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自照

    平康二年,十月十六,卯时。

    一匹长行马飞速驰入凉州西城门内,钟黎翻身下马,将一封军报递出,独孤上野打开阅看,两人一同前往兵驿。

    “眼下他们人在哪儿?”秦咨阅视向桌上的沙盘问道。

    他们指的是以唐颂、萧岚绘、梅向荣和萧羽为首的八百先锋队伍。钟黎伸出手,将沙盘上的几处地点连成一道弧线,道:“咸池烽以北,弱水以西三十里一带沙漠处。”

    咨阅抬眼同面前两人对视过后,再次看向沙盘中,她的目光沿着甘峻山以东,高台山以北划过,最后凝视居延海的两汪海水处,忽然一声笑:“这条路走通了。”

    钟黎附和道是:“这条野路在舆图上并未显示,突厥一方应当是没有发现它的存在,无人驻守,萧向导曾经走过一次,这次带着咱们走通了。”

    咨阅看向窗外的飘雪,呼出一口寒气,“辛苦。”

    钟黎默默躬身行礼回应,独孤上野开口道:“我这就出发。”

    八百先锋走通暗道绕过甘州,沿弱水北上,占据居延海地带,截断突厥运粮途径的初步军略已经实现,下一步便是独孤上野率三万兵马增援先锋队伍,将突厥粮馈拦截于甘州城前。

    咨阅颔首:“我为表兄送行。”

    独孤上野沉吟:“没这个必要吧?”

    咨阅挑唇一笑,向外走:“当然有。”

    鼓声响起来了,蒙尘的天地为之震动,当下这场大雪就像是被鼓槌击落的无数尘屑。

    独孤上野牵马上前,秦咨阅将他的横刀奉上,笑道:“疆场上,戎机万变,主将在外,由其决断一切,全凭表兄做主了。”

    这是命将出征,君主颁授斧钺的仪制,只是当下的秦咨阅还不是君主,她身不在长安,于是略过了入祖庙祭祖的礼节,直接进行授权训词的环节。

    独孤上野眼神调侃,嗤笑道:“妹妹越来越适应了,有模有样呢。”

    咨阅挑眉:“不仅是我,伊阙道行军元帅独孤上野也需要这一场礼仪壮军威,表兄您说,是么?”

    独孤上野挑眉,抬手推开横刀,以示推让,咨阅跟着挑眉,再次奉上,如此来往三次,表明军礼已成。

    两人相视,咨阅严肃口吻道:“兵权已授,有可能的话,我同表兄,甘州见。”

    甘州。

    克复甘州是大秦一方截断突厥粮道的最终目的。

    独孤上野挑唇,含着冷意说:“不是可能,是一定,这次出兵,我就是奔着甘州去的。”

    牵辔上马,他抬眸视向前方,看向高台上的击鼓之人,她的袍袖灌满了风雪,飘飘欲飞,她的胸怀似乎包容万千,一条生命寄生在那道弧线上,此时的她无上神圣,她是一种象征,她孕育着大秦未来的希望。鼓声发轫于她的臂膀,一声一声震响在他的心底。

    他喝马,驰向高台旁。

    “上官苍苍。”

    她闻声回眸,看向他,看向他的身后,她看到一位银甲花铠的主将和他的三万大军。

    一幅盛景,如画,壮哉。

    “殿下。”

    她走向他,他伸手牵过她的手腕,她站得很高,他仰视她,轻吻她的手背,“苍苍今日没有吹号。”

    她轻嗯一声:“击鼓的响声更大,我想为殿下击鼓。”

    “苍苍,等我回来。”

    她含泪也含笑,视向他开满牡丹花纹的眉庇,抬手轻轻拂落上面的落雪,“殿下离开的这段日子,会发生很多事情。”

    独孤上野颔首,红着眼笑:“我知道,苍苍,我知道。”

    苍苍将他的手放入自己怀中,点头笑:“我等殿下回来。”

    他牵紧一股温热,带走她的凝望,率军一路向西而行。

    十日后。

    三万兵马在甘峻山以北三十里,巴丹吉林沙漠东侧下寨,钟黎陪独孤上野巡营结束后,向他行礼告别道:“这地方在突厥一方的视野盲区内,一时半会儿他们应该不会寻过来,殿下保重,卑职这就赶回弱水那边。”

    独孤上野颔首,“你也保重,我等你们的消息。”

    三日后。

    一行人驾马在雪地中跋涉。

    天地间调色单一,只留出苍茫一片白,白的虚无,远处的一条河水经过,绵延出一线墨迹,在他们的视野中分割出界限,同时指明了南北。

    一行人靠近河边,他们互视一眼后一同蹲下身,唐颂看着面前的六人道:“探子探得十天前,突厥有一队兵马离开甘州后沿着弱水北行过了虎口山,他们应该就是返回突厥运送粮草的军队,按照时间推算,近两日突厥这支军队应该会押运粮草通过居延海道回到甘州,咱们势必要将他们拦下。”

    等面前五人颔首确认后,唐颂用手指在地上作画,开始部署说道:“当下这种情况,就按战斗警戒的法子来,弱水边上是原点,包括我在内,咱们七个人现在就是警戒外铺,距离原点五里处是咱们的八百先锋,目前由梅督率领,十五里处是独孤上野所率的三万兵马。”

    她说着看向一人,“一但发现突厥兵马的踪迹,按照咱们制定的策略,许一丁根据咱们沿途所做的标记,返回警戒区五里处同梅督对接,让他第一时间率领八百先锋向原点靠拢,下一步,你要继续赶往十五里处同独孤上野对接,并且作为向导,带领三万兵马向原点靠拢,之后,就是与突厥一方交战。”

    许一丁听后赶忙点头,唐颂盯着他说:“听明白了么?”

    七人组成外铺侦察警戒,八百先锋在警戒区近处待命,三万兵马在后方待命,如此一来,分出层级,逐级调动兵马,不易暴露己方行踪,如遇卒急,可保证全体兵马进退自如。

    许一丁一再点头,唐颂斥道:“张嘴说话!”

    “回唐将军,卑职听明白了!”

    见他嘴唇紧绷,面色紧张,唐颂搭在膝头的手抬起来,指了下他身旁的钟黎道:“真不行,我换人。”

    许一丁赶忙扫了眼雪地上的痕迹,牢牢记在心里,夺声道:“唐将军,卑职行!一定行!”

    钟黎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一口气跑二十里地,任务是艰巨,不过大伙儿都相信你,谁让你腿脚快呢,别怕。”

    唐颂依次同萧羽、萧岚绘、梁熙君和韦笙对视后,再一次看向许一丁,开口道:“咱们几个是孤军,但不是哀兵,这场仗能打赢。”

    许一丁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回应道:“唐将军放心,卑职一定按照您的军令,执行好计划。”

    一再确定军略后,已至傍晚,一行人掏出干粮果腹,一个抬眼落眼间,夜色就这样降临了,这是一个柔静的夜,风甚至很弱,它在白日里肆意叫嚣,到了夜间像是完全哑了喉舌。

    此刻,天地像一盏容器,它的口径足够宽广,里面盛满了纯净的结晶,夜色映照,弱风吹拂,它的表面翻涌着层叠的柔波,似有水光时隐时现。

    一行人默默注视着夜的静谧,暂时忘记了缠裹他们满身的冷寒,梁熙君轻声叹道:“好美。”

    其他人望着远处,沉默相应,它的确很美。

    然而这个夜注定是一个埋藏戎机的夜,它压抑了很久,终于睁开了眼眸,深邃的眼波开始变得汹涌。

    因为它手中握有决人生死的权力,所以它足够傲慢,不吝向陶醉于当下的人们透露一些迹象。

    唐颂俯卧在雪地中,以耳贴地,静听片刻后起身,看向面前一行人颔首:“来了,约上万人。”

    他们踩在震动的疆域上相视一眼,默契散开,钟黎一拍许一丁的肩头,命道:“走了!”

    许一丁狠狠一点头,驾马驰向东方,一瞬消失了暗夜里。萧羽背离所有人,翻身上马沿弱水河岸向南而走。

    “萧泓然!”唐颂快步追近他。

    萧羽垂视马下,唐颂仰面视向他,叮嘱道:“当心,一定要及时撤离。”

    萧羽忽略她眼中的担忧,俯身、探手,拂落粘在她一侧鬓边和耳旁的白雪,颔首而笑:“放心,唐颂,待会儿见。”

    唐颂抿唇,点头回应:“待会儿见。”

    回到原点后,唐颂在雪地中偃卧下来,它的震颤越来剧烈,她像是躺在了大浪的颠簸中,浪潮不断的推挤着它,她有种失重的感觉,像是真的漂浮在了水面上,无所依傍,她浑身的肌骨紧绷,只为让自己不再向水底沉溺。

    直到那些震动距离她越来越近,她僵硬的手指才有了抓握的实感,她的横刀和弓箭尽在手,只待那一个跃身而起的时机。

    纷乱杂沓的马蹄声接近她,堪堪踏响在她的耳边,经过她,她阖眼,屏息,嗅到深夜的冷寂气息,忍耐着,等待着。

    一千兵马。

    两千兵马。

    五千兵马。

    他们陆续经过她,不察她的存在。

    她在这时睁开眼眸,世间的尘屑正静静洒落着,将她短暂埋葬,垒筑一座坟冢,今夜,她没有出路,他们没有出路,生则披雪而归,亡则一生葬于此地。

    一席巨浪忽而涌起,吼声震天,唐颂轻一使力,就被掀起了身,玉旌从雪地中撑起四蹄起身,她一瞬上马,捻弓搭箭,她目视前方,终于看到了突厥军伍的全貌,她正处于它的腹心一侧,手中的箭离弦扎入其中,洞穿一人的咽喉。

    她看着一具尸身的鲜血奔涌,坠于马下,紧跟着又一席大浪袭来。

    轰———

    萧羽点燃了他在河岸一带埋伏下的火药。

    接下来的浪潮越发密集,它们肆意无状,波及涉入其中的每一个人每一匹马,将他们丢甩,将他们推倒,一时间人仰马翻。

    她向北望去,相隔一里便有一人跟她一样箭在弦上,只为下一刻的射杀,距她最近的梁熙君向她望来,颔首。

    唐颂再一次目视前方,再一次拉紧弓弦时,下发军令。

    “杀!”

    一声令下,数声回应依次有序传来。

    “杀!”

    “杀!”

    “杀!”

    ……

    玉旌带着她向前方驰去,向人群中驰去,浪潮声中夹杂着无数呼叫声、喝骂声,有一句突厥语她听得懂。

    “伏兵!”

    “有伏兵!”

    突厥的人马陷入慌乱和恐惧之中,来不及列阵,有溃乱的先兆,而她,必须让这样一种先兆成为事实。

    “梅督人呢?还没到么?”

    梁熙君驱马靠近她时,唐颂质问,话音刚落,一人的喊声如雷贯耳:“唐将军,本帅来了!”

    梅向荣驾马从她身旁经过,一把花白胡子已被大雪染得全白,“怎么?还算及时吧?”

    “及时!”唐颂冲着他笑。

    梅向荣仰天一声大笑,甩下她往前驰去,背着她说:“世子爷的三万兵马约摸也快到了!本帅先上了!”

    这位老将一马当先,他的横刀最先刺入了突厥兵马的军心,唐颂紧跟其后,率领八百先锋向前冲杀,梁熙君啧了声,惊叹道:“这老头儿,关公在世一般!”

    唐颂听闻此话,不禁发出一声畅快的长笑。

    她尚且不算一位久经沙场的将,但她十分清楚的知道如何精准的切入敌方军伍中,她的肩甲撞开了一个突厥兵员胸前的护心镜,那股反力险些将她推下马,她侧身下坠,攥紧辔策,再次安居马上,同时后仰躲开敌手向她挥来的一把弯刀。

    她的横刀挡开它,划开它主人的咽喉,血水一刹那飞溅,追随她而来,溅满她整张脸。她在浓稠血腥中闭眼再睁眼,屏息后再呼吸,挥刃后再落刀。

    是的,她对杀人这件事已经驾轻就熟,但是她偶尔也会感到矛盾,在品尝到血腥的同时,她是多么的想从它们的纠缠中抽身离开。

    她北望,从混乱中辨认出突厥军伍中的一面帅旗。

    她调转马头,向它追去,侧身的方向有人驰来,她瞥了一眼,目光定格,三万兵马将大地上的积雪踏得玉碎飞溅,她的增援到来了。

    “杀!”

    “杀!”

    “杀!”

    雄浑的鼓声奏响,主将的战旗在暗夜中招展,独孤上野穿过雪雾驰来,高声喝问:“唐颂!我跟上了么?”

    唐颂看向他身侧的许一丁,颔首笑道:“时机恰好。”说着她再次北望,“不知突厥的主将是谁?想是有来头。”

    独孤上野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勾唇笑道:“追。”

    突厥的兵马散乱成了两个队伍,一队逃向南方,一路逃向北方,独孤上野迅速排兵部署,一万五兵马向南追击,另外一万五兵马向北追击。

    突厥主将在逃亡过程中分派人马迎敌断后,唐颂看着拦在她面前的几排暗影,咬牙暗啐一声。

    她逼视前方,勒马停留片刻,吹响一声鹰哨,刃出现在上空,在她的头顶盘旋,身旁的银子怒声低吼着,待玉旌撒开蹄子,它们跟随它向那些暗影扑去。

    鹰爪俯冲,刺穿突厥兵士以及他们战马的眼睛,犬牙咬合,撕烂他们的筋骨皮肉。

    她与他们的马头交错一瞬,从人群中撕开一道裂隙,玉旌两只前蹄跃起,它在她的牵引下高扬脖颈,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突围。

    追寻。

    她死死凝视那面悬浮于暗夜中的帅旗,向前追赶,绝不让它离开自己的视野。

    “驾!”

    “驾!”

    唐颂呼进满口的雪,它们像是粗糙的盐粒,辣得她鼻腔里发酸,呛得她发咳。

    她屏息忍耐,又放声高喝。

    “驾!”

    “驾!”

    正当她离那面帅旗帜又近了一步之时,身后有人追来,唐颂猝不及防,身子不受控制的后仰,被拉下了马。

    她的脖颈被突厥兵士的绳索完全套住,后背重重摔在了雪地里,对方喝马,一路将她拖行。她两手扣进绳圈内,却徒劳无力,她越是挣扎,那道绳索就栓得越死。

    她拼命抬起头,看向自己靴尖所对的方向,突厥的那面帅旗逐渐从她的视野内消失了,积雪在她的脸侧不断飞溅着,塞满了她的口鼻。

    玉旌和银子回身向她追来,可是它们也无能为力,她窒息,脑穴处爆满了青筋,但是她并不害怕,她望着始终追随她的两只身影,一手抓紧绳索,一手颤抖着探到嘴边,吹响鹰哨,起初是微弱的一声低鸣,她竭尽全力,再次吹响。

    刃闻声而来,双翅下的阴影从她脸上掠过,向她身后滑行而去,一声惨叫忽响,驾驭马匹的突厥兵士被刃抓瞎了双眼,滚落在地。

    然而拖行她的马匹受了惊,毫无方向的死命狂奔起来,在它变向的时候,那道绳索牵拉她的力量略微松弛了一瞬,银子趁此时机追上了马匹,向它的咽喉处撕咬,马匹挣扎时降低了奔跑的速度,唐颂一手摸向腰间,摸到她那把水晶凤纹手柄的匕首。

    她握紧刀柄,举向头顶,锋利的刀刃很快切断了那道绳索,那匹马失去负累,甩脱银子的扑咬,逃进了夜色中,再不知所踪。

    唐颂跪在雪地里,抬眸看了眼它消失的方向,又沉沉垂下脖颈,大口的喘息起来,她呼进的是寒风,是冰雪,它们顶撞着她的五脏六腑,在她的脑颅内声嘶力竭的叫嚣,她又难受的干哕起来,再然后是剧烈的咳嗽,直到咳出了一口血。

    她强忍疼痛和眩晕,浑身颤抖着倚刀起身,再次牵过玉旌项上的辔策,银子靠近她,伸出舌头舔她的脸,却舔了她满脸的血,她抚摸它的脑袋,声音沙哑的夸道:“好狗,本帅的好狗……”

    命悬一线,可是,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就会抓住,情愿战到死。

    翻身上马,她抬眸远望,前面不远处是居延海,海的后面是虎口山,她生生吞咽一口风雪,启唇高喝。

    “驾!”

    “驾!”

    海面上的咸湿猛地一下扑面而来,激得她心颤,当下的视野要比冰天雪地更加开阔,居延海里倒映着一整个暗夜,天地在此时融为了一体,浩大、深静,有一种诱人迷失的美。

    她在海边勒马,举目远望,那面帅旗再次浮现在她眼前,突厥逃出生天的那队兵马在虎口山的山根处也停下了步伐,他们调转马头回身,同她相望。

    唐颂看向其中一人,他立于军阵的最前端,显然是主将,对峙片刻,他驱动身下的马匹,向她走来,在她视野的边缘站定。

    她望穿迷乱纷飞的大雪,谛视他,像上一次那样,他在她的注视下,勾起唇角,挑衅般的笑了,接着那丝笑容逐渐隐于夜色。

    耳边的嗡鸣声在这一刻乍响,唐颂僵坐在马背上,不知过了多久,她从高处跌落下来,她踉跄无力的走向海边,跪下膝盖。双手支撑在雪地里,她抬眸,看向了海水里。

    一面澄净的镜面里,映出她的脸。

    她阖眼,埋头扎了进去,海水隔绝了她与这一整个人世间,在这里,她失去了听觉,听不到任何,想不起任何事情。

    沉溺许久,她将自己从海水中打捞上岸,再次偃卧在了雪中,她张着眼,任由那些尘屑落进她的眼底,然后化成水,从她的眼角流下,继而干涸。

    她终于还是要想起来一些事情的,那是支撑她活下去的过往,虽然它尽是伤痛。

    “唐颂!”

    “司长!”

    她的视野内出现了一些人的面孔,钟黎、梁熙君满脸担忧的俯视她。

    “唐颂,你没事吧?”独孤上野上前追问。

    唐颂不言,摇了摇头否认。韦笙向虎口山的方向望了眼,暗骂一声说:“他们上了山,就不好追了。”

    “迟早,我要亲手杀了他。”唐颂突然道。

    “谁?”几人垂头看着她,齐声问道。

    “赤乡。”

    “你是说,”独孤上野又望了眼虎口山,皱眉道:“今晚突厥率军的将领是赤乡?”

    唐颂点头默认,重复道:“我要亲手杀了他。”

    梁熙君向她伸出一只手,踢她的靴尖,“先起来再说。”

    唐颂递手给她,借她的力起身,问道:“甘州一面怎么说?”

    独孤上野道:“梅督跟萧羽他们已经率军去围城了,凉州一面咱们也派人去通报军情了,甘州,势在必得。”

    一行人往回赶,途中他们路过了今夜的战场。

    人们的血水抛洒在无边无际的白色荒野上,渗透进它的肌理,像是一尾一尾鲜艳的胭脂痕。

    上苍从来擅长收拾残局,它并不热衷于浓妆艳抹,当它觉察出自己的妆容过于浓重时,便会抬手在面上敷上一层一层的玉酥,以此来遮饰所有,而那层洁静的表皮之下长埋腐朽的尸骨。

    这就是当下世间的形魄,美丽,同时残忍、虚伪。

    在距离甘州大约十里处,漫天飞雪中,一丛烽火忽然从甘州前方的烽堠上燃起,隔得这样远,他们似乎闻听到了火流与严寒激战时,此起彼伏的嘶叫声。

    一行人不禁勒马驻足,望向西方,又一丛烽火骤现,出现在了肃州以西的烽堠上,那里是玉门关。

    唐颂眼底映着那簇烽火,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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