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星魂便从高台上落至琉璃地面,他缓步朝我走来,伴随着冰冷杀意的是沉稳的步伐,沉稳的步伐声入耳,却成了不安的躁动,眼前的一切是如此莫名其妙,东皇太一、月神、五大长老,更甚至是他,各个冰冷的视线不仅仅是盯着我,而是提醒了我,自己身在九天曦和的事实。
这里是阴阳家,这个事实从未变过。
顿时,脑海掠过凄凉的景色,在阴沉的云海下,甘氏族人匍匐跪地,那场为了证明臣子忠义,赏罚分明的屠杀,在权力斗争下将泥地染红,此刻太一殿上的每件事便如当初一般颠覆认知,连仅存的一丝理智也荡然无存,。
「我可是……做错了些甚么?」内心不由得问着自己,看着高台上伫立的那抹高大的身影,黑袍徐徐摆动,这份念头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太一殿下,纠结对错已无意义,他们若要我的命,对错是非,道理与否,早已无关紧要。当我认清事实之际,星魂也来到了我的面前,似曾相似的场景,就如同当初月下扶桑,花开夺命,我仔细控制通心之力查探星魂的意识,幸运的是,他没有被控心术操控,没遭东皇太一毒手;不幸的是,刚才饱含冰冷杀意的他,的的确确是星魂本人。
「东皇太......东皇阁下的命令是?」我握紧双拳,假装自己身上的颤抖只是错觉。
「要你......杀了我?」我吞了吞口水,强忍着颤抖地问他,即便我心里清楚明白,现在说甚么于眼下的局面而言,不过是废话一场。
星魂摊开手,掌中平放着一卷残破的竹简,竹简古旧,上头几字却清晰的令人印象深刻。
「星辉临地兮,月洒人明明。紫焰复命兮,断生三界遗。事事无了没,空留一孑去。」这是当初在小圣贤庄时搜得的卷文内容,那时回九天曦和后,我应着星魂的要求,将卷文秘密安置在辰极宫,见了卷文,我知道甚么都瞒不住了,东皇太一已经知晓了我们的行动及目的,更知晓我找回了名字。
星魂低垂着眼,注视着竹简,他没有张口,却用传音术认真唤我:「珑月。」
「我说过会护着你。」
「无论如何。」
我不解地瞪着他,他抬起蓝眸淡然的看着我,仔细一看,他的脸色疲惫,蓝眸中忧愁混杂,干涩的嘴唇失了血色,暗沉的眼角尽显疲态。我不晓得自我失去意识后到底过了多久,我只知道他的脸色很差,好似刚经历了甚么磨难般。
「你所寻找的过去,珑玉的源头,我有办法替你解开。」说到这,他疲累的蓝眸中透出一丝光芒,我冷脸回对,心想现在站高台之下的我,甚么也不清楚,此刻光凭星魂几句毫无缘由的几句话,已经无法抚平内心的不安。
我总觉得,这一刻似曾相识,而这份感觉背后所夹带的却是冷的冻骨的恐惧与排斥。
「我想离开这。」当我这么想,我便立马想到了阿铃。
「阿铃人呢,碧玉玲珑怎会回到东皇太一的手上?」我急迫的以传音术问星魂,他没回答,眉头微蹙,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我见他如此,整颗心顿时凉了半截,我心想既然东皇以知晓一切,那我也无需假装顾虑阴阳家的规矩,便对着高台上大喊:「东皇太一!」
「你所谓的使命结束究竟是何意思?」月神见我无礼刚要动手,术法还未结成,便让东皇给挡了下去,他两掌合一唱出着从未听过的术诀,当他开口,不知为何,原本低沉的声线比方才虚弱了几分:「星魂。」
「月神,阵法前间,护法便交与你了。」东皇太一说罢就如同静止了一般,与此同时,整座太一殿忽然多了一股强力的威压令人难以喘息,此时,星魂指尖的傀儡丝不知何时定住了我的身躯,我无可动弹之际,锋利的寒芒从东皇太一的指尖射出,不偏不倚的刺入了我的心口,我感到一阵晕眩,奋力的挺直背板,维持意识,我没有犹豫立刻默念咒法,打算挣脱傀儡丝,不料当我起心动念,寻常时候使的招数在星魂面前竟如以卵击石,发招未成,我呕出一口寒血,感觉身体逐渐地哀弱。
「别动。」又是星魂的传音术。
「你好得也跟我解释一下现在在演哪出吧?」我已传音术回复,扯着嘴角,一脸荒唐的看着他,他顿了顿,眼神中却充满了悲意。
「东皇阁下欲取得完整的珑玉之力,以通心神力解读幻音宝盒内之秘辛。」星魂以传音术传达道。
「自阴阳家成立以来,珑玉本源便被破坏成七个碎片,这七个碎片被东皇阁下尽数封存于七颗玉石当中,在场你所见之碧玉玲珑,月定珠,以及五大长老所掌之玉,皆是你力量的一部份,而东皇阁下打算将你之神识消除后,予以融合其他玉石,驾驭完整的珑玉之源。」
「当你苏醒那刻,融合之法阵便已经开始。」
我不可置信地瞪着星魂,他的话扎进我的心底,搅乱了思绪,既是如此,他当初就该在五君死后,一掌把我给灭了,而不是等到现在,兴师动众将我二人带回太一殿,这些矛盾都指向着一个答案,他在等着某个关键,就如同他当初等着我与宝盒之力互相共鸣一般。
而现今,星魂成为了关键。
「今日为何我却依旧如当初一般任人宰割。」我心中不甘想,扯着嗓子,强忍哽咽的颤声问他:「莫非只有你能这么做?」
星魂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诧,像是被我猜到一般,随后这份感情很快便被抹平,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不错。」
他没再继续多言半句,指尖凝出气刃的寒意越发渗人,当他将剑锋指着我,他的声音便随着传音术刻划在我脑海里:「眼下东皇阁下已将消除神识的法诀传授与我,但他却不晓得我已经获得能够融合珑玉之力的办法。」我不解地看他,他直接解释道:「蛛腹内最后一卷蜀山密卷,除了便与东皇阁下交与我的法诀如出一辙,而密卷当中亦纪载了珑玉本源之修复术法,术法法诀本就简易,要如何做,施法的结果最终都由你的心念而定。」
「珑,对不住。」他道了歉,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欲欺他人,则必欺己。」星魂颤抖地声音在我的脑海中载浮载沉。
「此刻如要让珑玉本源之力回归最初的状态,你必须接受我所施展的术法。」
「相信我。」一语信任,我努力保持清醒,每当这般问我,他的话语像是魔咒,是比控心咒的效力好上百倍的定心法。
我心中默认他的那剎,太一殿上悬浮的七颗玉石忽然朝我飞来,顷刻间,五大长老像失了魂一般倒了下去,玉石飞至我的身边将我团团包围,不过片刻,星魂指捻咒法朝我眉心点来,我感觉到虚疲的身躯突然遭受巨力重击,我勉强维持意识,看见星魂的五指凝出气刃,气刃比过往的任何一刻都还来的精细,我彷佛能感受到上头的火焰如丝一般互相缠绕,此时凶刃在前,我却不怕,只当在信他一次。
当星魂开始施术,本该替东皇护法的月神突然移形换位到了我二人的面前,我往东皇看去,发现他仍旧像是石像一般毫无反应,眨眼间,月神臂间长绫飞动朝星魂击去,二人忽然交手,十招之内,长绫难以伤得星魂半点,星魂之气刃亦被月神的内力给卸去不少力量,我站在一旁拚力的想控制我无力的身躯,只见七颗玉石微光闪烁,星魂弹指之间咒法发动,玉石破碎的声响传入耳里,身躯也变得越发沉重起来,我支撑着意识,好不容易把手抬了起来,却又被二人缠斗的气劲给波及,整个人直接跌在地上,我还没缓过,月神掌中脱出的绸缎便如飞刃凌厉的往我脑门袭来。
「月神!」星魂冷肃喊,剑刃破开月神施加的幻术,阻断了绸缎的剑势,他移形换影挡在了我的身前,朝月神冷声喝斥道:「你胆敢阻挠阵法!」
「莫非你要违背东皇阁下的旨意?」
月神掠过星魂的质问,淡漠唤我:「珑月。」这是她头次唤我真正的名字。
「珑玉不毁,九天曦和内的所有人难逃一死。」她摘下眼前遮挡双目的素色娟纱,褐目有神直勾勾地看着我,此时她便像是早料到通心之能会发挥般,我听着她的话,从话里头感觉不到半点虚假。
星魂薄唇微扬,笑地阴冷说:「正因如此,东皇阁下方才将此等重责托付于我。」
「月神不必多虑。」眼下比起星魂的阴阳怪气,我更在意月神口中的警示,而这也是星魂没有告诉我的,只见月神再次凝视着我,像是猜到我心中疑虑直言解释道:「自古以来,阴阳术法诡谲艰难,凡人难以悟得,五百年前,东皇阁下借着珑玉本源的部分力量,引导弟子通晓天地,开悟得道,但若有朝一日珑玉本源恢复往昔,修练阴阳术之凡人也必将承受不住其力量,进而遭术法反噬。」
「你须知,原是玉无意识,为了修习阴阳术,体内受过珑玉影响之人,便已有轻则乱神,重则修为尽失之状;玉若生识,以珑玉本身通心控意之力,受其影响者神智必颠魔疯狂,而身躯遭天地力量摧残殆尽,自取灭亡抑是有的。」
「你若不信,应当记着白嫔的下场,记着前些日子,各部弟子于九天曦和的异状。」
「每当珑玉本源产生剧烈波动,弟子之阴阳术控制便会受其影响。」月神说罢,我的心抽颤着,想到水部弟子,还有受我影响的石兰与月儿,我心慌的看着星魂,如若真如月神所说,那星魂的下场又是如何?
「这些年来,本座都不知月神大人原有此等慈心。」星魂阴冷嘲讽着,迅即地将月神支开,远离我数十尺外。
「这九天曦和里的一切,早已受东皇阁下以珑玉之力连接于一体,生同生,死同死,如若珑玉生了意识恢复原样,那么,难保众人不会因东皇阁下以珑玉之力所缔结之命结而丧命。」月神语气无甚在意,她朝浅色长袖里拿出半毁的碧玉玲珑,星魂见状,眉头一抽,我与他皆未看清月神的动作,碧玉玲珑便在短时间内落到她的手中,而眼下七颗玉石,六颗尽毁,唯独剩她细指上的碧玉玲珑裂痕满布,却仍然保持着形体。
「阿铃?」我下意识喊,碧玉玲珑散发微光,一语金铃声虚弱地呢喃着:「抱歉……我还是没能阻止这一切。」
「破坏珑玉,你不怕东皇阁下降罪?」星魂冷声问。
「我便是领东皇阁下之意而为之。」月神冷漠答。
「东皇阁下意为摧毁神玉之神识,融合玉石之力,而非破坏珑玉附体本身。」星魂说。
「你擅自行动,只会搅乱计划。」星魂眉头怒蹙,一言不合,双掌生刃直朝月神方向劈去,二人再次过招,我看着二人模糊的身影,月神的话却刺在心尖上,往我的脑门重重敲击,而星魂的模样像早知道似的,而选择将真相隐瞒。
我强撑着发颤的身子吃力站起,月神手边的长绫绕水,聚合为霜剑突然向我刺来,惊险之余,星魂翻手一拍打断了剑尖,又将注意力带回月神术法的攻击上,却不想,断裂的霜剑化作水泡飞至我的面前,当泡沫消失之际,碧玉玲珑悄声地落在我的掌上,月神的传音术在三尺内的距离传答至我的心里:「碧玉玲珑之上有着东皇阁下借你之力所系之命结,眼下珑玉本源之力起伏剧烈,在你的神识抹消前,东皇阁下正费神压制着尚未融合的珑玉之力,只有此刻,你与东皇阁下同在命结阵法内之时刻,你方可解除当初东皇阁下于九天曦和的众位弟子中,以珑玉之力影响的命结联系。」
「你若想保全无辜之人,便于心头默想解除命结,动心起念,命结自可消除。」
「本作所言非虚,拥有通心控意之力的你,应当比谁都要来的清楚。」月神边说,上臂被星魂锋利的寒刃划出道口子。
「你何故同我说这些?」我质疑问,月神听闻不顾伤势,神情依旧冷漠,传音术的术法听着有些模糊:「命结解开可保他人,不过,结者,双方以心为誓,先违者必受其害。」
「言下之意,先解除命结者,必受术法反噬。」我失神呢喃,看着星魂她是打算瞒着我直到阵法结束。
「命结不除,不只月儿、石兰,小梨等人,就连星魂都将凶多吉少,但是,倘若命结若除了……。」我扯着嘴角笑着,毫无犹豫地说:「区区反噬之苦又算甚么?」心想珑玉不毁,这回恐是要挨星魂骂了,剎那间,我凝神作法,九天曦和当中一草一木如同空气流入我的肺部,如气贯穿五脏六腑,两只眼模模糊糊地,思绪断断停停,眼一闭,最后一缕气息茫然地消失在两双炙热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