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燕忱下山的脚步不似往常轻松。

    他总觉得今日的池晚,似乎有哪里不对。

    明知她自己的伤口总归会快速愈合又快速撕裂,除了疼痛,并不会要她的性命,那她今晚又为何要拿剑捅自己?

    少年的眉头紧锁,眼眸像浸了浓重的墨一样沉重。

    快走到山脚,他下意识回头望了山顶一眼。

    那一眼,却叫他的心都快蹦了出来。

    山顶有火光,蔓延的速度极快,黑烟不断漂浮向天上,刺鼻的味道缓一步飘向他的周围。

    眨眼之间,山顶已成一片火海。火势迅速开始蔓延到山下,这便是炽焱火种的威力。

    不!

    燕忱跌跌撞撞地御剑,便要朝山上奔去。

    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一声愤怒的质问:“燕忱?你为何在此处?山上的火,难道与你有关?”

    江怀渚恰在这时赶了过来,看向他的眼中蕴含着雷霆震怒,云阙仙尊从未如此这般瘆人,但燕忱已没有时间仔细思索什么,只想快点去救池晚,二人迅速向山顶奔去。

    但已晚了。在这样大的火中,没有人能活得下来。

    火势大到不能逼近,非要将周围能烧的一切都要烧尽才会停下。透过那重重浓烟,小院已成一片废墟,什么都没剩下。

    燕忱抓着扶梦剑柄的手太过用力,瓷白的肌肤有几道鲜红的血流下来。猩红的火灼得人面部生疼,他竟然还要往里面去。

    眼见着他要被火苗吞噬,江怀渚猛地升起一个结界将他弹了出来。

    “你疯了?”江怀渚拎起他的衣领,问道,“这样大的火,阿晚她……不可能活着了……是你放的火?”

    燕忱的黑眸中映着熊熊火光,几近痴傻。

    “说话!”江怀渚似乎也愤怒到不能控制自己,手一抬,将燕忱丢到几丈以外。

    燕忱嘴角流出一丝血,他怔怔地看向江怀渚:“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他终于意识到,池晚已经湮灭在那场大火中。

    他眼角殷红,流出一行清泪。

    那双眼的眼神却突然变了。他看向江怀渚,那里面又多了几分仇恨:“她为什么会走火入魔?你这个当师尊的又教了她些什么?为何在她走火入魔后,你要将消息压下,不让她见人?”

    江怀渚默默咬着后槽牙,未说话。

    燕忱举起扶梦,狠狠向江怀渚砍去。

    彼时少年还不是堂堂云阙仙尊的对手,二人被愤怒与仇恨裹挟,扶梦与尘寰实打实地过了几招。

    就在这时,这场火惊动了剑宗的其他人。玄龄仙尊过来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江怀渚的尘寰在燕忱身上留下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几乎快将他打死。若非玄龄仙尊恰好赶来制止他们,恐怕燕忱早已没命。

    对于燕忱疯了一般翻看禁书的事,玄龄仙尊是知道的,他也隐约猜到了燕忱是为了什么。

    玄龄仙尊扶起已经晕死过去的燕忱,叹了口气:“师弟,你且清醒一点。燕忱肯定不是故意杀害池晚。”

    江怀渚失力一般,跌坐在地。眼前的火渐渐灭了,除了一堆灰烬,什么都没能剩下。

    自那以后,江怀渚闭关春寒峰,十余年来谁不见。

    而燕忱,养了足足几个月才能下床。

    他变得更加寡言少语,心思让人琢磨不透,即便是玄龄仙尊这个做师尊的。

    弟子的课,他不去,反而频繁流连于禁书之中,偏执地寻找让池晚活过来的方法。

    让死人复生的方法,是有的,且分为三等。第一等,是让魂魄连带着身体重新活过来。第二等,是让魂魄寄住在其他人的身体上。第三等,是只有魂魄返人间。这样的方法均为修仙界所大不容。

    燕忱习得了一个以人血为引的术法。

    趁午夜之时,他拿着那本书,和做好的引魄灯,来到空旷无人的地方,割破自己的腕子,鲜血淋漓地洒了一地,画成一个繁复的阵法。

    引魄灯幽幽鬼火映得他脸色惨白,手腕处血肉也不像样子。他想了想,回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用纱布将手腕仔细地包了包,藏在衣服里。

    那一刻,他心中止不住地紧张。

    阵法启动,他的血液蔓延之处燃起了火苗。燕忱只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头上,嘴角也有点压不下去。

    待会儿见到她,要和她说什么呢?

    她知不知道自己是死了又活过来的?

    不对,像她这样的人,想必会痛恨他使用这样邪门歪道的禁术,不能告诉她,须得想个谎言圆过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火苗渐渐熄灭了。

    什么都没发生。

    燕忱盯着那处阵法,面色凝重。一定是他画的阵法不够精细,哪里出了岔子。他又去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再和书上对比了一遍,又重新启动那个阵法。

    依然什么都没发生。

    满腔期盼一瞬间就凉了下来。

    燕忱绕着阵走来走去,脚步愈来愈快,愈来愈急躁。

    最后他又走到一旁,拆掉纱布,伤口还没愈合,便又添一道新伤。

    那一夜,他如法炮制了十来次阵法,无一次成功。

    这样一次失败,并没有阻挡他的脚步。

    燕忱翻遍所有禁书,无一能用。

    他开始盯上了那些他翻阅不到的禁书。

    这一年,燕忱二十五岁。

    *

    宗主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在他仙逝的那一日,清远山响遍钟声。

    燕忱木然地望向外面行色匆匆的弟子们,恍若隔世。

    剑宗不能无主,一切事宜暂且交由玄龄仙尊打理。

    燕忱去往藏书阁最深一层,那里有修道者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但他却被守门的弟子拦在门前。

    他们看着传说中那实力超群却一向独来独往的燕师兄,为难道:“师兄,这里是绝对不允许进入的,也体谅一下我们吧。”

    燕忱淡淡问道:“如何才能进?”

    “只有宗主才能进。”

    宗主。

    他去找玄龄仙尊,道:“师尊,弟子想入藏书阁最下层,请予我通牒。”

    玄龄仙尊看了他许久,才叹了口气,道:“没有用的,燕忱。这么多年过去,你也该知道。”

    铃兰花簪在掌心硌得生疼。

    燕忱抬头,眼里的野心毫不掩饰:“师尊,宗主之位可有人选?”

    玄龄仙尊愣了一下,道:“暂无。池晚之后,没有合适的人。”

    “我希望师尊可以考虑我。”

    二人沉默了许久。玄龄仙尊这才道:“燕忱,你不适合。”

    玄龄仙尊深知燕忱的脾性,从来没有将他纳入过考虑范围。

    剑宗宗主需要的是一个心怀天下、温和善良的人,修为可以没有那么高,但心性却不能偏差。否则,连带领剑宗的人都歪了,不敢想象剑宗会变成什么样。

    燕忱低声却坚定道:“我会适合的。”

    玄龄仙尊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如果燕忱能以此为目标做出改变,那很好,但宗主一位,他确实并不适合。

    但他没想到燕忱做出的是这样的“改变”。

    某个平平无奇的白日,消失已久的燕忱突然出现在玄龄仙尊面前,对他行礼恭敬道:“请将宗主之位传于弟子。”

    玄龄仙尊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惊讶地问:“你怎么还执着于这宗主之位?为师说过,你不适合。”

    燕忱眉间闪过一抹厉色,道:“既如此,那便冒犯了!”

    见燕忱竟然抽出扶梦,玄龄仙尊唇线紧闭,面色严肃,祭出玄天杖,师徒二人一时陷入激战。一段时日不见,燕忱的剑法竟然精进许多,玄龄仙尊连连不敌,玄天杖脱手,他便知道自己输了。

    扶梦入鞘,燕忱竟然拿出留仙锁将玄龄仙尊绑了起来。

    玄龄仙尊一时愤怒到面目红涨,质问道:“打就打,你将我绑起来做什么?!”

    直到燕忱将他带到一个地方,他才明白燕忱的意图。

    那块伫立在他们面前,几人高的灵石,是剑宗历代宗主要行宗主之礼时,必须要经过的一种仪式。上面刻着各代宗主及长老的名字,而要成为宗主,要得到各位长老的认证,将血液注入灵石以后,才会被灵石承认。

    他是想强夺这个宗主之位!

    “燕忱,你以为你将我绑来这里就能当上宗主了吗!”玄龄仙尊道。

    “师尊,我知道我要做什么。”燕忱垂眸,面色木然又冷淡。

    玄龄仙尊这才发现,他的徒儿变了这么多。那一年将他从暝落城带回来,他虽然沉默孤僻,却仍有生机,现在仿佛失了所有生机一般,支撑他的东西不在了。他似乎对什么都无法感兴趣,整日游走在危险的禁术之间,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七年了,剑宗又来了许多弟子,甚至许多新人连池晚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剑宗,没有池晚以后,仍在照常流转着。若是无人提起,连长老们都想不起来这个人。但燕忱他,竟然还无法摆脱么?

    玄龄仙尊是第一个被绑过来的,第二个是旭尧仙尊……

    直到所有长老都被绑来这里。

    在破口大骂声中,燕忱割开他们的手掌,取走他们每人的血。

    那些血滴在灵石上,灵石表面瞬间泛起许多条灵力轨迹,燕忱将自己的五指贴在那块灵石上,只感觉灵石炙热如火。

    他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到灵石中,磅礴的灵力随着灵石投射到天上,剑宗上方每个人都能看见此刻的异象。

    新宗主出现了!

    那块灵石上逐渐刻画出了“燕忱”二字。

    燕忱看着天上五彩天光,眼眸中也倒映了些色彩。

    他不信命。

    他要为一个人的命运,和这天道反抗到底。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