绩宁城外,朝廷军主营。
云阳一路狂奔,都没来得及等马停稳,便急匆匆地跳下来冲进了营帐。
萧云起等人正在商量下一步战术,看清来人时,心里松了一口气。
“解药。”云阳气喘吁吁地回道。
“辛苦了。”萧云起上前将他扶起来,“顾弈之呢?”
云阳愣了一下,垂下头道:“顾副使为了掩护我,自己留下阻拦那些杀手,眼下……”
他顿了顿,又抬起头,“不过我在路上遇到了明州营,裴二郎带着一支小队前去接应了,还有小白大夫。”
闻言,萧云起眉头蹙起,但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下去休息了。
等他出去后,萧云起看了看手中的包裹,放在桌上解了开来。
包裹里有一封信、一张方子,以及几十个用油纸装好的已经研制出来的解药。
见此,陆明珏也松了口气,“有了这解药,我们就能解决掉那些发疯的士兵,南境军的战力也会因此大大减弱,此战用不了多久了。”
“是啊是啊,那帮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疯起来跟不要命似的,看着可怪吓人的。”
“他奶奶的,憋屈了这么多天,总算能出一口恶气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萧云起读完了信,又拿起那张方子仔细看了看,心里倒是有些佩服阿加纳。
那张方子上都是寻常的药材和毒物,但就是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在阿加纳的精心调配下,竟能变成如此令人疯狂的毒药。
确定没有问题后,萧云起拿起那张方子和一份解药递给陆明珏,让他亲自盯着赶制更多出来,而后他将剩下的解药给了杜经武。
“杜将军,你将这些解药拿去,将它们洒在草球上,等明日攻城的时候,将草球点燃,用投石车掷到南境军中间,这些药粉燃烧产生的烟会让那些士兵清醒过来。”
杜经武接下,又问道:“把这些药都烧了,会不会失去效果啊?”
萧云起拿起那封信,“我问过了,虽说会损失一些,但不会完全无效。”
看来萧云起早已想到了所有可能,杜经武这下放下了心,众人领了任务便纷纷告退,陆明珏则留了下来。
“明日一战,你可有把握?”营帐内只剩下二人,陆明珏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即便有了这些解药,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更何况,叶知秋和绩宁城的百姓都还在他手里。”
萧云起盯着地图没有说话,半晌才道:“无论有没有解药,明日都必须攻城,等的时间太久,只会给万俟祀留下更多转圜的余地。”
“可万一……”
“没有万一。”萧云起看向他,“明日一战随机应变。”
他抬手拍了拍陆明珏的肩膀,忽然笑起来,笑得张扬肆意。
“别忘了,我就是有本事在战场上扭转乾坤。”
-
第二日一早,朝廷军便整装向着绩宁城进发。
浩浩荡荡的大军行过,马蹄车轮激荡起的尘土卷起阵阵狂风,飞沙走石,金戈铁马,弥漫着杀伐之气。
城楼上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攻击,早早做好了准备,弓箭手拉满弦对准了城下的士兵。
城上城下,两军对垒。
时间仿佛凝滞,一举一动在此刻都变得极为缓慢。
忽然,这寂静被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哨声打破,随着声声战鼓擂动,数架投石车同时掷出燃烧的火球,无数士兵大喊着朝城墙冲去。
箭如雨下,硝烟四起,刚刚亮起的天空瞬间便被滚滚浓烟遮盖。
浓烟下,城门开启,一群又一群被下了毒的南境军士兵挥舞着刀枪冲出来。
呐喊、打斗、惨叫……
断臂、残肢、鲜血……
仿佛人间炼狱。
好在在朝廷军战意消退之前,解药起了作用。
南境军士兵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清醒,下一刻,便体力不支昏倒在地,南境军的战力急速下降。
看到这群怪物失去战斗力,朝廷军受到鼓舞,奋力朝着城墙而去。
这一切都被一直站在城楼上的万俟祀看到了。
他踉跄半步,口中喃喃着不可能。
那毒药是阿加纳自己调配出来的,是南楚从未有过的毒物,也并未记录在南楚皇室的毒物志上,萧云起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研制出解药。
阿加纳是个用毒高手,萧云起即便是之前在饮溪谷那一战产生了怀疑,那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研究明白。
怎么会这样……
万俟祀眼神慌乱地盯着城楼下的战况,心中一团混乱。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朝廷军中的战车,虽说看不清楚,但他就是能感觉到萧云起在嘲笑他。
他愤怒地一拳砸在城墙上。
万俟祀一把夺过身旁士兵的弓箭,瞄准了萧云起“嗖”的一声射了过去。
然而箭还没到跟前,便被云阳提刀砍断。
萧云起抬头看向万俟祀,隔着老远也能感觉到他的气急败坏。
果然,看到这一幕的万俟祀咬牙切齿。
朝廷军攻势不减,眼看就要冲上城墙。
万俟祀一咬牙,拿起一直放在脚边的黑色的浑圆的石头,飞身站在城墙上。
“萧云起!”
他大喊一声,声音如同灌注了千钧之力,竟穿过嘈杂战场传到了萧云起的耳朵里。
萧云起抬眸。
“这绩宁城中布满了火雷,若城破,便会引爆。”万俟祀喊道,“杀我,还是保百姓,全凭你自己选择。”
声音隔着千军万马传入萧云起的耳朵里,令他瞳孔骤缩,身躯一震。
他站起来,走出战车,望向城楼上的万俟祀。
正在作战的士兵显然也听到了万俟祀那番话,一时间有些踌躇不前,都在等着萧云起做决定。
耳边满是兵戈之声,眼前处处烽火硝烟,萧云起垂在身侧的双拳攥紧又松开,神情几变,最终抬手叫停了进攻。
朝廷军后撤,本就损伤惨重的南境军迅速撤回城中,城门重重地关上,方才还嘈杂的战场转瞬间只剩下狼狈破败的景象。
萧云起给一边的陆明珏递了一个眼神,而后翻身上马行至两军阵前。
万俟祀本已松了口气,但看到萧云起上前,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气氛凝滞,只有杀气在两人之间涌动。
萧云起端坐在马上,虽说是抬头仰视,但一身不可一世的强大气势竟是生生压了万俟祀一头。
他盯着万俟祀看了半晌,道:“堂堂南境军主帅,竟会在走投无路之时拿一城百姓作人质,如此小人,竟还敢肖想圣人之位,真是狂妄。”
万俟祀被戳中,有些恼羞成怒,“本帅如何取这天下还用不着你这黄口小儿多嘴,自古以来便是成者王败者寇,只要最后赢的是我,我所做的一切便都是对的!”
“原来你也知道这么做会引来后人唾骂。”萧云起嗤笑,“万俟祀,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那颗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水吗?”
萧云起的神情极尽嘲讽,万俟祀怒火中烧,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余光瞥见放在手边的火雷,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嘴上逞强可算不得本事,你不是想做英雄吗?我给你这个机会,还是刚才的话,杀我,或者保百姓,任你选择。”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萧云起双眸微眯,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万俟祀出了口气,心中舒坦了些,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别想着将我围困在这城里,若是没了粮草,那这城中上百万的百姓可就会成为替代品,还有你那个未婚妻,那般细皮嫩肉,味道应该很不错吧?”
城楼下的萧云起听到这话,抓着缰绳的手蓦地收紧,浑身紧绷,一瞬将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竟让万俟祀产生了片刻的害怕。
但随之,他便放松下来。
看来这个软肋还真是抓对了。
他低声吩咐了身边人一句,而后看着城下的萧云起,眼神中逐渐露出玩味。
二人就这般对峙半晌,方才离开那人急匆匆地奔上城楼,神情慌张地附在万俟祀耳边说了什么。
万俟祀的神情瞬间僵在脸上,转而隐约可见的暴怒。
“你说什么!叶知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