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府内,暖室之中,阿卓独自坐在木桌上。
神色愁闷,不时忍不住叹出声来。
二殿下从屋外进来,见夫人一脸愁容,默然上前,坐到她的身旁。
温热的手心包裹住阿卓指尖泛凉的手掌。
安静地望向她的眼睛,似乎在询问她怎么了。
阿卓抿唇,抬眸道:“穆明被陛下押入了监狱,听人说,她身体很虚弱,我很担心她。”
二殿下拿出纸板,在上面写上一行小字,随即显现给阿卓看。
“我可以安排让你同她见上一面。”
阿卓看见纸板上的字,眼睛先是一亮,不过只片刻又熄灭下来,道:“如今我顶着琼柔公主的身份出现,只会给她带来麻烦和影响。”
二殿下继续写着:你很珍惜同穆明的感情。
阿卓点头道:“当然了,如果没有穆明,当初来京城的路上我就已经死了,她于我而言,是救命的交情。”
二殿下闻言认真点头。
“她是你的恩人,便也是我的恩人。”
阿卓不解,道:“为什么?”
二殿下一手捂着阿卓的手,一手拿着墨笔在纸板上写字。
“若不是她救你性命,如今你我又如何成得了夫妻呢。”
二殿下话语坦诚纯良,尽管两人是陛下婚约所成,可他并没有因此而有过一分薄待和疏忽。
阿卓脸颊瞬间涨红,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干咳两声,道:“你怎么张口就来花言巧语的,对别人是不是也向来如此?”
二殿下摇摇头,轻轻放下阿卓的手,起身朝屋外走去。
阿卓不解,目光注视他的背影。
片刻后,二殿下迈步进屋,手里却多了一样东西。
阿卓一眼便认得,是一把赤紫云藤的琼柔弓。
同父亲一同去草原打猎时曾见过,这种良弓稀世少有,只因制作此琼柔弓的能工巧匠极少,呕心沥血雕刻一把,便要耗尽数十年心血打磨,连父亲也只有一把。
二殿下察觉到阿卓眼底闪过的惊喜,嘴角带笑,双手呈弓,递到她面前。
纸板上一行字迹,向阿卓表明心意。
“闻你喜爱骑射,想必良弓必不可少。”
阿卓摆手,道:“这样好的弓,给我简直太浪费了,你是王爷,后面多的是骑马射箭的场合,还是你留着吧。”
二殿下将良弓放到一旁,拿笔在纸板上写字。
“只管说心中所想,喜欢便喜欢,不喜欢我再去寻其他的来。”
阿卓愣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这话也太霸道了。”
他俩如今都是夫妻了,再推脱着小事,也不合适。
阿卓只好接过良弓,伸手轻抚弓把上缠绕的精细密制的赤紫金丝,侧边还能看到点缀的复杂图腾银丝。
横展手臂,勾动后方弓绳,劲道之力,盈盈不断。
寻常弓料若采用如此工艺,恐怕厚重难提,令阿卓意外的是,此弓异常轻便顺手,丝毫没有费力厚重的感觉。
阿卓弯起眼尾,道:“多谢你,我很喜欢。”
二殿下看着口是心非的阿卓,不厚道的捂嘴笑着。
阿卓被他取笑,耳朵忍不住一红,伸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道:“不准偷偷笑话我。”
二殿下点点头,伸手捂住嘴巴不让阿卓看到。
正在两人交谈正欢之时,正堂外通报的侍卫进来禀报。
“殿下王妃,赤那大人来了,说要见王妃殿下。”
阿卓原本放松的眉眼,默然一皱。
二殿下摆手示意侍卫下去,随即自己也起身,在纸板上写道:“你们兄妹慢慢叙旧,我先出去。”
阿卓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道:“你又不是外人,讲什么出去。”
二殿下摇头,轻轻将阿卓的手放下。
自己便转身往外走。
阿卓望着高彬清瘦的背影,心中恍然,以他的心智,恐怕早就看出不同寻常,如今从未提及,也未曾说穿。
思绪万千,伸手轻抚桌上良弓之时,赤那已经从屋外进来。
见妹妹想事想的出神,便也没有出声打扰。
大概过来好一会,阿卓才回过神来,见哥哥已经坐到自己面前,先是被吓了一跳。
“阿卓,最近见你一直出神,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赤那关心妹妹,开口问道。
哥哥面前阿卓也不必隐藏心绪,如实点头,道:“姑姑来京之后,总是做噩梦,每一天能睡好的。”
赤那眉头微皱,伸手轻抚妹妹的头,柔声问道:“梦到什么。”
阿卓垂眸,叹道:“血雨腥风,尸山血海。”
赤那抚动阿卓脑袋的手一瞬间愣住,语气严肃道:“为什么不和我说,一直这样下去,你身体非得垮了不成。”
“……”
两人之间沉默许久,心中似乎都明白此地心中的想法,只是事到如今,不知如何开口。
阿卓握住哥哥的手,道:“哥,姑姑的道路根本不值得拥护,我不相信,父亲和太后娘娘你我来大凉,是为了帮姑姑杀人。”
赤那沉默一旁,辩护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大凉和琼柔之间,并非仇恨无法化解,如今的皇帝虽然软弱,但他并非鲁莽,接受和亲,本就是让步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劝说太后和陛下和谈呢!”
“住口!”赤那闻言一惊,环顾四周,随后压低喉咙警告妹妹不要再说,道:“现在不是谈未来的时候,现在要算旧账,及时我们劝说了,也没人会听的,就像先令君河一样,没人有力量可信磨灭它。”
阿卓摇头,眼底满是执着,道:“不,穆明可以,她说过她一定可以!”
“穆明的父亲,二叔都是因为先令君河而死,他们都是名镇一方的大将,也都没能阻挡住必然的结局,凭她一个女子,能颠起什么风浪来。”
阿卓一把甩开哥哥的手,眼神坚定,道:“我相信她,她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赤那无奈,从袖口掏出一封信,推到阿卓面前,道:“这是姑姑给你的,今后时日,只需要按照上面的要求做就可以。”
阿卓手掌紧紧攥成拳头,抬眸凝视赤那,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重新考虑当下的道路上?”
赤那被瞬间激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呵道:“奇尔阿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混账话!你难道忘了父亲和部落的亲人!”
阿卓赫然起身,近些日子,每次同哥哥说话时,两个人几乎都在争吵,疲惫地闭上眼睛,道:“我奇尔阿卓一刻也没忘记父亲的部落,我也没忘记你哥哥,没忘小时候战乱不止,部落的老人落队,你匹马单刀将他们带回来,没忘记你因为草料紧缺,而弯下脊背,另寻他路。”
如今的哥哥跟在姑姑左右,眼里已经再没什么太平安康,只想着将风云搅乱。
赤那楞在原地,一动不动,眼角处稍稍一抹微红。
“……”
阿卓摸了摸眼角的眼泪,打开房门,绕过外间,将守在外面的护卫叫进来。
“来人,安排马车送兄长回鸿泸寺休息。”
赤那微皱眉,但什么也没说,出门同护卫说不用送了,便转身离开。
————
端王殿下病了,传闻高热不退,传遍了妙洲名医,依然未见成效。
端王赈灾,于灾民百姓而言,心中地位已然出于崇敬赞美的地步。
而今病闻传来,妙洲城中人员往来更加密集错杂,城外清怀寺更是被踏破门槛,为端王祈福。
妙洲城内,太守府里。
江云扬脸色苍白,素白中衣,靠躺于床头。
许清柏坐在床旁,眉飞色舞地同江云扬讲述如今城中情况,双手叉腰,叹道:“现在妙洲城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如今咱们就坐等那只小老鼠自投罗网吧。”
江云扬摇头,道:“不能坐等,如今紧要关头,需要筹备的东西很多。”
许清柏皱眉不解,道:“什么意思?”
“军械,马匹,粮草,一应军需之物,皆在筹备之列。”
许清柏被他这么一提醒,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哎呀一声,道:“忘了忘了,我这脑子,这些东西可不是简单东西,一样两样还好,若是数量太多,很难不引起怀疑,不行,我得赶紧统计西北处境上,各处商户的数量及供应所需。”
许清柏说风就是雨的性格,忙要起身,下去准备。
怎料还没迈开脚步,就被江云扬一把拦住。
许清柏回眸,问道:“又有怎么了?”
江云扬摇头,从被子下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条,递到许清柏面前。
“各处商铺我已勒理齐全,直接按照上面所指去联系吧。”
许清柏瞪着眼睛看向江云扬,道:“好家伙!你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筹备的?”
江云扬面露苦笑,道:“你又不知道我是闲人,平日里睡不着的时候,就想想这些事罢了。”
许清柏撇嘴,不想听他狡辩,道:“我看是想穆明想的说不着吧。”
“你又没正经的。”
“好好好,端王殿下放心,我嘴严的很。”许清柏将纸条妥善叠好,放到袖口里,收敛玩笑转身就走。
刚到门口,便停住脚步,转头对江云扬眨了眨眼。
随即开口道:“王小姐来啦,快请进,快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