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围计划失败,万俟祀只能选择与朝廷军正面对抗,在短暂的气急败坏之后,他便恢复了理智,开始排兵布阵。
他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只把这一次败逃称作将计就计,他让人提前在朝廷军围困绩宁城的必经之路上埋下火药,等到他们进入包围圈,就只有被炸成碎片的结局。
然而他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想到那些他自以为埋得很隐蔽的火药,却被常年居住在山里的猎户们亲眼目睹,而他之前为了寻找矿脉封山的举动惹恼了这些猎户,所以等到朝廷军到来的时候,万俟祀心心念念埋下的火药都被他们一个不漏地告诉了萧云起。
留了一部分人拆除火药,大部队依旧快速向绩宁城进发,所过之处,除了一些不敢违抗万俟祀命令,依旧在负隅顽抗的守城军之外,没有遭到任何阻碍。
十日之后,朝廷军抵达京城外,周围村落的百姓早已逃离去避难,但萧云起还是带着军队在远离村落的地方安营扎寨,没有破坏百姓的房屋。
之前一路都势如破竹,朝廷军士气正盛,为了不泄气,只修整了一日便浩浩荡荡地朝着绩宁城进发,三路大军在城外与南境军正面遭遇,战争一触即发。
攻城之战本就不易,加之南境军服下毒药之后战力飙升,朝廷军先后组织了三次进攻都没能打开一个缺口,只能暂时撤退,修整恢复。
这一路朝廷军都没受到任何大的阻碍,眼下三次攻城都失败,难免会有些士气低落。营中将领也有些着急,毕竟他们从未见过像南境军这样离奇的对手,那般不知疼痛、不管不顾的打法,任谁也支撑不住。
他们都将希望寄托在萧云起身上,希望他能尽快找到对付的办法,能破解眼下战场的僵局。
然而萧云起面对被万俟祀下了毒的南境军也没有办法,他现在也只能等,等顾弈之能带好消息回来。
原来,自那日在饮溪谷察觉南境军不对劲之后,萧云起便派人去给顾弈之传消息,让他将此事告诉普颂,希望他们能找到解药。
然而这种蛊毒是阿加纳自己研制出来的,从未在南楚的毒物志里记载,普颂也是费了很大的工夫,才在阿加纳的一堆遗物里找到了一张藏得极为隐蔽解药方子。
找到之后,普颂让人按照上面的内容研制了一批,而后便连同方子一起交给了顾弈之。顾弈之和云阳得到解药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去找萧云起,结果谁也没想到,阿加纳的一些残部早早盯上了他们,要将这些抢回去。
南境密林深处的小道上,两个男子骑着马飞快地奔驰着,而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一群包裹严实的杀手穷追不舍。
顾弈之回头看了一眼,一咬牙一狠心,将身上的包裹甩给云阳,而后狠狠地抽了他的马一鞭子。
“顾副使!”
马儿的嘶鸣响彻密林,云阳焦急地拉扯缰绳,却控制不住。
“好小子,把东西完好无损地交给殿下,去吧!”
说罢,他又抽了一鞭子,自己则勒马慢慢停下来。
云阳一边艰难拉着缰绳,一边回头看去,却只能看到一个越来越小的身影。
顾弈之见他远去,眼神慢慢冷下来,回头看向身后跟来的那些人。
“哥儿几个,跟了一路了,歇会儿吧。”
那群杀手纷纷勒马停下,密林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顾弈之手中甩着马鞭,揶揄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家主子早就一杯毒酒上西天了,你们还这么忠心是要演给谁看啊?”
那群杀手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拿出了武器,为首者一个眼神,几人便飞身朝着顾弈之杀来。
“既然这么忠心,那爷爷我今天就送你们下去见她!”
顾弈之翻身一跃,拔剑与他们厮杀起来。
一时之间,兵戈之声不断,那些杀手为杀人而生,招招皆是朝着命门而去,几人之间配合默契,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顾弈之身为靖远军副指挥使,武功自是上乘,然而面对这样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却根本讨不到任何便宜,虽说暂时牵制住了他们,但几个回合下来,也略显吃力。
对方眼看与顾弈之纠缠脱不开身,几人对视一眼,从怀中拿出弩箭,瞄准顾弈之射了出去。
数支袖箭如落雨般飞来,顾弈之暗道不好,一边飞身后退,一边提剑格挡,但方才对战已耗费他大半力气,一个躲闪不及,手臂便被利箭划破。
顾弈之瞬间感到一阵刺痛,低头看去,之间被划破的衣衫里,黑色的血液从伤口处缓缓流出。
有毒。
几乎是瞬间,顾弈之便反应过来。
然而来不及他细想,对方见他中毒,迅速分成了两批,几人翻身上马前去追赶云阳,几人提刀向他砍来,欲要了结他的性命。
林间风声呼啸,顾弈之强撑着稳住自己,甩了甩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而后提起剑挡开围攻,奋力跑去阻止那些去追赶云阳的杀手。
但因为运功,体内的毒素迅速扩散,几乎是瞬间他便感觉到头晕眼花,接着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眼前的景象忽然变得模糊,顾弈之看着那几个就要骑马离开的杀手,心中焦急不已,但浑身却没有半点力气,连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都极为艰难。
他无力地趴在地上,双眼几乎都失去了焦距。
有一个杀手停在了他眼前,顾弈之抬眼看去,便见他挥刀想自己的脖颈砍来。
他不甘地挣扎起来,脑海中忽然冒出白温予的面容,他想起了来之前恳求白温予等他回去的话,一时间心里酸楚不已。
算了,这样也好。
他感觉到全身逐渐流失的力气,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等待落在脖子上的屠刀。
林间忽然响起凌厉的破空之声,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那杀手闷哼一声,咚的倒在了地上。
顾弈之努力睁开眼看去,方才还站在周围杀手都身中数箭,他听到四周响起脚步声,有人跑过来七手八脚地将他扶了起来。
模糊的视线里,他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白温予。
他的脸上是他不曾见过的焦急和慌张,耳边嗡嗡作响,他看到白温予嘴唇开合,但却听不到只言片语。
他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脸,告诉她不要害怕,也想问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他做不到,他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只能无力地靠在她怀里。
“三哥这是怎么了?”
裴翊赶回来蹲下身问道。
原来,云阳在北上的路上遇到了按照部署南下包抄的明州营,裴翊得知情况后,立马带了一支小队赶来,刚好赶在他们动手前救下了顾弈之。
“中了毒,情况不太好。”白温予说着将顾弈之放平,从腰包中取出一只青色的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
“这是什么?”
“药王谷秘药,可以保命。”白温予帮助他吞了下去,而后伸手解开了他的衣服。
“这可以解毒吗?”
“不行。”白温予一边拿出针包给顾弈之封住心脉,一边冷静安排,“去搜一搜,看他们身上有没有解药。”
裴翊立马带着其他人去搜身,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将那群杀手里里外外搜了个干净。
那边声音嘈杂,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白温予,她冷静地号脉、下针,在最短的时间内保住了顾弈之的命,而后她取了一点伤口处的血,仔细辨认着。
一切都看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却没有人注意到她微微颤动的手指和额角滑落的汗水。
“找到了!找到了!”裴翊高声喊道,抱着几个小瓶子跑了回来,“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解药。”
几个拇指大小的瓶子躺在他手心,白温予一个一个打开闻了闻,又挑出一点仔细看了看。
“是这个。”
说罢,她清理掉伤口处的淤血,拿起那瓶药粉洒了上去,而后包扎了起来。
“他需要进一步医治,先回去。”
裴翊点点头,将顾弈之放在了自己的马上,而后一行人迅速上马离去。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他们便与南下的明州营遇上,白温予和裴翊将顾弈之带到了营帐中,军中的大夫也赶了过来。
“好在及时封住了心脉,不然等毒素蔓延到心脏就糟了。”老军医看了看那瓶解药,“这确实是解药,敷在伤口处便可解毒。”
“多谢前辈。”白温予躬身道谢。
老军医摆了摆手,“但他眼下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今夜需谨慎照看,只要过了今晚就算无事了。”
“晚辈明白。”
等到老军医离开,白温予才上前坐到了床边,“今晚我守着他,你去休息吧。”
“那你小心,有事喊我。”裴翊明白自己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叮嘱一句便离开了。
营帐里安静下来,隔着布帘能听到外面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白温予坐在床边看着顾弈之苍白的脸,想起方才赶到时看到的景象,心里还是有些后怕。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北境战场见过那么多凄惨的景象之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是冷静的、淡定的,可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在看到顾弈之躺在地上的那一刻,她彻底慌了。
她害怕他没有了气息,害怕他再也睁不开眼睛,害怕自己再也等不到他要说的话。
以前她总是嫌弃他,但十几年的相处,她早已习惯了身边有他的存在,无论是幼时的吵闹,还是长大后每一次回到北境都能看到他张扬的笑容,她和他早已分不开了。
“顾弈之,是你让我等着你回来的,你不能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