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月光铺满了廷尉府殿前的玉阶,站久了似有寒意侵袭了罗袜,风吟坐下来饮了口热茶,云淡风轻的脸上摆足了耐心。
不多时,萧望舒便从外面赶了过来。
风吟倒是头一回见着这位经世之才,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这位风尘仆仆的玉人儿,却也没见着什么寻常之处,似乎听到的风声总比那雨点要大。
面上倒是一如既往的八面玲珑,站起来笑道:“娘娘派我来接人,还望大人通融。”
萧望舒神情茫然,“接什么人?”
风吟有些惊讶,旋即笑道:“王妃昨儿个来寻的白苏不就在廷尉府里吗?”
“你说白苏啊!”萧望舒恍然的点头,“昨儿个人的确在廷尉府,可今天就跑了,人没了。”
风吟显然是不信,“大人就别打趣我了,她一个弱女子能跑去哪儿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她一个弱女子,宫里那么多人不也是没看住。”
萧望舒往旁边坐下,意味深长的道:“你若真要寻那人的去处,该找的不该是我,而是放走她的人。”
月光照亮了风吟眼中的幽深,她在宫中待了多年,自然是聪明的,萧望舒这句话给她递的意思,她稍作思考便能明白。
风吟却担心有诈,“我明白大人的意思,可此行一来一回总是得交差的,大人若不想为难奴婢,不如让宫里的人先在此处搜查一番。”
萧望舒刚要说话,有人却先她一步。
“搜查廷尉府?你听这像话吗?”
顾怀舟踩着月色走了进来,温润的面孔糅合着月色般的薄纱,倒是透着几分真真假假的清冷。
他接了萧望舒的信便立刻赶了过来,虽知孟桥向来离谱,却没想到她如此狠毒,连母亲也被她蒙蔽了。
风吟福了福身子,解释道:“奴婢也是听命……”
“听谁的命?”顾怀舟反问她,见她不答,便道:“你在宫中多年,母亲糊涂,难道你也跟着糊涂了?后宫不得干政,你却带着宫闱里的人来搜九司之一的廷尉府,这事传到陛下的耳里,究竟是谁在踰矩?是你,母后,还是曲家?”
顾怀舟的声音依旧柔和,一字一句却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萧望舒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过平日里那般儒雅的人却能说出这么有分量的话来。
风吟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犹自辩解:“可宫里逃出了一个意图谋害小世子的家奴,难道就不管吗?”
“谋害?”顾怀舟打断她,“你亲眼看到了?”
见风吟默然,顾怀舟继续道:“那你如何能信她的一面之词?你所见所闻只是她想让你知道的罢了,又怎知王妃要找那女子不是另有缘由?”
风吟垂眸不语。
顾怀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了,软下口气,“我随你一起回宫吧,母亲那里由我去说,怪不到你身上。”
顾怀舟了解曲淑离的性子,知道这件事没有办成,风吟是少不了要被责骂的,而顾怀舟又是最体恤宫人的。
风吟闻言有些感动,眸底水色阑珊,“多谢殿下。”
顾怀舟成功将其劝退。
两人向外走去,院子里一片提着灯的宫人尾随其后。
出了院子,顾怀舟忽然回头,那比月色还要皎洁的目光越过人群,直直落在了萧望舒身上,而后轻轻眨了眨眼。
秋寒如斯,萧望舒心口却是涌上了许久不见的温暖,也是忽然间就想到了书里的那句话:有匪君子,温润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待人散尽,她不禁仰头望向天边那轮明艳的孤月,明明是一块璞玉,却偏逢这混沌红尘。
翌日的早朝上,顾成烨又旧事重提,对于国库里那些越来越大的亏空,到底是实行谢派的盐铁论,还是曲派的儒德论。
后来又争论到对东陵的政策上。
奉常苏秉德道:“伯国战智,王者战义,帝者战德。”
顾成烨屈身前倾,倾听着朝堂论调,时而闭目,手指在膝上轻轻敲打,以慵懒的姿势又默默聆听了一遍朝臣的观点,最终似是拿了主意,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我朝社会不安,不能将道德仁义布施远方。”
萧望舒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之所以拖那么久,不过是顾成烨想敲山震虎,挫一挫两边的锐气。
纵然顾成烨有时看着摇摆不定,心里却十分有主意,而且是那种一旦拿定了主意就绝对不会更改的人,不管旁人怎么说。
对外政策上,他认为非兵不能止战,“德”只能做修饰门面的东西,当不了饭吃。
这个决定也意味着,为了备战与征伐,国库就必须在短时间内充盈起来,那顾怀舟提出的温婉之策就不可能被采纳实行。
果然,顾成烨一锤定音,“那就依太尉之言行事吧。”
眼见拉扯了这么多日,结局却不如预期,曲派众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
顾怀舟肃然抿唇,他知道顾成烨亟待解决国库之事可能就是为了之后的战争,若是大肆穷兵黩武,劳民伤财,无疑有失德行。
他正要直言进谏,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萧望舒那日对他说的话。
“殿下顾虑的太多。位居人下,只需要考虑上位者的利益,符合上位者的心意,等你真正成为上位者,便可以遵从自己的心意行事。”
“要先成为帝王,才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而要成为帝王,便要先学会成为陛下的太子。”
成为陛下的太子……
顾怀舟抿了抿唇,强压住心中想要谏言的欲望。如今这般形势,顾成烨心有偏驳,他再发声无异于以卵击石。
顾怀舟闭上眼默默叹息,那就先学会顺从陛下的心意,至少在自己还没有能力的时候。
眼见事情尘埃落定,顾成烨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他往后靠了靠,“谁还有本上奏?”
萧望舒站了出来,微微低头,“臣有事禀奏。”
见顾成烨颔首,她接着道:“两日前,有一女子拦轿鸣冤。事关汝阳王府,臣难免谨慎了些,将她带回廷尉府问话。”
顾成烨一听“汝阳王府”,倒是肃了脸色。
“汝阳王府能有什么冤情?”
萧望舒道:“可惜臣还没和那女子说得上话,她就忽然失踪了。臣已经派了人去找,眼下还没有音信。”
“失踪了?”顾成烨皱眉,“会不会是那女子故意做戏?”
“臣想倒不会,无故拦官员的轿子可是不小的罪名,更何况那女子身上伤势不轻,只怕是另有隐情。”
顾成烨颔首道:“那就再仔细找找……”
话音刚落,张猛就在殿外请求觐见,他也是传廷尉府官差的话。
说是廷尉监那里已经抓到了人,他们发现白苏的时候,她正在谢府门口徘徊,怀里还揣着一封信。
张猛将信呈了上去,“这信似是答谢太尉大人的。”
萧望舒若有所思的看了谢池一眼,“难怪那女子说,多亏了谢家人将她救下,否则怕是已葬身黄泉。”
谢池看向萧望舒,却见后者也定定看着他,含笑抿唇,一副等他作答的模样。
谢池这才明白,他中计了。
他想利用萧望舒打击曲家,谁料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绝对不会让他置身事外。
顾成烨看着神情有异的谢池,挑了挑眉,“救她?此为何意啊?”
谢池进退维艰,他若回答,那得罪曲家的事儿也得算上他一份,他若不答,萧望舒就直接略过此事,便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先张口。
他们都在赌,谢池在赌萧望舒那清正刚直的秉性,萧望舒在赌谢池与曲家的朋党之争。
可萧望舒格外有定力,因为她知道自己可能会放过这个声张正义的机会,谢池却不会放过任何打压曲家的大好时机,毕竟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把柄。
顾成烨多疑,萧望舒便不再多言,而是默默垂眸,装作并不知情的模样。
压力瞬间给到了谢池这里,选择权亦是在他手上。
谢池不禁自嘲,打了那么多年鹰,还是头一回被鹰啄伤了眼睛。
萧望舒想了许久才想到这个破局的方法,三角关系是最能维持平衡的,要想拉谢家入局,最好的办法便是换家战术。
你想利用我烧了曲家,那我却偏偏要把火苗往你身上引。
谢池着实低估了白苏的谨慎,她潜伏王府六年哪里会是泛泛之辈。宫人放她走时她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反向跟踪那人直至谢府,也因此知晓了救她之人的身份,这与后来萧望舒的猜想对上。而让白苏携信去谢府,便是萧望舒的授意。
可谢池并不知道这些,只以为自己机关算尽,却难抵天意疏忽,气得牙关发颤。
在顾成烨紧迫的注视下,他只得编造了一个缘由。
“臣那日从宫中回府,忽然窜出一个满身伤痕的女子说是有人对她滥用私刑,臣心中不忍,才将其救下。”
这段话漏洞百出,顾成烨心中半信半疑,却还是顺着他的话问:“谁在宫里动用私刑?”
谢池清了清嗓子,道:“是汝阳王妃。”
汝阳王妃不只是皇室宗亲之妇,亦是曲家的人。牵扯到私刑,顾成烨便知事情应该不小。
他等着谢池道出其中原委。
而谢池也果真准备好了说辞,“那女子说,汝阳王世子并非王妃亲生,而是六年前杀母夺子得来的。”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曲凌恒气得眉目紧拧,眼中已是铺满了怒气,“谢太尉,请勿要妄言!”
见他这般反应,萧望舒便知他是被自个儿的妹妹和甥女蒙在鼓里。若他知情,该是不会任由她们这般胡闹,甚至被以这种方式搬到朝堂上。
谢池摆明了要和他较劲儿,轻哼一声,定定看向顾成烨,“请陛下明察。”
顾成烨静静看着两人的剑拔弩张,心中冷笑不止。
这一半家事一半国事,谢家将它推上了朝堂,是要逼着他彻查呀。既是如此,他又怎么能拂了他们的意呢?
纵然心中已是非常不悦,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皇室宗亲一事向来由宗正处理,眼下廷尉既已介入,又涉朝臣,那便交由三司会审。”
三司会审,至少还有一个何既明在,局势便在他的掌控之中。
三司指的是御史大夫何既明,廷尉萧望舒,而那位宗正,便是一直深居简出的长公主顾琬琰。
顾琬琰堪称北奚王朝的传奇,她虽为女子,性格却飒爽刚强,雷厉果敢,学识不输于男人,政治眼光也远高于众人。
都说女子不得干政,她却是个例外,先帝对她格外宠爱,允许她议论政事,而她也总能以果敢敏锐的决策助力北奚壮大,先是设计清剿叛臣,而后又献计从东陵手上夺得豫、徐两州,至此北奚版图不断扩大。
顾成烨的顺利继位也离不开她的帮助。顾成烨的母妃故去的早,从小便被养在顾琬琰的母亲身边,两人虽不是一母同胞,但结伴长大,感情十分要好。
彼时顾成烨不得圣宠,先帝意图传位于故太子顾成宣,无奈其英年早逝,先帝伤痛之际,便将储君之位传给了皇长孙顾怀明,可顾琬琰却觉得顾怀明性格软弱怯懦,没有主见,担不起皇位,因此与先帝多有龃龉。
清和五十三年,先帝驾崩,顾怀明继位,改国号为熙宁,先帝尚未出殡,顾怀明便听信佞臣谗言,将几位皇叔悉数赶至封地,无诏不得进京。
在此番变相的压迫之下,顾成烨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发动政变,而与他里应外合,为他打开宫门的便是长公主顾琬琰。
顾成烨登基之后,对顾琬琰也十分敬重,直到清平十年发生的一件事,成了顾成烨与顾琬琰之间永远无法解开的心结,顾琬琰因此性情大变,消失在公众视野。
堂审那日,便是萧望舒第一次见到这个传闻中的人物。
那雍容华服下包裹着一具瘦弱的身体,眉目吊梢着孤傲与清冷,鬓边银发渐起,唇色微微泛白,没有多少发饰妆点,也没有任何脂粉敷面。
她就那么坦然自若,大大方方的往那里一坐,纵然如此,也依旧气质斐然,只是这性情似乎已经与飒爽不再沾边,浑身透露着一股荒芜之气。
顾琬琰微一颔首。
何既明道:“先带人上来。”
白苏和孟桥走进堂内,与身披枷锁的白苏不同,孟桥仿佛只是来走个过场,打扮得十分娇艳,往那里一站,就像一只骄傲的花孔雀。
何既明问道:“有人说小世子非你亲生,王妃对此可有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孟桥冷哼一声,“从我肚子里钻出来的孩子我还要给谁解释?难不成要带各位到我分娩那日参观一番?”
孟桥性格泼辣,说话向来没有分寸,再加上身后有曲家撑腰,对谁都不放在眼里。
何既明被她说的老脸通红,拍下惊堂木道:“这里是廷尉府,王妃请注意言辞。”
孟桥挑了挑眉,“你们要证据不是?可以!”
“我分娩那日的丫头婆子大夫就在外头,大人可以随意唤人进来问话。”
她如此无所畏惧,自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从他们口里又能问出什么来。
何既明也不是傻子,他问白苏,“你说小世子并非王妃所生,又有什么证据吗?”
白苏已然养好了伤,写字也不向从前那般费力,不一会儿便有差役将证词呈到了上面。
白苏道:她若心中无惧,又何必要杀我灭口?
何既明转述了白苏的话,孟桥轻笑一声,“你意图毒害世子,我不过是稍做惩戒,谈何要置你于死地?”
何既明问:“有证据吗?”
“自然。”孟桥一甩袖子,拿出一个香囊,目光凌厉的看着白苏,“这可是你亲手绣给小世子的,里面装了什么不必我多说了吧?”
白苏写道:小世子分明是误食了你送来的芒果才致昏迷!
孟桥面色一僵,旋即冷笑,“真是笑话!难道我会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对什么过敏吗?”
望着她心虚的模样,萧望舒勾了勾唇。
孟桥的确是不知道顾准对什么过敏,不然也不会在那日顾准过敏时束手无策,还要她托人去传话。
孙少禹道:“大人,李太医候在外面求见。”
也就只有孟桥有这本事将人请来。
萧望舒见何既明拧着眉,笑道:“既然王妃这么费力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御史大人何不给她一个机会?”
何既明挥手放行。
不多时,李元走进堂内,他看了看众人一眼,行止颇为恭敬,“请各位大人安。”
李元看了孟桥一眼,见后者示意,他才道:“十九那日,臣的确入宫给小世子问诊,彼时世子呼吸微弱,陷入昏迷,而后在他贴身的香囊里发现了断肠草的粉末。”
李元是少府内最德高望重的太医令,平日里也只是给圣上和几个殿下问诊,这般的人物犯不上为孟桥说谎。
萧望舒道:“李太医,我有一个问题。”
“大人请讲。”
萧望舒经过孟桥身边时,拽走了她手里的香囊,而后抓在手里轻轻摩挲。
孟桥面有怒色,却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不好发作。
萧望舒并不理睬,只是看着李元,“若是对芒果过敏的人误食了芒果,将会是什么样的症状?”
“不同的人症状不一,有人口唇红肿,有人呕吐腹泻,也有人呼吸困难。”
香囊上的莲花色泽艳丽,栩栩如生,萧望舒一边摸着其上纹理,一边道:“那若是这个人只是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是不是会和吸入断肠草症状相似?”
“是。”李元微微犹疑,“但王妃说殿下那日只吃了些清粥,应该不是食物过敏之过。”
萧望舒笑了笑,“十九那日,陛下得了雍州进贡的几颗果子,将三分之一赐给了皇后娘娘,正巧那时汝阳王妃在椒房殿里坐客,娘娘便分了其中二三与王妃。王妃得了果子,竟全自己吃了?”
孟桥抿着唇,她倒是没想到这萧望舒对宫里的事情这般清楚。
见孟桥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冷飕飕的看着她,萧望舒淡然一笑,“都说孩子不会说谎,若是王妃不记得了,不妨将小世子请出来问个一二。”
“不用了。”孟桥打断她,“我想起来了,小世子闹着想吃,我的确是分给了他一个。”
萧望舒手里的动作蓦然挺住,将香囊抛给了孟桥。
“其上纹样与接缝处是两种绣法,一个是蜀绣,一个是苏绣。”
言下之意就是白苏先绣了图案,而香囊的缝合另有其人。
“缝合之时将断肠草放入也未可知。”萧望舒回到座位上,善意的提醒,“看来王妃身边是有图谋不轨之人,建议您仔细搜查一番。自然,廷尉府上下也可代劳。”
这一顿操作下来,孟桥险些没被她气炸,竭力憋着怒火道:“大人只管好自己的事便罢,我宫里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对于她的火气,萧望舒只是淡然置之。
如今她的主场过了,也该轮到她了。
“李太医,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李元翘首聆听。
“一个怀胎八月的妇人从两丈高台跌落,腿折了,可肚子里的孩子却毫发无伤,这合理吗?”
“这……倒是不多见。”
萧望舒捕捉到孟桥眼里一闪而逝的微光,兴味盎然,“可这偏偏就发生在了咱们王妃身上。难道是咱们王妃天赋异禀吗?”
孟桥怒斥,“你这是什么荒谬的事情也敢往我身上栽?”
“栽?”萧望舒冲孙少禹使了个眼色,“把君蕊带上来吧。”
孟桥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竟有些恍惚。
君蕊已经出落的十分标致,六年前还只是个未长开的丫头片子。
君蕊先是拜见了各位,而后道:“各位大人,小世子的确不是王妃所生。”
孟桥恼羞成怒,冲上去就要打她,“你说什么呢?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幸亏孙少禹和江逢生及时拦住了她。
何既明呵道:“肃静!”
看见她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君蕊似乎想带了什么,害怕的瑟缩了一下,而后跪在地上大声道:“王妃体寒,难以怀孕,小世子就是她杀了旁人夺来的!”
君蕊神色十分坚定,“为了巩固王爷的宠爱,王妃多番求子而不得,只能假装怀孕,意图分娩之时用民间买来的孩子替上。纵然如此,王妃还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那日,王妃听说凤凰山上有一神庙十分灵验,便即刻前往。可行至一半,突下暴雨,车撵坏了,我们只能下来走,期间山体滑坡,王妃掉落断崖,折了脚,救起她后我们便去了半山腰的一间破庙里避雨,也是在那个庙里我们碰到了上山采药却动了胎气早产的白音。”
“好一段跌宕起伏的戏本!”
孟桥冷笑数声,而后又故作镇定的道:“真是个疯子。”
说着又将矛头指向萧望舒,面露轻嘲,“难为你搜罗来这些,只是这丫头与我素有冤债,这样的证词如何能当真?”
她说的倒是没错,君蕊之所以肯出面指证就是因为她恨毒了孟桥。
君蕊虽是个丫头,六年前却被汝阳王看上,有意纳为侍妾,并且成功怀上了汝阳王的孩子,可孟桥善妒,又十分阴毒,不仅灌药堕了她的孩子,还找人牙子将她卖入青楼。这份怨祸便是由此而起。
孟桥宁愿承认她当年做下的恶事,也不肯承认顾准非她亲生。
明眼人已经看出眼下的证据已是十分充分,可碍于孟桥的身份,只要她不承认,他们就无法定案。
想来顾琬琰和何既明都深谙这点。
顾琬琰道:“把当年随王妃上山的那些人一一寻来问话,口供核实后再进行下一场堂审。”
见长公主发话,众人便先存案后审。
顾琬琰率先走了出去,经过萧望舒身边时微微驻足,眼底的探究之色分明。
萧望舒只做不知,微微屈身,“恭送长公主殿下。”
待到堂内的人都走光了,萧望舒收拾了一番才离开。
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想找当年汝阳王府的那些人谈何容易,就连这君蕊都是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寻来的。
顾琬琰的态度摆明是不想管这事儿,何既明也没有非审不可的心思,孟桥再咬死不认,只怕这个案子又要无止境的拖下去了。
夜长梦多,难保后面不会出什么岔子,尤其这孟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萧望舒刚走出内堂,就见门外长廊上站着一人。
顾怀瑾倚在石柱上,两手揣于袖中,墨色的氅衣衬得肌肤白净如雪。
萧望舒见他身后无人,倒是有些稀奇,今日小猴子竟没有跟来。
她行礼道:“殿下可是来接长公主的?她已经走了。”
“哦?是吗?”他漫不经心的道:“那倒是错过。”
萧望舒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便知他此行另有目的。
果然顾怀瑾道:“我本以为廷尉大人最是公正清明,谁知心里竟也有偏驳。”
他那双眼眸乌黑深邃,望着人的时候有种绝世独立的疏离与清冷,可望着她的时候偏偏又带着几分审视和压迫。
萧望舒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淡淡而笑,“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顾怀瑾向她走近了几分,头顶悬置的压迫愈加明显。
“你这般帮白苏,又将谢家拉下水,到底意欲何为?”
萧望舒怔怔看着他,往后退去,肩膀已经碰到了窗牖的雕花,可他还是不放过她,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中探出些什么。
萧望舒深吸一口气,镇定的迎向他的目光,“我帮白苏不过是因为心中秉存着公正的念想。某些人颠倒黑白,埋没真相,隐瞒怨恨,构陷人间,地狱空空如也,魑魅魍魉反而游荡人间,让有冤的人无处申冤,有恨的人无处发泄。这样的盛景,当真是殿下愿意看到的吗?”
“你倒是巧舌如簧的很。”顾怀瑾让出了位置,唇畔扬起一丝笑意,“但愿你真的毫无私欲,一心为公。”
他这似笑非笑的模样,看在萧望舒的眼里却成了轻嘲,心中虽然气愤,但也辩不了什么,因为她的确有私欲,只是这私欲和公理并不冲突。
她出神间,没有意识到顾怀瑾已然倾下身子。
“孟桥巧言善辩,无法无天,即便是在宫里也没有几人能降服得了她。”
他已然凑到她耳边,若即若离的呼吸落在她颈间,“但是她胆子小,怕鬼。”
颈间顿时汗毛直立,萧望舒捂着脖子跳开,不敢置信的瞪着他。
这人什么癖好?
顾怀瑾看着她这副警惕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但他也不解释,只是环着手臂定定的看着她。
袖子里一闪而过的手炉落入了萧望舒的眼中,她不禁腹诽,这才秋日的光景,他都得用手炉驱寒了,身体这般虚弱,莫非这就是他喜好男色的原因?采阳补阳?
等到顾怀瑾走远了,仍有隐忍的笑声回荡在萧望舒的耳朵里。
她皱了皱眉,心中也更加坚定,这人不仅性格古怪,而且癖好特殊,她这……怕是给人调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