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作为北奚的都城,又被称为幽都,燕山山脉上筑起的一个个宏伟的宫殿,便是北奚的王宫所在。
宫殿依地势而建,飞檐像鸟嘴一般往高处啄着,檐角彼此相斗。走廊如绸带般萦回,盘结交错,曲折回旋。五步可见一楼,十步又现一阁,长桥卧于水上,复道行于空中,远远望去,宛如无云环绕的龙,雨后初霁的虹。
这般气派的宫殿,连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张猛见了也不禁束手束脚起来。
萧望舒等人在殿外等候顾成烨召见,不一会儿便有宦官亲自引领他们入朝。
踏过殿门的那一刹那,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萧望舒。他们实在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物竟能拔地而起,逆风翻盘。
顾成烨虽值迟暮之年,却精神矍铄,目光炯炯,一眼便从人群中分辨出了萧望舒。
他笑着道:“太子已将即墨之战的经过悉数上书,朕与诸卿皆惊讶于萧爱卿的战术与谋略。太子对你更是赞赏不已,多次向朕提议要将你留于朝中。”
顾成烨虽说是赞赏的口气,目光却充满了审视,似乎也在试探萧望舒的回答。
萧望舒斟酌了一二,正要谨慎的回答,有人却先于她开口。
“父皇,儿臣觉得不可。”
此人檀衣玉冠,眉挑入鬓,神情高傲,又站于顾怀舟身侧,想来亦是皇子。
萧望初次踏入幽州,先前跟他也没有过节,他此番特意针对,只怕是项庄舞剑。
顾怀川看了萧望舒一眼,他的目光里没有旁人眼中的欣赏,甚至带有轻蔑,“儿臣以为萧郡守虽有才华,却欠缺德行,既无体恤百姓之心,又怎可留于朝堂?”
顾成烨微微皱眉,看似有些不满他的无理,却也没有直接苛责,反是问道:“雍王何出此言?”
顾怀川言辞犀利,“萧郡守,我问你。你既知孙裕藏有米粮,为何不立即将其分发与百姓,而是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受苦,直到最后才肯将米粮示人?”
萧望舒淡淡反问:“那雍王殿下可知,当时的即墨城内除了民生凋敝以外,还面临着怎样的困境?”
顾怀川轻哼一声,“我又不在那里,我如何能知道?”
“外有敌军压境,军力悬殊。内有饥荒干旱,士气低迷。”萧望舒答道。
“彼时敌军是我军十倍之多,若谢云直接攻入,只怕我军早已全军覆没。我不得不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利用的便是谢云的多疑。谢云知晓孙裕留下了不少米粮,我却营造满城饥弱,让他不得不忧思其中有诈。也因敌我力量悬殊,士气颓靡至极,鼓舞士气便成了当务之急。神女入梦是为了让我军相信东陵多行不义,火球落厩是为了让我军相信自有先祖神灵庇佑,空口无凭,米粮便是证物。更何况城中尚有素封商贾留下的余粮兜底,终不会形成饿殍遍野之势。”
她坦然迎向顾怀川的目光,“诚然,正如殿下所言,我可以将私库里的粮食直接分发与众人,米价也会下降,可那也只是暂时的,对平息战争毫无帮助。谢云直攻而入,我军必败无疑,他若有心封锁,那粮食很快就会吃完。殿下别忘了,谢云在边境安排了八万大军阻止我军支援,若臣没有早早的和太子殿下商定好计策里应外合,那援军失利,青州有失,幽州便危矣。”
她微微一顿,柔和的声音里透着锋利,“国都有难,殿下还能安然站在这里质问小臣吗?”
萧望舒站姿如雪夜之青松,不卑不亢,言语如山涧清泉,有理有据,正值殿外雨过天晴,朝霞灿烂,衬得她更显风华。
顾成烨原本只静静看着两人博弈,如今见自己的儿子败下阵来,倒是不得不出面了。
见顾怀川还想再说些什么,顾成烨呵斥着打断了他,“住嘴!”
而后指着顾怀川,怒骂道:“你啊你!但凡平日里多读点书,也不会说出这么愚蠢的话。”
萧望舒却明白,这看似苛责顾怀川的举动,实则是护短和解围,顺便给了顾怀川一个台阶下。
可顾怀川只觉得自己被当众责骂,挂不住面子,心中十分怨恨萧望舒。
但他在顾成烨面前向来会装,从来都是一个乖顺的儿子,此刻也不例外,立刻低眉顺目,老实认错,“是儿臣蠢笨了。”
张猛心中维护萧望舒,见他如今吃瘪,大为快意,不禁低头憋笑。
而后顾成烨稍缓面色,对萧望舒道:“萧爱卿这般的思维与口才,留于州郡属实是可惜了。你又救了太子的性命,自然是要重赏的。”
萧望舒诧异的看了顾怀舟一眼,只见后者悄悄眨了眨眼,心中不禁泛起涟漪。
她知他本不愿再提当日之事,可为了给她邀功又不得不在陛下面前拿出来说,着实是大义。
顾成烨略微思量之后道:“如今朝中尚有廷尉一职空缺,萧爱卿清正有谋,有你坐镇廷尉府,朕也放心。”
由郡守升迁至九卿的并非没有先例,但能同时得到陛下和太子赏识的人少之又少。众人难掩欣羡。
顾怀川一听事情要尘埃落定,顿时坐不住了。顾怀舟原本就稳坐太子之位,母族势力强大,又得父皇眷爱,朝堂之上也多是他的人,如今又来了一个有本事的幕僚,直接升至九卿,日后他还怎么去和他去争夺太子之位。
他立刻向曹坤阳使了个眼色,曹坤阳哪里敢顶风而上,只能把目光瞥向别处,装作没看到。
顾怀川气得直在心里骂他蠢货,他不主动出击,敌人马上可就奔着他来了。
廷下暗流汹涌,萧望舒自是不知,大方谢恩道:“臣必定不负陛下所望,持心如衡,以理为平,使这世间章法有序,公理有状。”
顾成烨这才转向张猛等人,“几位大人亦有功劳,也是要封赏的。眼下北军统领刚刚调任,便由张大人补上吧。”
张猛大喜过望,北军统领可是个好差事,位同九卿,守卫都城。都说仕官当做执金吾,麾下缇绮二百人,持戟五百二十人,舆服导从,光满道路,群僚之中,斯最壮矣。
李琚见萧望舒和张猛都寻到了一个不错的职位,便抱了很大的期待,想来给他的差事也不会太差。
可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顾成烨只给了他一个兰台令史的职位。
“前几日孔爱卿还上书说,兰台令史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不,正说着人就来了。”
兰台令史,隶御史中丞,掌书奏及印工文书,兼校定宫廷藏书文字,秩六百石。
李琚干笑着,心里却苦涩得很。一个月前他还和萧望舒是同一位列,如今就已天差地别。嫉妒之心蒙蔽了他的认知,他丝毫看不到萧望舒的本事,认为她只是走运罢了。
待顾成烨封赏完毕,卫峥忽然执笏出列,“陛下,臣要弹劾治粟内史曹大人。”
“哦?弹劾曹大人何事啊?”
顾成烨看向曹坤阳,在其锋芒的压迫下,曹坤阳不禁微微战栗,只能装傻道:“卫大人是不是弄错了?您是监御史,此行监察的是青州,弹劾的也该是青州的官员。”
卫铮没理睬,兀自向顾成烨解释道:“臣此行的确监察的是青州官员,原本想要弹劾的也是孙裕。只是如今孙裕已死,不好追责,臣又偶然发现他遗留下来的一些账册。因事关前朝,便不敢擅自做主。”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听他这般语气,便知道事态的严重。
萧望舒悄然垂眸。
彼时她和卫铮一同搜查孙裕的私库,卫铮明显心不在焉,相比米粮珠宝,他却对地上散落的账册格外感兴趣。她看在眼里,并未阻止,反而还特意支开兵卒,为他争取到了更多翻查的时间。
卫铮从官袍里取出几本包裹整齐的账册,交由姜内侍传至顾成烨手中。
“孙裕的私库中有金银珠玉不计其数,其来源有三,一是他平日里苛捐杂税,压榨百姓,饱其私囊,二是他与素封商贾们官商勾结,偷卖官地,以权谋私,三是他谎报上税,贪赃枉法,营私舞弊。”
他意有所指的看向曹坤阳,“朝中立有规定,每年地方官员都要进京与治粟内史核对税款,曹大人却对此毫无察觉,难道不是失职之罪吗?”
他言辞狠厉,桩桩致命,可因为其指向太明显,顾成烨没有立刻作答。虽然卫铮是他派去州郡监察的,可因为其立场问题,顾成烨并不是十分信得过他。
顾成烨若有所思的盯着曹坤阳,“曹内史对此可有解释啊?”
曹坤阳垂着头道:“陛下,地方税务的事情一直都是由内史丞处理的,臣并不知情啊!”
卫铮冷哼一声,“按照朝例,即便是属官处理的事务,最后也该上交给大人审阅。怎么?大人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无论是看了没发现还是没看,往少了说是失职之罪,往大了说便是欺君之罪。
曹坤阳不禁额头冒汗,看卫铮这态度今日压根就没想让他活着走出未央宫。
他很快就做出了衡量,取了一个较轻的罪名,“臣的确有罪!臣罪在失职,审阅的不够仔细,这才让孙裕钻了空子。”
卫铮似乎料到了他的这番说辞,冷笑一声,另呈上几本账册。这些账册可与前者不同,前者是记账对账的册子,而这几本册子皆是空白无字的,更奇怪的是上面已经盖好了两种印信,一是地方印信,一是朝廷印信。
“州郡官员每年至朝廷缴纳钱粮,按理应携带地方账册,再由治粟内史核实账目与实物一致后方可盖章结项,若不一致,则该将账册驳回,至州郡重新填报。可有人却投机取巧,阳奉阴违,先在空白账册上加盖了印信,让运粮的官员随身携带,不一致时便可直接补填数目,如此一来便省了打回重报的麻烦。”
顾成烨翻看了几页,眉目越拧越紧,这是内史的印信,无论卫铮是有意针对还是无意,这曹坤阳到底是不干净的。
他将账簿往旁边一撂,那如淬了刀子的目光直直向曹坤阳扫去,“这印信可是在你手上的,难不成也被内史丞偷去加盖了?”
曹坤阳自知大祸临头,却也绝不松口,“臣的确不知道这些账册上怎么会加盖治粟内史的印信!臣向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满朝皆知,更是不曾做下如此作奸犯科之事!如今孙裕已逝,即便是欲加之罪也无人可证明臣的清白啊!”
卫铮听了被他气笑了,“曹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是陛下亲封的监察御史,这日月昭昭朗朗乾坤的,我难道还能凭空捏造了这些证据,特意污蔑了你不成?”
曹坤阳连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
两人一来一回的争吵,将顾成烨吵得头都大了,手指狠狠拍在紫檀木把手上,大声呵道:“吵吵吵!这未央宫成了你们吵架的菜市场了?”
两人这才暂止戈矛。
朝臣近百,无人解忧不说,还总是给他添堵。
就在顾成烨摇头叹息之际,却有一朵解语花站了出来,那就是御史大夫何既明。
何既明此人最会察言观色,并且有一颗好脑子,他从小就聪明灵活,学冠乡镇,之后便得人赏识,被一层一层举荐至朝堂。
满朝的文武百官,也算是和顾成烨最亲近之人。
何既明沉吟道:“陛下,实在是巧得很,您刚任命了廷尉卿,如今就要发挥作用了。”
顾成烨斜倚的身体立了起来,看向萧望舒的目光带了别样的思量。
倒真真是个好主意,何不趁此机会测测这新晋之臣的本事。
他笑道:“朕倒是把真正能解决问题的人给忘了。”
那并未抵达眼底的笑意很快就散开了,充斥其中的只有讳莫的深渊。
“那此案便直接交由廷尉府,相关人等一律押入诏狱。朕的朝堂之上,绝对不允许出现弄虚作假,欺君罔上之人。”
地上的砖石锃亮光滑,倒映出的是殿顶的藻井雕龙,暗藏着主宰众生的力量,而那鎏金牌匾的“正大光明”字样更是透出了不寒而栗的微光。
下朝之后,群臣散去,顾怀舟和曲凌恒并肩走出“未央宫”,刚下丹墀,便看到了皇后宫里的袁内侍。
他在殿外等候了许久,见到两人连忙笑着迎上去,“娘娘怕两位下朝后会饿,早早的便让人备好了午膳,就等两位过去。”
曲凌恒微微颔首,“也好,去给你的母亲报个平安。”
两人刚走进“椒房殿”,曲淑离便扑了上来,抱着顾怀舟是左瞧右瞧,恨不能把他身上盯出个洞来。
曲凌恒轻咳一声,曲淑离这才放开顾怀舟。
顾怀舟也是略显尴尬,“母亲这是做什么?”
曲淑离拉着他到桌前坐下,“我听闻你遇刺,差点没吓死,这几天是吃不好也睡不好,人都快瘦没了!”
曲凌恒无奈的摇了摇头,虽然他早已习惯了自家妹妹这般夸张的做派,可每每见到时,还是要忍不住的叹息一声。
他接过风吟递上的茶水,问道:“娘娘前些日子打了‘昭阳殿’那位?”
果然,一提到谢晚棠,曲淑离就没个好脸色,“那贱人又开始兴风作浪了,幸亏我儿没事,不然有她好受的。”
曲凌恒皱着眉头,“她毕竟是陛下的贵妃,你这样不太合适。”
“合不合适我也都打了。”曲淑离说的云淡风轻,“大不了就被陛下再罚一个月的禁闭。”
曲凌恒语噎,只能看向顾怀舟。
顾怀舟轻声道:“母亲,眼下并没有证据能证明是谢家派来的刺客,只是怀疑罢了。更何况父皇也没有说什么,您这么一闹,若是被他知道了,怕是会影响你们夫妻之间的情分。”
“他都被那个狐媚子迷成这样了,还有什么情分?”曲淑离没忍住怨愤,正要抱怨,却对上顾怀舟略带责怪的目光。
真是一物降一物。
“唉。”她轻叹一声,“知道了知道了,我下次会注意的。”
饭桌上,顾怀舟吃得缓慢又秀气,另一边的曲凌恒却毫不客气,大快朵颐,眼看那红烧蹄髈没了大半,曲淑离不由的为自己儿子着急。
这小子,从小到大都没个进取心,和谁抢都抢不过,若不是自己娘家得势,他早就不知道被人欺负到什么犄角旮旯去了。
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她怨归怨,却也心疼得紧,眼看他去青州的这些日子瘦了不少,更是心疼,连忙拿起筷子将最后一块蹄髈夹到了他的碗里,而后又是鸡鸭鱼肉,渐渐地,顾怀舟的碗面堆得越来越高。
手上的重量越来越沉,顾怀舟无奈的看着堆积如山的饭碗,那叫一个欲言又止。想着这也是自家母亲对他的一片心意,虽然这厚重的爱他有点无福消受。
舍不得拒绝的结果就是难为了自己,顾怀舟摸着撑得要爆炸的胃,在自己受不住之前,连忙召来风吟给他泡了一壶茶刮油续命,当下便决定短时间内不要来“椒房殿”请安了。
可能是曲家遗传,曲淑离的胃口也很好,吃光了眼前的饭菜,还添了一碗饭。真是老天爷眷顾,这么多年了她的身材依旧保养的很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两人早已经习惯了她的饭量,却不太习惯她的餐桌礼仪。
曲淑离一边往嘴里递着菜一边问顾怀舟,“听说你又举荐了一个人给你父皇?”
“是。”顾怀舟深知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到后宫,倒也没刻意瞒,“如今朝中多是泛泛之辈,儿臣见那青州郡守不是空赋才华之人,亦备德行谋略,想来日后会是国之栋梁。”
曲淑离却有旁的顾虑,“有这般才华的人辅佐你也是好事,更何况她又救了你的性命,只是为娘的担心,她毕竟是州郡出身,不是养在身边知根知底的近臣,且不说她日后会不会向着你,但凡她像曹坤阳一样出点什么事,便会牵连到你,毕竟此番你大力举荐,连你父皇都看在眼里。当初曹坤阳入朝便是顾怀川举荐的,如今他被弹劾,你以为那顾怀川不着急上火?”
“不会的,儿臣相信她不是什么坏人。更何况此番举荐,儿臣也没有私心,无论她以后向着谁,都是她的自由。留她在朝堂上是朝廷的福气,不是儿臣的福气。她也不会是儿臣的棋子,亦不必对儿臣感恩戴德。”
真是个傻子。
曲淑离还想再说些什么,顾怀舟却笑着夹了块肉到她碗里,打岔道:“母亲,后宫不该过问前朝的事。”
一句话堵得曲淑离无话可说,她气得一口咽下食物顺带咽下了将要说出口的话,直接上手捏住了顾怀舟的脸,笑骂道:“顾怀舟,你现在倒是开始和我公私分明了,那以后也休想我和你舅舅为你说话……”
“母亲……”顾怀舟求救的看向曲凌恒,岂知后者早就服了他这妹妹,拿了本书装作没看见。
见没人帮自己,顾怀舟很是无奈。
只见曲淑离手上的力气更大了。
“疼疼疼!母亲!”顾怀舟倒吸一口冷气,“破相了破相了!我明天还要上朝呢!”
曲凌恒看着他们娘俩斗嘴掐架,摇头失笑。
他们虽身在宫里,却难得有平常人家的温情热闹。这么大了还有母亲宠着,真好。
相比于“椒房殿”的温情融融,“昭阳殿”里却早就有人坐立不安了。
顾怀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殿内来回踱步,谢晚棠就淡定多了,指着他道:“你先给我坐下来,别在那儿转来转去的,转得我头晕。”
顾怀川长叹一声,“母亲,我现在哪还有心思坐下。”
“你到底有什么好着急上火的?你不就是看走眼举荐错了人,难不成陛下还真能怨到你身上?”
谢晚棠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指甲。宫人刚给她染好了蔻丹,她却觉得颜色淡了,又让人重新染了一遍。
顾怀川满面懊恼,“我早知曲家会有这招,这才派人去灭口。谁想不仅东西没搜到,还让人给跑了,真是一帮废物!”
谢晚棠正了坐姿,神色也严肃了一些,“我正想问你呢,你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些个蠢货?那么长的路程他们都不下手,竟然到了幽州地界才开始下手,能成事我才觉得奇怪呢。”
曲家在幽州遍布眼线,只要进了幽州海域便不可能会成功,更何况那卫铮精通武艺,和曲凌恒也有联络的暗号,不然曲家也不会在顾怀舟遇袭后营救的那么及时。
她也知道顾怀川心里不服气,但人蠢就得承认,总不能死磕吧。
谢晚棠忽然想到什么,有些不放心的问顾怀川,“我让你扔的那些东西你可都扔了?”
“扔了,一点痕迹也没留。”顾怀川非常肯定。
之前曹坤阳给他献了不少奇珍异宝,什么红珊瑚,夜明珠,翡翠屏风……眼下空印案出,这些都成了潜在的隐患,随时会牵连到自己。谢晚棠十分谨慎,催着他早早的把这些东西都扔了,以免之后被人抓住把柄,殃及自身。
谢晚棠听了这才放下心,“行了,那你就安心吧。眼下曹坤阳有内史丞背锅,很大可能平安无事。退一万步说,即便牵连到他,他也不敢攀咬你什么。”
“就怕那新上任的廷尉别有手段,她看着像是太子的人。”
顾怀川顾虑的却从来不是曹坤阳,而是萧望舒,他总是觉得萧望舒出现的蹊跷,来者不善,若她真的向着曲家,那他随时都会有麻烦。
“你看你慌的。”谢晚棠气得白了他一眼,“你在廷尉府不也有人吗?有他盯着你怕什么?”
“对对!”顾怀川早就忘了这茬,如今想起来倒还有些宽慰。
新上的蔻丹染好了,宫人将谢晚棠指上的布卸了下来。
阳光透过指尖,是晶莹剔透的绯色,她扬起唇,满意的笑了。
这回好看多了,陛下看了免不了要一顿夸赞。
午后的光影绕过纱窗,轻轻拂上她的面颊,那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轻柔中透着冷冽,温暖中又暗藏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