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闪过一丝不知名的异样,景祁渊指尖无意识捏紧画笔,直觉她要说出些煽情话来。
可谁知唐松吟只是歪了歪脑袋,略显无奈道,
“夫妻本为一体,我们虽还未成亲,但终归是一家人。”
“我知道你心中不愿输,事情发生时,自会毫不犹豫的帮你。”
景祁渊一愣,眉间有些不自在。
他撇过视线,听到唐松吟微微叹了口气,
“我是把王爷当家人来对待了,可王爷呢?”
她起身上前,蹲在了面板旁,杏眼灵气逼人,直勾勾的盯着景祁渊。
“我在王府待了月余,王爷对我可有一丝一毫的怜惜?”
“若是有,为何这几日王爷从未来找我……”
“若是无,”
唐松吟失落的垂下眼眸,片刻后又满眼亮盈盈的抬起,“若是无,那我就再努力些,反正我那么可爱,我们来日方长!”
她盛满蜜糖的梨涡浅浅绽开,景祁渊避开眼眸,侧过身去,
“送你的画,你看看,可还喜欢?”
唐松吟撇了撇嘴,没计较他僵硬的话术,只是在触到画上动如脱兔的女子时,忍不住疑惑,
“王爷为何不画眼?”
景祁渊目视前方,声音疏离有礼,“眼神难描,非一朝一夕所能画出神韵。”
“哦,”唐松吟起身,双手拉住了景祁渊的袖子,迫使他直视她的目光,
“那便好好瞧瞧,多瞧瞧!”
“等来日王爷画上眼睛,再将此画赠予我吧。”
-
雪又细细软软的铺满了京都。
唐松吟等在马车前,身边的紫衣正给她打着油纸伞。
“王爷此次能带姑娘去龙青寺,便证明心里是有姑娘的。”
“寺庙离王府远,约莫有大半日的车程,姑娘可得照顾好自己。”
唐松吟听着紫衣的话,想起前几日得知景祁渊要去龙青寺时,她撒娇委屈卖萌拜托着一起去的场景,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放心吧,有王爷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刚说完,便见身侧出现一道挺拔身影,景祁渊看她一眼,上了马车。
唐松吟和紫衣挥了挥手,也急忙跟上。
龙青寺在京都和陇西的交界地带。
作为享誉天下的寺庙,这里的香火持续不断,不断有各地赶来的信徒,向佛祖祈求庇佑。
她们出发时日头还未升起,等到龙青寺时,日头却已渐渐落了。
唐松吟揉着肩膀,掀开帘子,将手朝景祁渊的地方递了过去。
纤纤玉手,如那上好的羊脂玉,白嫩极了。
景祁渊已经下了马车,此刻抬起头来,轻飘飘的瞥她一眼。
车夫早已摆好马凳,唐松吟轻易便能安稳下来,但她仍娇俏道,
“这马车太高,跳下来不安全不说,未必也太没姑娘形象,百姓都称赞王爷一心为民,王爷良善,可否扶我一把?”
景祁渊微蹙眉,将袖子盖住手背,尊贵至极的递上去。
唐松吟嘴角的笑一僵,心不甘情不愿的搭上他华贵的蜀锦衣袖,下了马车。
两人一来一往间,龙青寺方丈已带领寺内众人,立于石阶上朝景祁渊行礼。
唐松吟暂时收起自己的小心思,跟着众人往里走。
“又是一年冬季,王爷似乎比去年来的时候,更为舒心了些。”
方丈已年近古稀,手里拿着菩提子,和蔼而德高望重。
“承蒙大师吉言。这一年,的确是发生了些出乎意料之事。”
方丈微笑着点头,将她们引入了寺庙后山。
“经年所栽常青树仍生机盎然,每日都有弟子前去照料,王爷上山之时,还请注意石阶陡峭。”
景祁渊点头,目送方丈离去。
待四周无人,随行的江迟和车夫都守于马车旁,唐松吟忽的探出头来,眉眼弯弯,
“你还在后山种了常青树?”
景祁渊眉间闪过一丝异样,他率先迈上通往后山的石阶,犹豫许久方答,
“嗯…民间有传闻,在龙青寺的后山栽上一棵常青树,便仿若你时时刻刻生于佛祖眼下,即得佛祖庇佑。”
唐松吟眼神亮晶晶的点头,侧头间忽的瞥到远处的果子树下,有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似乎在捡着什么。
景祁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龙青寺身为开朝以来的第一寺庙,来过许多衣衫褴褛难以维持生计之人,”
“方丈心善,便在这后山栽了果子树,给他们裹腹。”
远处的女子忽然转过头来,她怀里捧着若干果子,和唐松吟对视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唐松吟眉眼弯弯,回以浅笑后,将视线收回来。
景祁渊看她一眼,脚步一转,踩进土壤里。
“常青树所栽之地遍布泥泞,你若是怕脏了衣裙,便在此处等我。”
唐松吟眨了眨眼,略微心疼的看了眼自己粉色的绣花鞋,随即一咬牙,狠心踩进了土里。
刚下过雪,土壤湿滑,唐松吟走的万分小心,亦步亦趋的跟着景祁渊。
他许是察觉到她的艰难,步伐似乎放慢了些。
走了没几步便看见那片布满常青树的林子。
景祁渊停于一株前,眸光深邃的放在树干上,不知在想何事。
不过定不是什么好事,唐松吟瞧着他在衣袖里攥紧的手,暗自猜测。
她眸光微转,下一秒便重重的咳了一声。
景祁渊似是才回神,微微蹙眉看她。
唐松吟趁他不注意,双手伸进他衣袖里,握住了他尚未分开的手。
景祁渊眉头深深皱起,手上下意识使劲想要逃离,唐松吟咬着牙攥着他,一副不会退让的样子。
他的手很暖,唐松吟本意是将他从那些不悦回忆中拉出来,可此时自己冰冷的指尖乍一碰上他的手背,脑海中那些小想法瞬间散了个遍,只想将他的手作暖手炉。
“景祁渊,好冷啊…”
唐松吟委屈巴巴的吸溜着鼻子,杏眸微润,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眼底的冰冷还没消,此刻声音有些僵硬,“你先回去,我待会来找你。”
唐松吟指尖纤细,用力掰着他握紧的手,委屈摇头。
“才不要,我们一起去!”
她目光戒备的看了景祁渊一眼,随即慢慢的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握着他的手猛然缩紧,似是害怕他趁机挣脱。
景祁渊被她拉上前了一步。
她白嫩的手轻轻拍了拍常青树的树干,声音娇俏而认真,
“今日这天太冷,我若是冻的生了病,王爷定会心疼不已,到时你自也不会开心。”
“我们便先走了,来年再来看你。”
唐松吟顿了顿,目光虔诚,
“你不必长成这里最高的模样,但请你一定,要长长久久的立在这,无论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你都一定要在这。”
她说完,似乎静了一瞬,再抬头时已然是冻的鼻尖通红的模样。
“呜呜呜景祁渊我好冷啊,我们快些走吧!”
唐松吟固执的去掰他紧握的手,这次许是他失了神,倒是很轻易的被她掰开了。
她瞬间将自己的小手塞进去,脸上是得寸进尺的笑,
“刚才下马车的时候,你为什么把衣袖盖在手上再来扶我啊?”
“是嫌弃我不愿搭我的手,还是觉得失了男女分寸?”
唐松吟轻哼一声,蹦蹦跳跳的踏上石阶,
“不过看在你心疼我愿意和我回去的份上,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
她一直攥着他的手,此刻感觉指尖微酸,刚想和景祁渊好好商量商量时,便感觉手上一阵力道,紧接着手心里空了一片。
一阵寒风吹过,指尖霎时冰凉。
唐松吟哆嗦着在原地跺脚。
“诶!景祁渊你怎么这样!”
景祁渊双手背于身后,步伐飞快的走于前方,唐松吟站在他身后几步的台阶上,嘴角浅浅挂了梨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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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祁渊身为大理寺少卿,在日常办案中难免会手上染血,所以为避免扰佛祖清静,他从未进过寺庙正殿。
唐松吟想起她进正殿时,景祁渊立于石狮旁等她的场景,眉眼染上了一丝笑意。
“施主所求为何?”
僧人将一桶竹签递上前,唐松吟接过,犹豫半晌,压低声音道,
“我想问问,于正殿之外等我那人,可对我有一丝怜惜?”
她深吸口气,摇落一支竹签。
心好像跳的格外厉害,唐松吟难耐抿唇,听到耳边僧人缓缓道,
“姑娘,耐心栽种的果树,必会结果。”
她一愣,等着僧人的下一句,可谁知他只是将竹签重新放于木桶内,沉默许久才答,
“姑娘所求之人,幼时不幸,乃用一生治愈伤痛。姑娘若拿真心相待,那真心必能换来真心。”
唐松吟一愣,双手合十微微见礼,“多谢师傅。”
她转身,跪在了佛祖面前。
世人皆说祈求佛祖需一心虔诚,心无杂念,可她此刻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幼时不幸,
用一生治愈伤痛。
那位大师说的,真的是百姓眼中人人称颂,在皇上面前备受重视,清风霁月,尊贵至极的景祁渊吗?
唐松吟下意识回头瞧了一眼,发现原本立于石狮旁的人,已不知去了何处。
恰逢进来一衣衫褴褛的妇女,她头戴斗笠,面上紧紧被包住,只露出一双惊窃疲惫的眼睛。
唐松吟收回视线,深吸口气,跪的愈发端正。
“信女唐松吟,今叨扰佛祖,所求有三。”
“一愿早日恢复记忆,找到家人,共享天伦。”
“二愿父母安康,不因寻我而忧思过度,伤身伤心。”
“三愿……”
唐松吟闭上眼睛,微抿下唇。
“三愿平西王景祁渊一生安乐,万事都可逢凶化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