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往哪跑?
唐松吟双眸微愣,焦急的左顾右盼间,便见前头突然出现一队士兵,他们个个凶神恶煞,刀剑还在滴血,唐松吟哆哆嗦嗦的咽着口水,转身就跑。
然而还没跑几步,正面便又跑来若干士兵,这队士兵和后面追着她的士兵一打照面,声音激愤有力,
“这就是治病的郎中,抓住她!”
唐松吟脚步一抖,紧贴着侧边的墙不动了,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了夹缝中的鱼,只能小声装乖,
“各位大哥,你们是不是认错了,我不是郎中啊!”
面前已形成一堵人墙,唐松吟瑟瑟缩缩的抠着墙壁,听到为首之人万般无情的声音,
“若不是郎中,那就是患疫病之人了……”
他话未完就有士兵抽出佩剑,剑声擦过剑鞘,发出一阵清脆声。
“国公有令,患病之人,格杀勿论。”
唐松吟一愣,面上憋的通红,她双手围在胸前,急忙道,
“别啊别啊,我就是郎中,刚刚只是和各位大哥开个玩笑!”
笑话,她小女子能屈能伸!
她话音刚落,就有士兵将剑架在她脖子上,催促着唐松吟,
“快走,磨磨唧唧的不要命了?”
唐松吟乖乖听话,“走走走,马上走。”
-
这些人仍将她关进了她之前住的屋子。
木门被关的结实,唐松吟脱了鞋,轻手轻脚的靠近门边,借着她戳的纸洞朝外看,
不算来回巡逻的那队士兵,光是长期守着这院子的,就不下五人。
想从正门逃跑是不可能了。
她来回踱步于屋内,心里止不住疑惑。
这离三十日之约明明还尚存几日,为何这荣国公言而无信,今日便派了人前来?
她又担心起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百十个病患来。
唐松吟无力的坐在地上,微仰头间,看见了位于高处的窗户。
这窗户和平常屋子里的甚是不同,十分高不说,那口子还万分小,就像是厨房里的烟囱。
她眉间微喜,腾的一下从地上蹦起来。
果然,这气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她之前从未在意过此等窗户,如今倒成了她的救命之物!
唐松吟嘴角微扬,两个小梨涡愈发深,她将榻上的锦被拆了,将被套挂于身上,又花了许久小心翼翼的将凳子和桌子往床上搬。
陇西沿海,常发洪水,为了让财产少受侵害,所以无论是床榻还是桌椅,都会做的比平常的高些。
唐松吟轻手轻脚的上了桌子,又秉着呼吸踩上摇摇欲坠的凳子,她伸手,手心刚好能碰上窗户的窗沿。
手上一用力,唐松吟便踩上了那道不算宽的窗沿。
远方的自由好像在朝她招手,唐松吟嘿嘿笑,转头朝门边看了眼。
门外鸦雀无声,那些士兵定万分认真的守着她。
但是不好意思啦,她要先走了!
唐松吟小心翼翼将窗户打开,迎面吹来一阵尘气,她被呛到,闷咳了几声。
好不容易缓过来后,她急忙将被套一端绑在了窗户上,又将另一端绑在自己腰上。
说实话,她是有些慌的。
且不说这窗户够不够牢靠能不能承受住她,就算是她成功逃脱了,这陇西里里外外都是荣国公的兵马,她除非长了翅膀,否则估计很难飞出去。
但是转念一想留在这的后果……
唐松吟眼神忽的变得坚定,她低声给自己打了气,探出头望了望外面的世界。
然后好巧不巧的在不远处看到了火光。
唐松吟凝眸看去,就见那举着火把的十几个人,整齐划一的看着她的方向,她微微向边上挪了挪,那些人的视线也朝边上晃了晃。
唐松吟:“……”
下一秒,那些人忽然拿着火把指她,唐松吟脚下一颤,一个没稳住,就直勾勾的摔了下去。
不过好在有被套的拉扯,她并没有摔在地上,只是……
唐松吟艰难转头,看到身下的一大片地方,想着自己直起身子解开被套双脚落地的可能性。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空中努力挣扎许久的唐松吟,还没等解开被套,就见头顶的窗户颤动了会,紧接着一股脑的掉了下来。
屁股和地面亲密接触时,唐松吟感觉自己尾椎骨都要断了,她双眸无意识的蓄了泪水,委屈巴巴爬起来时,木门“嘭”一下被踹开,
“你他娘的居然敢跑?”
-
夜色漫漫。
唐松吟趴在桌上,委屈至极的揉着自己的尾椎骨。
方才的逃跑计划并未造成什么实质影响,除了……庭院那又增加了一倍的士兵守着她以外。
唐松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她,抓了她又不杀她……
呸呸呸,她晃了晃脑袋,纠正道,不杀好啊不杀好,等景祁渊来了,他们通通都要完蛋!
心思振奋了会,又突然萎靡起来。
可是这都好多天了,景祁渊怎么还不来啊……
今日的夜好像格外长,唐松吟后背一接触床榻就是一阵疼,她无奈,只得一直趴在桌上,拿着狼毫在那写写画画。
若是她此次真的不幸在这被埋了土,那她还有许多愿望未曾实现呢……
唐松吟抽出一张全新的白麻纸,嘴巴委屈的向下撇,她沾了墨,隽秀小楷落于纸上,带着丝可怜劲,
遗书。
公子亲启,
见字如吾。吾气运不顺,不幸死于异乡。生平未做恶事,也未行何良善,但吾对公子一片真心,天地可鉴,特请公子于吾死后替吾完成些许心愿。
吾生前得公子庇佑,死后也请公子多烧些纸钱予吾,不必烧其他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公子审美,吾不敢苟同。
吾还未寻到至亲,若来日有至亲寻吾,万望公子告知至亲,吾之可爱,吾之良善,吾之聪慧,吾之死于大义!
吾死后,婚约自当作废。吾祝公子寻得良人,若公子对吾情深根种难以离弃,那自当另说。
一页纸已完,吾之言未完,但吾今日从高处摔下,已是困累非常,遂今日遗书到此为止,吾先休息片刻。
唐松吟最后一笔落下,眼皮已困的打架,她枕着手肘,陷入梦乡,依稀可见那薄如蝉翼的眼睫处,带着滴滴水珠。
-
唐松吟的屋子内来了位不速之客。
荣国公。
荣国公约莫三十的年岁,养着细密的络腮胡,披金戴银,颇有气势。
他开门见山,
“本侯此次前来,是想和郎中谈一笔生意。”
唐松吟笑的无害,“侯爷严重了,侯爷一心为民,小女子十分敬佩,定为侯爷赴汤滔火在所不辞!”
她谄媚的递过去一杯茶,将狗腿子的模样展现的淋漓尽致。
荣国公万分得意的点着头。
“昨日晚间疫病突发,患病之人无一例外,均不幸亡故。”
“郎中说,本侯说的可对?”
唐松吟瞳孔微缩,指尖狠狠掐着手心。
“没错。”
“自疫病爆发以来,本侯每日都派人运送药物,全程最好的郎中都齐聚于此攻克疫病,可是如此?”
唐松吟点头,“正是如此。”
“好!那……”
荣国公话还未完,门忽的被敲响,士兵焦急至极的声音像平地惊雷,让唐松吟险些缓不过神。
“侯爷不好了!有个医女发病了!”
“什么?”
荣国公嗖一下起身,声音低沉而狠毒,“不是说已经杀完了吗?怎么还有个漏网之鱼?”
“昨夜的确是杀完了,这医女是刚刚才发病的,她说……这疫病会传染!”
唐松吟猛地攥紧指尖。
门再次被关上,刚刚还挤满许多人的屋子,此刻徒留唐松吟一人。
原来…是传染性疫病啊。
她耸了耸肩,毫不在意的抹了把脸,摸到了一手湿润。
还好昨日她聪慧写好了遗书,若是在今日这等情形下,这遗书是万万写不下去了。
既然真的要死了,唐松吟提起衣裙,马不停蹄的再次坐在了书桌前。
昨夜的墨已干,她倒了墨,期间因为手抖而散落了几滴在外面,渲开一朵墨花。
都是将死之人了,好歹要为景祁渊做些什么。
她吸溜了下鼻子,甚是委屈的在新的白麻纸上落笔,这头仨字,便是“退婚书。”
她想过了,在她失忆期间,景祁渊待她虽冷漠有之,但终归还是不错的。她死后,就别让他纠结要不要为她守寡了,虽然她直觉他也不会守着她。
唐松吟越写越委屈,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纸上,浸透了墨水,看起来颇为不雅。
等退婚书写完,她的眼睛已经哭的和白兔一样肿,唐松吟的后背还是疼,不过和昨日比已经好多了,她爬上榻,双手放于腹部,安安静静的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打斗声传来,但或许是她疫病发作,头昏昏沉沉的,根本睁不开眼睛。
下一秒,眼前好像落入无边深渊,唐松吟指尖松下来,彻底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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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均是士兵的尸体,景祁渊举着剑,眸色淡淡的看向已是强弩之末的荣国公。
“本王奉皇上之命,特请荣国公回京一叙。”
话音刚落,身后身着飞鱼服的士兵,已然朝着荣国公冲去。
京都的天一变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