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气了]
唐松吟红着眼眶,一笔一划的在白麻纸上写字,写完后在末尾画了个正抽泣耷拉着脑袋的白兔。
景祁渊侧眸,微微点头,“嗯,我知道。”
知道还不来找她?
唐松吟撇了撇嘴,又眨了眨眼睛滴下几滴泪。
[你是不是喜欢她们?]
景祁渊一直看着她笔尖落下的地方,此刻见她写完,眉头微蹙,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吃燕燕夹给你的排骨!]
唐松吟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她将小脸从臂弯里抬起,随意的用衣袖抹了把眼睛。
[而且你还朝燕燕笑!]
景祁渊眉头蹙的更深了,他脸严肃的绷着,薄唇紧抿,良久后从身后的精美木匣里取出一块方帕递给唐松吟。
唐松吟不接,只是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没吃,也没笑。”
对峙许久,景祁渊微微叹气,将帕子塞进唐松吟手里,
“擦擦眼泪吧,再哭下去明日便没法见人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毫无安慰的意思,唐松吟重重的偏过头,丝毫不想理他。
寒风不知不觉就将半掩的窗吹开些许,唐松吟看着窗外梅花随风而落,应景的生出些凄凉感来。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她下意识嗅嗅鼻子,结果发现鼻子塞得不行,竟是连呼吸都困难。
唐松吟更委屈了。
眼泪顺着眼角滴在衣服上,湿了一小片。
景祁渊指尖难耐的磨着那张白麻纸,犹豫许久,将她侧面湿了的流苏撩于耳后。
“我不喜欢她们。”
他尽量放柔声音,盯着唐松吟的视线略微无奈。
“太子送来的人,自然要好生待着,才不至于落人把柄。”
“那个排骨我没吃,埋在米饭下了。”
顿了顿,他补充,
“我怕饭少了盖不住那排骨,特意连饭也没吃,如今竟有些饿了。”
唐松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微仰起头,梨涡浅浅的看向景祁渊,两颊的泪痕格外明显。
“现在还生气吗?”
景祁渊嘴角微扬,眉间有细细碎碎的温柔。
唐松吟拿过白麻纸,继续在上面写字。
[暂时不生气了]
跟在最后的,是一个面颊羞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白兔。
“那为何还不说话?”
唐松吟美眸微转,不满落笔。
[你唤我一声]
景祁渊疑惑的目光落在唐松吟满是期待的小脸上,他微抿唇,试探道,
“松吟?”
“诶!”
唐松吟猛的一下扬起头来,刹那间仿若新雪初霁、万物复苏,她眼底像藏着一颗又一颗星星,粉腮娇嫩,人比花娇。
景祁渊看着她,也跟着勾了勾唇,片刻后又清了清嗓子,掩饰般的低头继续写折子。
这折子只剩最后几字便可收尾,只是他愣是写了许久。
-
自从从陇西回来,唐松吟就觉得这白日的日子是愈发无聊了。
景祁渊除了每月休沐的三日,其余每日都是雷打不动的上值下值,唐松吟在屋子里待的发霉,时时刻刻盼着有些新鲜事做。
这日她从大理寺找完景祁渊回来,回王府的路上瞧见了一处医馆,医馆并不稀奇,吸引唐松吟的在于它门口放的木牌,
“急招郎中,银钱面议。”
唐松吟不缺钱,但她缺事。
于是她便欢欢喜喜的迈入了医馆。
迎她的是一个清瘦小厮。
“姑娘可是来看病的?”
“不是,”唐松吟摇头,指了指外边的木牌,“我想当郎中。”
“郎中?”
小厮欲言又止,片刻后微垂眸,“姑娘进来吧,馆长在里边呢。”
馆长瞧起来约莫三十,但仍然身姿挺拔清风道骨,看起来颇为和善。
当今世上女郎中少,但并非没有,馆长见识广,看到唐松吟也未多少惊讶。
他让唐松吟识了几个稀有药材,又问了她一些基础问题,唐松吟对答如流且毫无失误,于是自然被聘了下来。
得到聘用消息的那刻,唐松吟迫不及待的想跑去大理寺和景祁渊分享,但是她刚蠢蠢欲动的迈出一步,便见馆长悠悠开口,
“姑娘可是江南人?”
她只得收回自己的脚,犹豫着该如实相告失忆之事还是隐瞒真相。
须臾,她浅笑,梨涡娇俏。
“馆长为何觉得我是江南人?”
“无论是姑娘的长相,还是声音语调,给人的感觉都像是江南的娇俏女子。”
唐松吟一愣,下意识问,“凭长相便可看出地域?”
“也不是,”馆长摸着大白胡子,老神在在,“就是江南女子格外有特点罢了,当然,也不是绝对。”
唐松吟微微抿唇,脑海中的丝线乱了一瞬。馆长说了明日上值时辰,便让她回去了。
紫衣正在医馆门口等她。
两人往王府走,经过一热闹集市,有一摊位前候了许多人,大多都是扎着少女髻的未出阁女子。
唐松吟好奇上前看了一眼,发现摊主卖的是一碗看起来就很辣,且油亮亮的吃食,她眉心微蹙,转身想离开。
紫衣却忽然拉住了她的衣袖。
紫衣咽着唾沫,眼睛发亮的盯着那碗不知是何物的吃食。
“你想吃?”
唐松吟疑惑的看着紫衣,她话刚落,紫衣就开始疯狂点头。
“这油辣汤只在冬日售卖,最适合在这样的日子吃,京都的女子都喜欢!”
她边说边舔了舔嘴,看起来颇有些迫不及待。
“姑娘也是京都人,难道姑娘不喜吗?”
“姑娘等会奴婢,奴婢去排队好不好?”
唐松吟点了点头,紫衣急忙往队伍末尾排,那步伐虽稳当,但却是显而易见的急切。
不是吧?
京都女子都喜欢?
唐松吟抿唇,再次往摊前看了眼,目光触及那油光发亮看起来就不是很惹人喜的食物时,狠狠的蹙起眉。
她来回踱步于街边,小脸崩的紧紧的。
若只是馆长说她像江南人,那她还真不太会放在心上,说话的当下或许会有震惊,但过不了多久她自己便会忘记。
但是无独有偶,紫衣的话仿佛就在耳边。有些事情一旦开始注意,细节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的暴露出来。
比如在等紫衣买汤的须臾,唐松吟果然观察出了自己和街边众多女子长相中的差异。
京都女子好像都不是特别白,而是那种看起来就很健康,常受阳光沐浴后的肤色。
但是她不是啊,唐松吟轻轻拉开袖子,露出自己小半截手腕,就见那手腕白嫩如玉,青绿色的血管格外清晰……
“姑娘,我买好了!”
思绪翻飞间,耳边忽然传来紫衣兴奋的声音,紫衣正捧着那碗汤,兴冲冲的递给唐松吟。
“姑娘快尝尝,可好喝了!”
唐松吟攥着衣袖,想拿过来试试,可手还未触到那碗汤,又猛地收了回来。
“算了算了你喝吧,我不喝。”
紫衣遗憾了会,但心情很快便被喝到心心念念美食后的喜悦取代。
-
“我和妹妹给王爷准备了一支舞,待会膳后,王爷可有空闲?”
偌大的厅堂里,一行四人围着雕花圆桌用晚膳,莺莺小口小口的喝着汤,细声询问。
景祁渊瞧她一眼,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
然而周围安安静静,身边那双在莺莺燕燕来之后就格外热衷于踢他的小脚,此刻只是规规矩矩的缩着。
这是莺莺燕燕第一次提出献舞,无论是出于太子还是情理的考虑,都不应该拒绝。
景祁渊点头,疏离有礼,“那便麻烦两位了。”
莺莺燕燕对视一眼,还没高兴上一会,便听景祁渊将目光放在了唐松吟身上。
“松吟也一起去吧,人多热闹些。”
莺莺燕燕一愣,很想辩驳看舞曲何需热闹,但她们初来乍到,并不敢得罪唐松吟,便只得寄希望于这位表妹识趣些,不要成为她们的绊脚石。
唐松吟隐隐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
自从从街边回来,她今天就有些魂不守舍。
“是在唤我吗?”
唐松吟懵懵的看向景祁渊,见他也刚好望过来,便下意识眨巴了下眼睛卖了个萌。
景祁渊不自在的避开视线,重复道,
“用过晚膳可要去观舞?”
“不……”唐松吟没什么兴致的挑着米粒,睫毛微曲,盖住了她的神情。
可还未等她说完,话却被截了去。
“莺莺她们准备许久,当真不去捧场?”
唐松吟一愣,偏头看向景祁渊一本正经询问的神色,嘴角缓缓勾起。
“怎么可能不去呢?莺莺燕燕准备了那么久的舞曲,若是只让王爷一人瞧见了,岂不可惜?”
她话里话外都是一副为莺莺燕燕考虑的样子,莺莺嘴角抽了抽,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了几句应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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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莺燕燕从小便在乐坊长大,姐妹俩凭着配合默契的妖歌曼舞,刚及笄便在京都世家公子里有了名气。后来太子一掷千金,收了两位美人入太子府,时不时的就要看美人舞上一曲。
莺莺燕燕准备许久的舞曲,自是极好的,至少唐松吟偶然回神的几个瞬间,瞥见两人红纱半隐,脚踝系铃的模样,那心尖都忍不住颤了颤。
一曲舞毕,两人娇弱行礼,相继回屋内换衣。
耳边听久了古琴的悠扬声,乍一安静,仿佛都能听见心跳扑通扑通的声音。
唐松吟轻轻戳了戳景祁渊。
他转头,眸光温柔。
“可是有何事要和我说?”
唐松吟捻着指尖,手肘撑在椅侧,微微向前倾了倾。
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就短了,夜色很深,只有那几盏不算亮的油灯,明明暗暗却始终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