起来。陈玲铃眼见铁链往她抛来,迅疾的闪过,却不知影密卫身手敏捷,铁链在他们之手,如同幼子戏绳轻而易举,陈玲铃刚躲过一击,在空中翻转的铁链声在下刻直接缠上了陈玲铃的右臂。
陈玲铃自是知道自己无法与他们匹敌,她手起刀落把附身的尸骸右臂砍断,死尸早已凝固的血半滴未落,僵硬的右臂掉落在地的瞬间,影密卫等人的神情添上几分惊诧,陈玲铃见此良机,立刻往后逃跑,与他们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赵高见死尸之诡异,联想到珑月阴阳家的身分,免不了将今夜的异状与阴阳家奇诡的术法联系起来。他当机立断朝便向章邯说:「章邯大人,您误会了,我想,今日之变故兴许与阴阳家有关。」赵高心想,阴阳家素来独来独往,将此回的危机往他们身上推,不仅能替罗网争取时间,章邯若查的入神,光是一个阴阳家就足以拖住他这扫把星,让他没时间再牵扯纮墙。
「红毛鬼子!」陈玲铃突然大喊道,影密卫的目光全都被陈玲铃这声嘶哑的叫喊给吸引过去。
「你过河拆桥,我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赵高听陈玲铃突如其来的指控,气息险些被打乱,他紧握转魄剑,恨不得一技千里纲纮把死尸的嘴给剁碎。
「阴阳家,赵大人有证据?」章邯瞇起眼,看着陈玲铃又说:「你真确定这不是纮墙里,另一具用毒过深的药罐子。」
赵高听得是咬牙切齿,心中暗想章邯还对他如此提防,眼下甚么奇奇怪怪的名头,都可以安在纮墙上头。
「数十年前荆轲图穷匕见后,遭我等擒拿,我不过将人送去纮墙待上几日,最后成了会使剑的活死人,极为棘手。」
赵高忆起曾经用来试验蛛毒的荆轲,当初血毒攻心的荆轲,一夜间杀了一名影密卫与数名罗网顶尖剑客,最后被帝国第一剑客盖聂枭首制服。他心想,章邯既不肯放下戒心,那不如就顺势将此疑心发挥最大效用。赵高往晕厥在地珑月看去,他神色凝重,手指指着珑月,朝章邯等人解释道:「此女乃阴阳家术师,那具死尸为她之物。」
章邯瞥了一眼地上晕厥,身穿纮墙的衣物的佳人,他瞇起眼,心里暗自讽刺道:「管他阴阳家,抑或诸子百家的高手闯入咸阳宫,人今日穿的是纮墙衣物,不管她目的为何,也定与赵高等人脱不了干系。」他这般猜想,名面上还是得走个流程,他看着赵高的嘴脸,又是一句老话:「证明。」低沉的嗓音出口像是反复折迭的纸张密实的紧,赵高听闻,心想这次的陈腔滥调听起来比往日顺耳上百倍,他顿了顿说:「把她作盾靠近甘栎,甘栎必不敢动她,到时你们自有办法对付他。」
章邯闻此意,便指示胡娘将珑月提起,胡娘单手拽住珑月的衣领,利落的往尸骸抛去,她心想时机一到,便要掷出手中锁链,不料,眼前尸骸竟单手举起刀剑,凝聚内力,往胡娘及珑月的方向劈出猛烈的斩击。
「胡娘,退!」章邯喝斥道,电光火石间冲到胡娘身侧挡下斩击,章邯手中的精兵在受到极强的冲劲发出尖锐的哀鸣,开始奋力晃动,剎那,另一道强劲的斩击再次朝他们劈来,生死关头,一股凌厉的剑气从远方追击而来。
当骇人的杀意消去,众人回神,尸骸被雄厚的剑气拦腰斩断,原本昏厥在旁的六剑奴之一的魍魉,被剑气击出的刀柄给波及,刀柄好死不死的精准斩断了他的喉咙,死状凄惨,如摔破的瓜子血肉飞溅。章邯当下立马上前查探尸骸情况,剎那间,断成两半的肉块开始燃起熊熊烈焰,转眼便陷入火海当中,章邯看着甘栎毫无血色的面容,逐渐成为一片焦黑,心头不由得凉了几分。
「赵大人,又错了。」章邯冷言道,伸手扶起被剑气波及而跌在地的胡娘。赵高没仔细听章邯的冷讽,他瞪大着眼看着缓步而来的人影,死死地攥着转魄剑柄,差点便把杀意给释放出来。
「好是热闹啊!」一声从容的赞赏,随着强大的气息悄然而至,只见阴阳家左护法,身穿一袭蓝夜点缀的华贵法袍,沉着的踏过魍魉地肉块,移形换位间优雅的迈入了狼藉的战场。
「巧了,本座也正好有事找你,中车府令,赵大人。」星魂沉稳道,他单手掂了掂掌中卷文,另一只手扶着珑月的身子,适才在他与陈玲铃配合默契的瞬间,尸骸自燃,碧玉玲珑完好的被收回星魂掌中,眼下,除了赢政将传召影密卫的骨笛给赵高之外,一切尚还在他的预料范围内。
此时,星魂身后飘来两具阴阳傀儡,他将珑月托与傀儡后,缓步走到赵高身前,看着跪坐在地的赵高,不紧不慢的将卷文递给了他。
「本座记得,陛下下令有关蜀山的一切文物,早已在当初歼灭蜀山之时,全数封存于琛阁,如今怎么还有几卷落在了纮墙里头?」星魂从容问。
「本座觉得蹊跷,不久前便往御史文房调阅过了,数月前罗网搜捕蜀山叛逆得来之物,理应全数上缴才是,怎么经了几手,东西就回到纮墙里头了。」
「章邯大人,你可是亲耳听见,今夜擅闯罗网者实乃阴阳家无误。」赵高冷眼看着星魂,朝章邯说。
「哼,哪来的话。」星魂嗤笑一声,回道:「琛楼大火,事有蹊跷,本座听闻月神通传曦和官,宫中有要事,连夜赶来,正撞见贼人闯入,绕了大半个皇宫,贼人没发现,倒是让我发现了陛下下令锁入琛阁中的密卷。」
「对了,纮墙里头也留有不少禁物,不知赵大人对此有何解释?」星魂饶有兴致问,赵高不客气地显露阴寒的杀气,他板着脸应答道:「擅闯纮墙者,一律以死罪论处。」
章邯见状,收起的长剑再次亮出,他单手按着赵高,利眼盯着星魂,气势汹汹说:「今晚必须有人给陛下一个交代。」
「你们哪个要当出头鸟?」章邯冷声道,眼看三人冷眼相对,如同毒蛛猛蛇,毫不退让,稍有差池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正当情势胶着,忽有一森森冷风掠过宫墙,夜风拂过三人,三人当中赵高与章邯,察觉一股隐匿且强大的气息正欲逼近,不由得抬头看去,唯独星魂让傀儡退了下去,将珑月保护在怀中,丝毫不肯放手。
「亥时之刻,大地安眠,鸟群睡下。」一声低沉且庄严的女声回荡在寂静的空堂上,当月光走出乌云,一抹朦胧高挑的身影现身于众人眼前。
黑夜下,绛紫的发丝缠绕着冰晶细骨,月光洒在她轻浅的蓝月罩衫,一轮醒目的新月映入众人眼中。
「月神大人。」章邯镇定道。
赵高沉默不语,心想阴阳家两大护法,竟于今夜同时现身于此,尽管他们二人素日皆有进出咸阳宫,却从未看他们同时出现过,此次阴阳家最高战力汇聚咸阳宫,若他再把矛头指向阴阳家,想必罗网的处境将比方才更加危险。
「章邯先生说笑了。」月神平淡答,眼前娟白细纱盖住了她锋利的眼神。
「月神大人突然来访,可又是有甚么重大消息?」章邯问道。
「本作今日特地前来,是为了请星魂护法回阴阳家本部。」
「不可。」章邯果断拒绝,他亮出剑,一旁的胡娘与无且立刻摆出战备态势。
「阴阳家与罗网,今日都必须留下。」章邯用剑指着星魂,星魂抱着珑月毫不惧怕的上前,他伸出纤细的指头,两指隔开剑身,冷澈道:「让开。」
章邯斜眼瞪着星魂,星魂冷着脸,注意力全集中在月神身上,压根不在乎余下二人,章邯见状,剑锋汇聚内力,一道罡风在眨眼间划开了星魂纤白的指头,一抹红痕留下,星魂有些意外,两眼却仍盯着月神。
「秦国律法,不可错放,国师大人忘了?」章邯肃穆道,即便是阴阳家护法,当骨笛吹响的瞬间,他便没有收手的可能。星魂知晓章邯剑术高操,更明白影密卫的出动必定是要给今夜的乱局画上等号,此刻阻挡他非是明智之举,但如今月神亲自出马,可比这些风险都还要来的重要。
「事有先后,王法为重。」章邯说罢,月神淡漠不语,星魂凝气旋指,锋利的气刃在指尖鼓动的瞬间震开章邯之剑,三方对峙,一声通报声忽从百尺之外急促传来。
「报!」
「陛下有令,二位国师速回九天曦和,其余人等由章邯将军定夺。」通传侍卫说罢,章邯长剑轻轻一划,剑尖将赵高掌中的骨笛给击飞,赵高转魄剑迅即檔下,剎那,胡娘的手轻巧的接下腾空的骨笛,无且的银针刺入了赵高臂上的穴位,转魄剑登时从赵高掌中掉到地下。
星魂咬着牙,移形换位到了月神面前,冷言问:「预料之中?」月神浅浅一笑,平淡回:「别让东皇阁下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