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都那日陇西下起了小雨,七日之限已到,有不少未染疫病的百姓出游于街边,三三两两的念着家长里短,又是一副和美的景象。
来接唐松吟回去的是宋招,宋招见她时很是欣喜,只是当她提及景祁渊时,脸上的笑有些不好意思,
“王爷这几日忙,实在是抽不出空来接姑娘。”
唐松吟虽有些失望,但到底隔日便能见到,所以也未太往心里去。
她们于前一日傍晚出发,到翌日午时,马车便稳当的停于王府。
紫衣已等候多时,拉着唐松吟的手免不了是一阵寒暄和后怕,唐松吟和宋招说了下次见,便急忙拉着紫衣回房。
府内不同于往日,热闹极了,不时有丫鬟小厮捧着托盘经过,到她跟前时,恭恭敬敬的唤上一声“唐姑娘”。
唐松吟推开雕花木门,沁人的梅花香一下钻入鼻尖,
“王爷可是在大理寺?”
“是的姑娘。”
唐松吟点头,眉间的笑从未下来,她换了件明艳的百花曳地裙,披上织锦镶金斗篷,在铜镜前确认再三后,马不停蹄的跨出房门。
“诶,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奴婢给您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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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门口停了辆奢华异常的马车。
太子景桓落于主座,舅公荣国公的倒台已让他看起来憔悴许多。
景祁渊温润有礼,举起墨绿杯盏,向太子致意。
门忽的从外被推开,带来一阵急切的厉风,景祁渊刚想斥责来人不知礼数,恐冲撞太子,便听及一道清亮音色。
“景祁渊!”
景祁渊神色一愣,放下茶杯。
多日未见,她好像出落的更清瘦些,原先微有些润的下颚也分明许多,只是那双眼睛,灵气逼人,丝毫不减。
唐松吟才瞧见屋内还有别人,她微抿唇,规矩行礼,
“民女唐松吟,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只是一瞬,便起身,
“左右我和祁渊也已谈妥,既然姑娘来了,那我便先行一步。”
太子行至门边,双手背于身后,忽的转过身来,嘴角挂着戏谑的笑,
“本殿的礼物,想必已送到王府,还望祁渊,心生欢喜。”
“多谢殿下。”
几乎在看不见景桓身影的那一秒,唐松吟就扬起笑,一下子环住了景祁渊的脖子。
他全身僵硬,但唐松吟仿若不觉,只是像兔子拱白菜一样,不断在景祁渊肩膀处蹭着。
“我去了那么多天,你有没有想我呀?”
景祁渊没答,伸手想将唐松吟的手拉远些,却发现她箍得更紧。
“我知道你肯定想了!但是不好意思说是不是!”
“反正我是想你了!想你让绣娘给我做的漂亮衣裳,想用你的钱买的那些流苏步摇,还有你院子里……”
“诶,等等!”
唐松吟话锋一转,脑海中闪过刚刚的某个画面,然后蹭着景祁渊的动作更可爱了。
“方才太子殿下说给你送到王府的礼物,是什么呀?”
是不是什么西域进贡的绝世美食,或者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还是……昂贵华美的珠宝首饰!
唐松吟嘿嘿笑,对那礼物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你先离我远些。”
景祁渊又开始推她,不过或许是怕推疼了唐松吟会眼泪汪汪委屈至极,所以并未用多大力气。
“不要!”
唐松吟揪着他的肩膀上的衣料玩,“是什么呀你快说!”
“……两个美人。”
唐松吟一愣,下一秒便绷起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景祁渊推了出去。
她退后几步,几乎挨着门边,两人一里一外,颇有些剑拔弩张对峙的气氛。
“什么美人?有我好看吗?有我可爱吗?有我能讨你欢心吗?”
她愤愤不平的瞪着景祁渊,双颊已然憋的通红。
“这,你回去便能看见。”
景祁渊一副神色淡淡无伤大雅的样子,让唐松吟感觉心尖冒火,格外燥热。
她转身离开,关门时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江迟正巧来给唐松吟送糕点,见此情境,急忙进了屋里。
景祁渊正拿起茶盏,不紧不慢的喝着水仿若老僧入定,江迟犹豫片刻,斟酌道,
“王爷不去追唐姑娘吗?”
“为何要追?”
“……因为唐姑娘好像生气了。”
“可是还未到下值时辰。”
江迟嘴角微抽,好心建议,
“王爷,到时辰了再去找姑娘,可能就不像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景祁渊微蹙眉,思考许久,将茶盏搁在案上,迈步离开。
江迟急忙跟上,迟疑着该不该提醒王爷现在去追可能已经追不上了的事实。
然而刚出大理寺门,他便见唐姑娘立于墙边,时不时的左顾右盼,脸上还带着微微不满。
唐姑娘瞧见他们,只是重重的“哼”了声,随即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只是这步子,却迈的格外小。
江迟嘴角狠狠抽了抽,目送着唐姑娘和自家王爷一前一后的离开,然后深受打击的转身回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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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松吟走的小腿发酸。
她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已经走的这么慢了,景祁渊却还不追上来?
她越走越累,越累便越生气,所以当景祁渊唤她名字时,唐松吟面上都是不好相与的严肃。
“唐松吟?”
“干嘛!”
唐松吟转身,便见他手里举着根糖葫芦,景祁渊今日上值穿了件玄衣长袍,她之前还并未注意,此刻一览,只觉得赏心悦目。
“吃糖葫芦吗?”
唐松吟犹豫片刻,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去从他手里抽走糖葫芦,然后继续往前走。
走了会,她手里的糖葫芦已见了底,这糖葫芦甜的发齁,景祁渊又适时叫住了她。
“可要喝一杯甘蔗汁?”
唐松吟又是一言不发的拿了过来。
一连几次,等两人到了王府,唐松吟手上已满满抱了许多零嘴,甚至还有一支她分外喜欢的步摇。
踏入王府大门前,唐松吟想的是,若景祁渊趁她现在心情好来跟她解释几句,那她就大发慈悲原谅他了。
可她刚走没几步,远远的瞧见从王府里走来两位女子,两人各执团扇,轻掩面容间,我见犹怜,婀娜多姿,那一步步的好像迈在人心坎上。
唐松吟面无表情的转身,将手上的东西塞给景祁渊,下一秒便蹦上前,脸上的笑比那两位女子还明亮惹人些。
“早就听闻姐姐们冰肌玉骨闭月羞花,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来!快进来!”
她边说,边挽住两人的臂弯,自来熟的将她们带回正厅。
景祁渊站在她们身后,恰逢管家迎上前似乎有话要说,他转身,和管家去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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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松吟一度怀疑今日府内不同以往的热闹是因为眼前这两位佳人。
原本只有她和景祁渊二人的餐桌上现多了两人,唐松吟微笑着看向鱼贯而入似乎不知什么叫节俭的菜肴,压了好久才压下心底的火气。
不就是来了两个美人,需要这排场?
怎么她初来王府时不见得对她这么好……
唐松吟瞪了景祁渊一眼,听耳边那位名唤莺莺的开口,
“不知姑娘,可是哪位世家小姐?”
唐松吟转头,浅浅笑开,“不是,我只是王爷母家的远房表妹而已。”
莺莺听及此,脸上露出丝羡慕,
“姑娘可真幸运,不像我,自幼被卖入乐馆,每日只能吃些糟糠菜,睡硌应的粗糙木榻。”
莺莺边说,另一个美人燕燕也拿着绣帕微微拭泪。
唐松吟狠狠的在桌子底下踢了景祁渊一脚。
这莺莺燕燕的,以后王府可该热闹了!
“看来我们还同病相怜!我幼时孤身一人住在深山,每日只能啃些腌臜树皮和虫子不说,夜里更是只能席地而卧,天为盖,地为铺。”
莺莺燕燕的对视一眼,燕燕率先拿起公筷,夹了个糖醋小排放到景祁渊的碟子里。
唐松吟捏紧筷子,垂着眸瞪景祁渊,可谁知他只是微微一愣,既而朝着燕燕点了点头,道句“多谢”。
燕燕受宠若惊,俏红了脸。
莺莺一脸满意的看着自家妹妹,只是余光含羞带怯的瞥着景祁渊。
唐松吟:……这饭没法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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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松吟已经摘下了好几朵花瓣。
花瓣脱离枝干,屋内都是诱人的清香,她委屈的垂着眸,第无数次问紫衣,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姑娘,仍旧是戌时。”
唐松吟点头,瞧着窗外寂静的夜色,认命离开。
王府书房的油灯还亮着。
唐松吟往门缝里瞄了好几眼,还是没能看清景祁渊在不在,她深吸口气,绷起脸推门进去。
景祁渊正坐于案板前,狼毫刚要落笔。
唐松吟让紫衣候在外头,用力的关了门。
景祁渊可真是好样的!
“你怎么来了?”
他话语里带着丝丝疑惑,似是真不知发生了何事,唐松吟绷着嘴角,坐在了他案前的木椅上。
景祁渊凝眸,眼神在案前的折子和唐松吟身上不断转换。
今日这公务催得紧,明日早朝便要上交。
唐松吟不说话,他便先低头写了会,再抬眼间,发现她还是盯着他,只是那眼睛已蓄满泪水,要掉不掉的,似乎格外委屈。
景祁渊终于放下笔,尽量温声问她,
“可是还在为了今日这事生气?”
唐松吟眨巴了下眼,泪水顺势掉落,吧嗒吧嗒的打在案上,溅起水花。
她朝景祁渊伸出手,委屈巴巴的看着他的狼毫。
景祁渊试探性的递给她,还贴心的给了张白麻纸。
唐松吟吸溜了下鼻子,趴在臂弯上写起字来,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此刻一颤一颤的,看起来可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