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椿叶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五条悟格外地忙。
没日没夜地刷任务,回来依旧嘻嘻哈哈写报告,训练。
忙了一段时间后,他又突然闲下来,日常就是和夏油杰在演练场对联一下,买甜品,大摇大摆逛街,看心情出任务,然后自在回房间睡觉。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也好像他接受了她的离去。
在旁人看来,他是三个人里恢复最快最洒脱的一个。
也是,六眼怎么会记一个人记一辈子。
直到她忌日那天。
那是第一年。
家入硝子来找五条悟一起去买酒,之前他们三个之间默契地什么也不提。但这一天家入硝子实在太想去喝一杯了。
房间门没关,五条悟趴在桌上,桌下是倒地的酒。酸涩的青梅味道飘了满屋子。
他白毛凌乱,衣领敞开,嘴里喃喃的话语几乎听不清。
我怎么可能记你很久,我记性一点都不好。
你再不出现,我就把你忘了。
从第二年开始,每到那一天,他们三个都会出去吃饭喝酒,饭桌上大家扯七扯八,但谁都不会主动去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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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椿叶来到高专的第二年。
五条悟搬着椅子往她身边一坐,少女正在安静地看书,没有理会他的动静。
五条悟伸腿去勾她的椅子,她无奈地转头,“一天到晚只知道闹腾。”
他扯着她的手臂“下节课翘掉怎么样,这里闷死了。”
她重新翻书,一面利落地拒绝“不要。”
五条悟眉毛高高挑起不满道“为什么?”
“谁知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坏主意。上次你栽赃我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当然,最后他们还是出去了。
在街道上晃荡了一下午,走走停停,时不时互相扯一把对方的头发。
中间五条悟接到个紧急任务,椿叶等在原地等着。
他再回来时,顺带了杯奶茶。
她自然地抢过来喝了一口。
“喂!那是我买的。”
“你一路都没喝不就是留给我的吗。”她自然道。
五条悟脸热了一下,被戳穿后他嘴硬着要把奶茶抢回来,但也只是敷衍着捏了捏她的脸“泄愤”。
“玩不起。”她说。
“耍赖鬼。”他说。
她翻个白眼“我在你这得到的称呼真多。”
“最多的是什么?”五条悟好奇一问。
“什么骗子之类的。”说着她笑了一下,“好幼稚。”
五条悟又掐了一把她的脸。
“我明明是个说到做到的君子。”她笑嘻嘻的。
五条悟亮出手机的录音界面,“录下来了,回去放给杰和硝子听。”
他哈哈大笑,还阴阳怪气地模仿着“君子~”
“有病。”她气愤地想去抢他的手机。
五条悟把手机举高,一手抵住她肩膀让他够不着。
不知道哪飘来的落叶从他们中间落下,五条悟的视线被挡住一瞬间,下一秒,时间跳转。
她坐在他对面喝汤,少女的头发松松散散扎了起来,几缕落在耳边。她的脸蛋秀净,一点都不像常年奔波任务的人。
她抬眸,见五条悟盯着她,歪歪头问“干嘛?不吃你的儿童套餐吗?”
五条悟和记忆般那样接下去。
“是你答应我吃的吧。”他嘟囔着,“上次打赌是六次,你才还了一餐。”
她收起笑脸,叹气抱怨“早知道就不跟你打赌了,没意思。”
五条悟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墨镜缓缓从鼻梁上滑下来。
她笑出声,身体朝他倾过来,帮他把墨镜推回去。
“好啦好啦,不会赖你的账。”
再眨眼,只剩他一个人。那些平淡却生动无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过,最后化作一阵风,将五条悟的发丝都吹起,淌过他的眼底。
一切结束于一个画面。她一身东方裙制的赤衣立在他面前,横持长剑,衣裙飘扬,侧身粲然一笑,眸中金光耀耀。此刻的她像一把出鞘的宝剑,潇洒侠气,比和五条悟相遇时的夏目椿叶要锋利,要张扬,要自由恣意。
“看好了,我才是最强。”
那是十七岁的剑修少女。
*
五条悟早就知道她有自己的秘密,但从来不多问,等她想说了,会告诉他们的。
他一直这么认为。直到那天,那个突然出现的意识体,那些他从未见过的魔物,还有她飘散在空中。他才恍然察觉,她可能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他不知道她十五岁前的种种,她只身而来,又孤身而去。
那三年像一场长梦,随着那块蓝色宝石挂坠的碎裂而了无痕迹。
*
五条悟醒过来,黑夜里昏暗不清,他的脑子也混沌,不断回闪着她的一个个承诺。
“我会一直在的。”
“我是说到做到的君子。”
“不会赖账。”
“以后啊… …”
“再见。”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又抬手盖在双眼上,声音又轻又低,和从前无数次一样又不一样。
“骗子。”
*
几年过去,五条悟已经不会再特意想起某段日子,某个人。
他太忙了。
咒术界虽然还有夏油杰帮他一起扛,可特级咒灵的数量依旧成倍增长,各种紧急事件层出不穷。他还要培养学生,处理各种各样的麻烦。
所有人都默认他够强可以不用休息,实际上他也认同这点。他已经不需要长时间睡眠来维持精力了。
他从来都向前看,嘻嘻哈哈向前走,从桀骜不驯的少年成长为肩负重任的师长。
他的身边还有夏油杰,还有家入硝子,还有需要照顾的学生。
他把那些突如其来的涩意当作习惯。
比如,在街上看到一个相似的背影会晃神,比如吃到那家甜品店会抱怨味道淡,比如他路过那间很久没有打开的房间时,脚步总会顿住一瞬,再比如那把没有送出去的剑鞘。
五条悟已经习惯。
习惯没有她在的高专,习惯没有她在的世界。
只是那个吊坠在紧急任务中意外碎裂之后,他情绪波动格外的大。
他也已经习惯带着这条她打磨的宝石做成的吊坠。
像是夏油杰说的,这也是她留给他的唯一一件物品。
一种空落感侵蚀他的心脏,像慢性毒药。
他本以为已经忘掉,他本以为释怀的。
他本以为,又或是他早就知道忘不掉,难以释怀。
我们会重逢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