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这声音凌乱而厚重,夹杂着木棍划过沙砾的刺耳声,让唐松吟的心没来由的紧了紧。
她微抿唇,刚想疑惑睁眼,便觉后颈一阵闷疼,下一秒,眼前忽然天旋地转,随即彻底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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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属下已经查证,陇西多地疫病频发,街上人烟稀少,可谓人人自危。”
“这陇西是荣国公的属地,大规模疫病爆发却不上报京都……”
江迟恭敬垂眸,微微靠近了景祁渊些许。
“这可是知情不报的大罪。”
景祁渊立于马车旁,拇指无意识转着青玉扳指,“那些得了疫病的人,可探查到在何处?”
“还未查到,但属下已派人暗中搜寻,相信不过几日便会有结果。”
景祁渊微微点头,眸中闪过深沉。
他踏上青板石阶,临近石阶尽头时,已然恢复清风霁月的模样。
寺庙正殿前只有一粗布女子,她正焦急的左顾右盼,脚边散落了一地的青果子。
景祁渊隐隐想起那是方才在后山朝着唐松吟腼腆笑的女子。
那女子乍一见他,脸上焦急更甚,急匆匆的跑过来一下子跪在他面前,
“求王爷救救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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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
眼皮好像有千斤重,脖子处更是一动便仿若有钻心之痛,唐松吟挣扎着想要起来,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
她适应许久,方才看清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辆普通的拉货马车,周边尽是干枯的木棍和杂草,而她晕倒在马车一角,身边有一个将脸蒙的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妇女。
妇女见她睁眼,疲惫的眼里划过一丝欣喜。
“姑娘!你可算醒了,怎么样,后颈可还疼?”
唐松吟细细打量着她,后知后觉这是寺庙中那位衣衫褴褛似乎在躲避什么危险的妇人。
眼下这情况,应该是她们俩气运不顺,遇上盗匪了。
只是这盗匪是求财贪色,还是谋权夺利……唐松吟小脸崩的紧紧的,哑声道,
“你可知,现下是什么情况?”
妇女垂眸,声音哽咽,
“抓我们的是掌管陇西的荣国公,一月前,陇西爆发疫病,这疫病来势汹汹,死了不少人……”
唐松吟一愣,盯着哭的格外委屈的妇人,疑惑道,“陇西爆发疫病,为何京都没收到传信?”
若是荣国公上报京都皇城,那景祁渊必定会收到消息,也定不会在这人人自危的日子里赶去位于京都和陇西交界处的龙青寺。
妇人擦着泪水,一身落寞,“荣国公怕皇上降罪于他,便将消息封锁,将得了疫病的人都关了起来,不许百姓出城,每日只有几个乡野郎中给患病之人诊治。”
“我夫君不幸染了此病,此后便音信全无,我此次前往京都,就是想面见皇上,揭露这荣国公的恶行!”
“只是途中偶遇龙青寺,便想为父老乡亲祈个福……”
唐松吟眉目紧蹙,不曾想她竟卷入了此等朝廷案件里。
“只是……我并非陇西人,在此之前也并不知晓疫病之事,这荣国公为何要抓我?”
妇人拿袖子擦泪的委屈一滞,下意识偏头逃离。
恰逢一士兵掀开帘子,见两人醒了,语气不善道,
“将军有令,在此休整。”
妇人急忙点头,双手搀着唐松吟,将她扶下马车。
“你们就坐在这!不要再起什么逃跑的心思,否则就不只是关起来那么简单了。”
士兵语气不耐,却并未对她们如何,唐松吟靠于一棵树前,树干粗糙,勾的她的衣裙起了丝。
天边落霞已逝,黑暗隐隐蔓延天空。
这是自她找到景祁渊后,唯一一次独自一人在外过夜。
黑暗里,人的思绪总是更敏感些,唐松吟曲起膝盖,恐惧后知后觉的围绕心头。
一阵寒风吹过,她冷的打了个寒颤,便愈发怀念起王府里的日子。
景祁渊,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呀……
士兵燃起了篝火,大家各司其职,一时间忙了起来。
负责看守她们的两个士兵闲不住嘴,随意扯了话题,
“你这丫头,去了趟京都是攀上权贵了?这绫罗绸缎可不是普通百姓穿的起的!”
唐松吟疑惑,见士兵目光放在她身上,便斟酌着问,“你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士兵粗犷笑开,“你不就是她女儿吗!”
唐松吟一愣,士兵手指向的地方赫然就是那位妇人,她蹙眉,“我不是。”
“啊?”
两个士兵相视而笑,表情夸张的像那戏台上的戏子,
“不会是抓错了吧!那我们可得赶紧报告将军,别让这女人的女儿跑到京都去了!”
明眼人都能看清这两士兵在一唱一和说玩笑话,可身边的妇女忽然激动起来,她一把拽住其中一人的盔甲,声音焦急仿若此地无银,
“她是的她是的,她就是我女儿!只是从小看不起我,不愿意认我!我们赶紧回陇西,不要再横生枝节了!”
唐松吟愣愣的看着她,怒气一下子涌上心头,她脑袋转的飞快,此刻已猜测到发生了何事。
她就说为何荣国公忽然要抓对此事一无所知的她,原来自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替罪羊!
“我要见你们将军。”
唐松吟面上冷下来,杏眸里仿佛淬了冰,让跪在地上的妇人颤了颤。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心中闪过方才那妇人的异样。商量后,决定先将此事上报将军再予定夺。
没过一会便有人来传话,说将军请姑娘过去。
唐松吟瞥了趴在地上生无可恋的妇女一眼,转身离开。
临时搭建的营帐内方燃起火堆,一面相极凶的男子,正低着头在悠悠映起的烛光前写着什么。
唐松吟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一会,偶然间瞥见这人手中与众不同的狼毫。
这狼毫从外看和平常的无甚差别,只是这支的末端,有一金黄似图腾的印记。
景祁渊给她作画那日,她好像也在景祁渊的狼毫上见此图案。
是每支狼毫上均有此等印记,还是说明,这位将军和景祁渊……
思忖间,一道不怒而威的声音如平底惊雷,将唐松吟的思绪暂时打断。
“你说你不是那老妇的女儿?”
唐松吟肯定点头,将自己只是在龙青寺祈个福就莫名其妙被劫到这里的事和盘托出。
但她留了个心眼,全程未提景祁渊。
粗犷将军如鹰隼般的视线盯着她,唐松吟有些怵,但仍然瞪大眼睛,一副我所言非虚的样子。
两人对峙许久,唐松吟不知他在想何事,恰逢士兵送新摘的果子进来,唐松吟微微松口气,目光落在刚洗过的果子上。
此时正值寒冬,即便有果子,也都还未长全青涩至极,士兵送来的果子里,有个个头饱满,红艳欲滴的果子。
唐松吟一愣,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她极熟悉又略显生疏的名词,她猛然上前,阻止了将军已拿起那颗果子的手。
“这果子有毒!”
在场的其余两人均是一愣,士兵更是直接抽出剑,抵在了唐松吟娇嫩的脖子上。
士兵下手没有轻重,她的脖子被划了一道细细的口子,唐松吟微蹙眉,眼眶霎时含泪,却又被她憋了回去。
不能哭不能哭,景祁渊不在,哭了也没人心疼你。
唐松吟憋着口气,不断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片刻后终于恢复如常。
“这果子名为美人株,其外观鲜艳夺目引游人驻足,却是京都百姓家喻户晓的致命毒药!”
将军微抬眼,神色凛然的注视着手中的果子。
“京都的果子,为何出现在陇西?”
唐松吟一愣,脑海里出现一人的身影。
“我不知道。但王爷若不信,大可将果子挤出汁,滴于鱼口中,不出片刻,鱼必毙命。”
“兄弟们抓了半天才抓到那两条鱼,难道还要为你浪费一条!”
士兵握紧手中的剑,剑锋凌厉,逼得唐松吟丝毫不敢动。
“拿鱼过来,按她说的做。”
面相凶狠的男人沉默片刻,将士兵的剑收了起来。
“…是。”
唐松吟微微松了口气。
不出片刻,士兵便带着鱼重新回了营帐,此刻的鱼似还不甘命运,在地上扑腾。下一秒,汁水滴于鱼口中,鱼拍打了下尾巴,彻底没了声响。
士兵看的目瞪口呆。
唐松吟紧握的手放松下来,她抿了抿干燥的唇瓣,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虽说她万分确定这便是美人株,可这记忆如同她认定景祁渊是未婚夫一般,来势汹汹却毫无依据。
将军紧绷的嘴角松开些许,他坐下,让士兵给唐松吟倒了杯茶。
“感谢姑娘今日的救命之恩。”
他转了语气,“只是我今日绑了姑娘,姑娘为何要救我?”
唐松吟一愣。
为何要救他?
因为他的狼毫上有和景祁渊一致的标记,她怕此人另有身份……
但是此刻身边还围着别人,显然不能这么直愣愣的提起景祁渊。
唐松吟美眸微转,轻声道,
“我曾无意见过平西王景祁渊的墨宝,自此便格外钦佩他,今日去龙青寺,也是听说王爷会去。”
她细细观察着面前人的神色,发现他眉眼淡淡,不甚在意。
“将军英勇,和平西王甚为相似。我生平遗憾,便是未一睹平西王风采。如今看到将军,遂倍感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