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是因为她是炎帝的女儿呢?”白卿云犹豫道,“炎帝失去了自己的小女儿,心中悲痛,所以……”
楚亦檬原本靠在她身上,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笑了:“这话你自己信吗?”
白卿云叹了一口气:“不信。”
从前在清玄宗学九州历史时,授课的夫子就讲过了,“炎帝”不是一个人,而是姜水部落的首领的称号。姜水部落发祥于姜水,故而以姜为姓,繁衍数千年。几千年以来,不知出过多少个炎帝姜氏。
纵使女娃是炎帝的女儿,纵使女娃的母亲再伤心,《山海经》也不会浪费笔墨记载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只是死了一个淘气的女儿而已。更何况,炎帝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死了一个,还有别的女儿可以当继承人。
白卿云轻轻抚摸着青铜门上的雕刻,整个人忽然一僵,下一刻,就看到了楚亦檬看见的画面。
血流成河,堆尸如山。
那画面只在她面前闪现了须臾,就消失了。
“哕——”白卿云扶着墙,干呕起来。
“阿云!”楚亦檬轻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你也看见了?”
白卿云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回头望向隐没在黑暗中的长长阶梯,轻声道,“阿檬,我有一种直觉,我们好像即将揭开一些隐藏的真相。”
“嗯。”
“一旦揭开了,我们可能就回不去从前的生活了。”
“嗯。”
“那……你还会去揭开它吗?”
“当然。”
“你会害怕吗?你会犹豫吗?你会……后悔吗?”
“我从不后悔。至于害怕——也许会吧。但是,”楚亦檬挺直了脊背,神色冷漠地看着青铜门,“真相就是真相,真相永远在那里。难道捂住眼睛不去看,捂住耳朵不去听,真相就不存在了吗?”
她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其他的什么人。
——真相永远都是真相。
——朝闻道,夕死可矣。
一股奇异的悸动从白卿云的心脏处向全身扩散开来,她忍不住微微发颤。
“阿云?”
白卿云摊开手心,掌心处静静躺着一截小小的柘木。
她一手牵起楚亦檬,另一手握着那一截柘木,疯狂运起灵力,狠狠地朝青铜门拍了上去。
她的手掌甫一接触到青铜门,门上就荡漾开了一圈圈涟漪,仿若水面,化解了她凌厉的掌风。
白卿云和楚亦檬不知道的是,这道青铜门有一个名字。
名为问心。
穿过青铜门,这才抵达了地宫。
整个地宫极大,有近百间房间,里面堆积着许多不知是精卫还是莲客搜集来的奇珍异宝:什么七星寒光刀、落叶青锋剑、风月鸳鸯镜、幽幻鬼藤、千年灵芝、九转青冥丹……
白卿云和楚亦檬愉快地分赃,哦不,丰富自己的收藏库。
转过一条走廊,两侧都没有房间。又往前走了几步,豁然开朗。
这地宫里竟然还凿了一个湖!
碧蓝色的水面上,盛开着千姿百态、亭亭玉立的荷花。
湖中央盛放着一朵巨大的妖异红莲,流光溢彩,勾魂夺魄。
白卿云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朵红莲,心脏剧烈地跳动。
她感受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致命吸引与呼唤。
她想要。
白卿云呼吸急促:“阿檬,我——我好想要那朵莲花——”
楚亦檬用胳膊肘捅了捅她:“擦擦口水。”
白卿云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才发现她没有流口水。
她也顾不上与楚亦檬斗嘴,一把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睛里燃烧着不加掩饰的欲望:“阿檬,你帮帮我——我一定要拿到这朵莲花!”
楚亦檬还是第一次见到白卿云眼放绿光,像一只已经饿了三天三夜的狐狸骤然看到肥肉的模样。
她无奈点头:“好,好,莲花归你。下回我看到什么想要的——”
“我一定不和你抢!”白卿云扑闪着大眼睛,绽开明亮的笑容。
“一言为定。”
白卿云抢在楚亦檬前面,往湖里扔了一块石头——再让楚亦檬扔夜明珠,楚亦檬不心疼,她该心疼死了!
那块石头甫一飞到湖上空,便直直地坠落下去,沉入池底。
白卿云一愣,与楚亦檬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不妙。
白卿云思忖片刻,又抛出一根羽毛。
羽毛悠悠地飞到湖水上空,便和石头一样直坠而下。
鸿毛不浮,飞鸟不跃。
这一汪湖水竟然是上古史籍中记载的弱水。
“现在怎么办?”白卿云从乍见红莲的激动喜悦中冷静下来,皱着眉问道。
楚亦檬摇了摇头,忽然想到白卿云的那截柘木,迟疑道:“莲客给你的那截木头,能浮在这弱水上吗?这里既然是精卫的遗迹,或许……”
“对啊!”白卿云眼前一亮,连忙从储物戒指中取出柘木,小心翼翼地放在水面上——果然没有沉下去。
它不仅没有沉下去,反而骤然变大,化成了一个木筏,还给她们配了两只桨。
白卿云激动地抱住楚亦檬:“阿檬你真聪明!”
“……”
楚亦檬扒开看见红莲后就变傻的白氏狐狸,径直上了木筏。
两个少年对坐在木筏上,慢慢在湖上泛着舟,红衣少年张扬如火,白衣少年温和似水。木桨打在这一汪碧蓝色的湖水中,荡漾起一圈又一圈涟漪。湖上荷花正盛开,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真是一幅“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的美好画面。
——如果她们脚下这汪湖水不是弱水的话。
楚亦檬打量着弱水,陷入沉思。
“我们能不能带点弱水回去?”
白卿云正一眼不错地盯着红莲神游,听到楚亦檬的话猛一哆嗦,木桨差点掉水里:“你说什么——?”
至于吗?大惊小怪。
楚亦檬支着下巴重复:“我说——我想带点弱水回去。”
“……这是可以带的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干就干,楚亦檬挽起袖子就去折腾弱水。
“……”
白卿云麻木地看着她报废了一个又一个白玉瓶、青玉瓶、白瓷瓶、金瓶、银瓶、铁瓶、玻璃瓶……
“你到底随身携带了多少小瓶子?”
“也就不到一万个吧。”楚亦檬正全神贯注地和弱水斗智斗勇,试图盛一点弱水到瓶子里带走,随口答道。
“……又失败了。唉。”她苦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应该啊。如果弱水不能搬运,那精卫是怎么把弱水搞到这里来的?”
想不通的楚亦檬消沉了片刻,很快精神一振,盯上了湖里的莲花:“阿云,那朵最大的红莲归你了,我拿朵小荷花不过分吧。”
“不过分!”白卿云一口答应。
——总比盯上弱水要好!
白卿云终于划到了红莲面前。
这朵巨大的红莲直径一米有余,仿佛天生有一股夺人心魄的魅力,叫人移不开眼。
白卿云咬破手指,以自己的血为引,画了一个形状奇异的符文。
楚亦檬皱起眉,盯着那个符文,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
这是什么符文?
白卿云最后一笔落下,符文飘进了红莲内。
红莲轻微一震,旋即光芒大盛。
七彩的流光笼罩了白卿云。
恍惚间,她看见一个模糊的优雅背影。
那人似是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忽然回头冲着她一笑,空灵的声音有如天籁:“你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她的眼睛弯成一弯月牙,面上浅浅笑意,身后白色的尾巴轻轻律动。
九条尾巴。
这是一条已经大成的九尾狐。
“你在等我吗?”不知怎的,白卿云从她的语气中读出了几分忧郁。她努力睁大眼睛,想要记住对方的长相,眼前却仍是一团模糊,怎么也看不清。
她温柔地笑了:“当然。我一直在等你啊。”
“你……是谁?”
她却没有回答白卿云的问题。
七彩流光消失了,流光里那个优雅的背影也消失了,只剩下巴掌大的红莲慢悠悠落在白卿云的手里。
楚亦檬看着白卿云怅然若失的样子,奇道:“拿到红莲你不高兴吗?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我也不知道。”白卿云闷闷地道。
楚亦檬见她兴致不高,也不再追问,而是谈起另一个自己更感兴趣的问题:“你刚刚画的那个符文是什么符?我怎么没见过呢?”
白卿云怔住了:“……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有一种直觉。”
楚亦檬耸了耸肩:“我怎么没有这种直觉?好吧,看来你果然和它有缘。”
剩下的时间,白卿云都一言不发地坐在木筏上,魂不守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亦檬挑了一朵最近的荷花,奋力划过去。
她的手刚伸出去,那朵荷花就像生了灵智一样躲开了,让她扑了个空。
楚亦檬一愣。
白卿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许笑!”楚亦檬一脸严肃地下结论,“我肯定和这个湖八字不合。”
她不甘心地用胳膊肘捅了捅白卿云:“你去试试?”
白卿云伸手去碰,荷花也躲开了。
楚亦檬泄气:“难道我今天就不能从这湖里带走哪怕一滴水、一片叶子吗?”
她忽然感到储物空间里有东西在发烫,忙取出来一看,竟是那块刻着“莲客”的白色石头。
石头飞到荷花上,狠狠地敲了它一下,又飞回楚亦檬的怀里。
荷花颤了颤,又抖了抖花瓣上的露珠,看起来委屈极了。
“……”
“……”
楚亦檬和白卿云面面相觑,半晌,试探着伸手去摸那朵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