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

    果然如夏侯妍所说,她们于当日傍晚抵达西虢城下。此城在雍州和豫州的交界处,再继续向西,就进入了雍州地界。

    三人进城后,沿途所见的景象与豫州大又不同,街边多了许多贩卖琳琅玉石的商贩,水果摊子上亦有洛阳少见的白奈和紫奈。

    三人赶了一天的路,又累又饿,顾不上欣赏街市光景,只是沿着城中大路而走,找了一家气派的客栈就住了进去。

    旅馆小二热情的招呼三人住下,夏侯妍她们要了三楼的天字号套间,里面有三张床,足可容纳一家老小居住,正适合她们彼此照应。

    小二引三人进了房间,送上热茶、点心等物,又将热毛巾一一递上。惜悦习惯性的接过热毛巾,试过温度后就要为夏侯妍擦手,被夏侯妍用眼神制止,惯会察言观色的小二立刻明白,眼前这三人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但身份有别,中间这位没准就是哪位贵人家的公子,乔装打扮带着仆从出行。因此之后更是殷勤,请安、问好也都先冲着夏侯妍来。

    “小二,我想打听个事儿。”

    “客官您请说。”小二满脸堆笑,躬身行礼。

    “近日朝廷出动大军伐蜀,要经过此地,听闻此次出兵声势浩大,兵精粮足,我等也想瞻仰一番。”

    小二跺脚道,“哎呀,客官您是晚来了一步呀!今日午后,大军正好从咱们西虢城过,从北门进,从南门出。我长这么大,可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军人,那锃亮的铠甲、规整有力的步伐,尤其是为首的几位将军,有的虎豹之姿,有的威严摄人,其中更有一位将军,那可是戴着头盔都能掩盖不了的俊逸之姿。今日西虢城中的男女老少都出来观看,沿街相送,整整两个时辰,大军才全部通过城中大道。”

    小二不愧是惯常迎来送往之人,叙述起来绘声绘色,夏侯妍听后双眼一亮,“照你所说,大军应当不会走远?”

    小二点点头,“听说大军在城南外三里处安营扎寨,说来也是,这几万人在城中也住不下……”

    小二还想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夏侯妍干脆打断他,“如此便谢过了,你先下去吧,我们需要休息。”

    “是,是,客官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小二说着,躬身退下。

    “既然大军就在城外,咱们吃过饭就去。”见小二从外面关上了门,夏侯妍兴奋的说,“骑马太招摇,咱们步行过去,趁着夜色掩护,不容易被发觉。让我想想该带些什么?子上哥哥送我的弓须得带着,防身用。对了,惜悦,咱们带了深色衣服吗?夜间穿深色,才更易掩护。”

    “带了,小姐,当时想着一路颠簸,深色衣服耐脏些,就带了三套深褐色单衣。”

    “如此正好。”

    吃过晚饭,又休息了半个时辰,三人就换上衣服,补了妆,继续扮成男人模样,从西虢城的南门出去,此时天色微黑,尚能看清路边景致。

    远远的,就看到有火光,待再走近些,还能看到烟气升腾,想来正是士兵们在埋锅做饭。

    前方就是大军所在地,三人若是直接过去,必然暴露踪迹,商议一番后,决定爬上附近的一座矮坡,从上观察,先找清楚司马昭营帐所在的位置。

    费了些力气爬上山坡后,三人躲在一块巨石后向下看,不由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只见数十上百个营帐密密麻麻的扎在地上,一路铺陈开来,几乎看不到尽头,营帐与营帐之间,则是无数士兵在吃饭、走动、交谈。

    夏侯妍傻了眼,她本想通过军旗辨认司马昭的位置,但爬山耽搁了些时间,如今天色更暗,人和营帐又密密麻麻的挤在一处,饶是她眼力再好,也很难看清军旗上的字是“曹”还是“邓”。

    “小姐,这里人太多了,天色又暗,什么都看不清。咱们能不能,直接去找个士兵亮明身份,请他带咱们去司马公子营帐?”

    “不可,不可,小姐身份高贵,这些士兵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万一唐突了小姐……”

    高迎娣和惜悦低声讨论时,夏侯妍也皱着眉头思考对策,如今她才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初出府门时,一味想着追上大军就好,如今追上了,才发现要混进去更难。作为将门之后,她也知道,军中历来是不带女眷的,汉朝那位有名的将军李广,就曾惩罚过将掳来的妇女充作军妓的下属。

    因此,若要混进去,只能继续装成男人模样,只是这样,需要用什么借口呢?不如就装作城中商铺的伙计,说是来送酒犒劳将军和兵士,但是酒又在哪里呢?对了,就说拉酒的车走得慢,在后头……

    正在夏侯妍觉得想出了一个还可以的点子时,一道粗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哪里来的贼人?在此鬼鬼祟祟做什么?”

    伴着这一声厉喝,周围响起数道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夏侯妍她们就被一群披甲带刀的士兵团团围住,这些士兵中,有不少人举着火把,显然是在巡逻。

    “各位大哥,我……我等实乃城中平民,仰慕军威,今天下午瞻仰各位大人英姿犹觉不足,因此才……”

    这群人中为首的一个,生的高大结实,面阔口方,他上前一步斥道,

    “巧言令色,实为狡辩!若真仰慕,自当报国从军,同征西蜀,何必在此鬼鬼祟祟!再者,若是西虢城人,为何说一口洛阳官话?还背着弓?我看,怕是吴、蜀细作,在此窥伺我军机,意图不轨吧!”

    “来人,将三个贼人捆住,带回营地请大将军亲自拷问!”

    “是。”

    众士兵领命,立刻掏出麻绳上前,要将三人捆扎起来,夏侯妍心中大骇,绳子一捆,三人实为女人的事实恐怕就要暴露。要是真送到曹爽手上,曹爽倒是不会杀害她们,但一定会将她遣送回府……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密林中传来另一道声音。

    “住手!”

    众人皆循声看去,见又有一队人带刀而来,待他们走近了,夏侯妍的心猛地跳起来,为首的这个人她认识,正是司马昭的贴身侍卫长张骏。

    只见张骏向之前那伙人的头目抱拳说道,“见过杨参军,此三人实乃司马将军帐下之人,还请参军手下留情,让我带他们回去受罚。”

    那被称作杨参军的人眉头皱起,“张兄,此三人形迹可疑,且未穿军服,不是我有意为难,只是如今大战在即,整肃军纪乃是要务,张兄仅凭两句话就说他们是司马将军的人,恐怕难以服众。”

    “杨参军放心,我有证据。”说着,张骏向前一步,走近夏侯妍,“夏侯小姐,得罪了,”他压低声音说道,接着就从夏侯妍腰间解下了那把司马昭送给她的匕首,递到杨参军手中。

    一名小兵举着火把凑近,杨参军拿起那把匕首细细查看,身为行伍之人,他一到手便知这是把难得的宝器,只见刀柄一侧有凸起的花纹,另一侧刻着一个“昭”字。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吹来,把举着火把的士兵的几丝头发吹到了匕首上,头发迎刃而断,飘在空中。

    “早就听说,司马太尉家中有两把祖传的宝器,今日有幸得见,果然是宝物啊!”

    杨参军说着,将匕首双手奉还给张骏,“既是司马将军的人,自然当由将军责罚,张兄自可带人回去。只是杨某不明白,此三人为何穿便服潜藏于此处?将军之宝器,又为何在此人手中?”

    张骏心想,人都说曹爽志大才疏,但他手底下这个参军杨伟,倒实在是个人物,每日夜间巡防从不曾懈怠,心思缜密又人情练达。

    “杨参军,实不相瞒,此三人乃是太尉府的家奴,自小随将军长大,此次随军也是在帐中做些洒扫之事。昨日因不慎污了将军之书,受了些责罚,想是心中有气,听与他们同住的士兵说,他们昨日就嚷嚷着要去吃酒解闷。至于这把匕首,确是将军爱物,日常皆交由此人打理,没想到他竟随身携带。”

    杨伟哈哈一笑,“原来穿成这般模样是要偷溜去城中喝酒。也罢,既是司马将军帐内之人,就请张兄自行带回吧,我等还要继续去巡逻,就此告别。”

    杨伟向山坡下走去,身边一个士兵说道,“参军,张骏的话可信吗?哪有家奴把主人的心爱之物随身携带的……”

    杨伟抬手示意他住口,“此事莫要再提,此次伐蜀,你我还须仰仗司马将军良多,这等小事,不必细究。”

    待杨伟一行走远了,张骏才稍稍松了口气,他转身走到夏侯妍身边,对她躬身行礼,双手奉上那把匕首。

    “小姐,情势所迫,刚才多有得罪。”

    “不不,多亏你救了我们,能遇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现在,能带我去见子……司马将军吗?”

    “自然可以,只不过,要委屈小姐和两位姑娘穿上士兵的衣服。我身边这些都是公子的心腹,自然无妨,但一路行至营帐,会被众士兵看见,若穿着常服,难免令人起疑。”

    “这是自然。”

    夏侯妍欣然穿上张骏递来的士兵服,惜悦和高迎娣也都穿上,三人跟着张骏一行,走下山坡,向营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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