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仁对于风玥投来的视线还是挺敏感的。在意识到他不善的目光之后,便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带着几人穿过曲折的回廊,途径一片开得正娇艳的素冠荷鼎时,雪缃突然停下了脚步。
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的秋露凝也顺势停下脚步,面向一大片姿态优雅的名贵花卉,驻足凝望了片刻。
“‘难将湘管笔,写出此花神’。如今,我也算亲眼见过这样的美景了。”
她喟然叹了一句,像是被这儿的美景完全吸引住了。
“贵人若是喜欢,下官给您房间送两盆去。”
秦怀仁惯会察言观色,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打蛇随棍上,谄媚地笑道。
不等秋露凝开口,雪缃便立刻道:“那便多谢秦大人。”
“如此,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秋露凝矜贵地点点头,“有劳秦大人。”
秦怀仁虽然疑惑了片刻,心想这侍女竟然能如此大胆,抢在正经主子之前开口,但很快被秋露凝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引走注意力。
秋露凝淡淡摆手之间,仿佛能看上他庭院里的花,是给了他多大的荣宠一样。
公主殿下看他时,也是这样高傲的眼神。
这是只有真正有财富地位的人,才有底气做出的睥睨天下的眼神和气度。
于是,秦怀仁乐呵呵的应了下来。
他一路护送着秋露凝几人,一直将他们送入下人打扫好的客房,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一直等到再也听不见脚步声,何游才插上门,几人端坐于桌前,交换彼此得到的信息。
“阿缃,那些花,可是有什么异常?”
秋露凝摘下幂篱,开门见山,直接问出关键。
雪缃一脸凝重地点头,“若我没猜错,那些素冠荷鼎之所以开的那样娇艳,恐怕是因为汲取的不是一般的肥料。”
“我也闻到了”,风玥难得直接参与他们的讨论,“刚踏入后院,我便闻到了空气中漂浮的血腥气。这股味道,在刚刚那片花圃,最为浓郁。”
“血腥气?”秋露凝搓了搓自己刚刚站在院子里被冷风吹得有些僵硬的脸颊,有些苦恼地感叹了一句:“这边的风可真大——话说那股血腥气味,不会是风太大,从其他地方被吹过来的吧?”
“不”,雪缃断然否决,毫不迟疑:“跟着师父这么多年,这点子眼力我还是有的。那些娇艳怒放的兰花下面,埋藏的分明不是普通泥土,而是尸体。”
“!!”
在场几人顿时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我曾经看过师父从乱葬岗带回来的泥土——出于好奇,也为了配合师父,我们两个研究了那袋泥土很久,所以,我对这种埋藏过尸体的泥土很熟悉。今天,几乎是见到那片花圃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
雪缃在几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说出自己之所以如此笃定的理由,同时还扔下了另一颗重磅炸弹——
“除此之外,从那片花圃的泥土颜色来看,那下面被埋藏着的,绝对不止一两具尸体——而且,那些尸体的年份,绝对不止一两年——甚至,是在最近的十几年里,接连不断地被埋进去的。”
“因为那些泥土,还有被翻新过的痕迹。”
见几人的神色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仍旧保持着一开始的震惊(其实是被吓傻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雪缃抿抿唇,继续笃定道:
“师父采集回来的泥土是一个存在了差不多有二十年的乱葬岗上的,所以我对于这种泥土的颜色很熟悉。”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片花圃里的泥土,可以说跟那时我所见的乱葬岗的泥土,差不了多少。”
“!!!”
秋露凝已经不知道自己该露出怎样的表情了,接二连三的可怕消息让她的脑子都有些懵。
她虽然在珹国皇宫待过几年,也曾经领略过祸国妖后钟离心的狠辣手段,却从未见过这等惨烈的甚至称得上简单粗暴的处理尸体的方式。
钟离心虽说杀人无数,但更多是在暗处。沂国皇宫也有大量侍候的宫人,每次她解决了什么人之后,很快就会有宫人把现场打扫干净,绝不会出现这种,成百上千人被堆在一起,用作花肥的。
这个表面上憨厚平凡的普通中年男子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害死这么多的人,还用他们的尸体来养花——甚至就这样,大咧咧的埋在自己院子里?他就不怕晚上被那些怨魂索命吗?!
像是清楚秋露凝在想什么,雪缃倒是淡定道:“有句俗话说‘鬼怕恶人’,还是有些道理的。那些常年杀人的刽子手,身体上就有不少的凶煞之气。”
因为跟着一位“医毒蛊”三绝的天才师父,所以雪缃对于这些东西还是有不少了解的。
说话间,院中传来声音,原来是秦怀仁已经挑好了几盆开得正好的花,派下人送了过来。
何游打开房门,放那些送花的下人进来。
在这个房间摆了几盆后,其中一个管事嬷嬷走上前来,向他们行了一礼,低头询问:“还有几盆,可要给各位贵人送到各自的房间去?”
“不不不,不必”,秋露凝连忙开口拒绝,话一出口又意识到有些不妥,于是“咳”了两声,假装不适地扇了扇风,“花香有些太浓了,我觉得不太舒服,就放这里就好。”
“是”,那领头的嬷嬷于是带着送花的一行人转身出去,将要跨出门槛时,突然又听到身后那位美的不似凡人的女子出声:“代我谢谢你们主子。这些花,我很喜欢。”
管事嬷嬷刻板的脸色像是终于舒缓了一些,她应道:“老奴遵命。”
目送一行人完全踏出院子,何游才重新关上门,风玥感受了一番,“已经走远了,没有耳朵。”
几人对视一眼,这才放下心来。
秋露凝知道了这些花是用人的血肉滋养而成的,便有些不忍细看。但风玥和何游却是凑上前仔细研究起来。
雪缃常年跟着未已学习,自然也不怕这种东西。她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些花朵,突然对着秋露凝招手,“阿凝,你快来看看,这些花的花瓣,是不是怪怪的?”
“啊?哪里?”秋露凝走上前,凑到雪缃面前,仔细打量她指着的那朵花。
晶莹透亮的洁白花瓣边缘,有着些血红色的纹路,像是不小心染上去的一般,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
“这是什么?”秋露凝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于是揉了揉眼睛,又继续凑上前看。
不是幻觉,她确实看到了,花瓣边缘那细细的红色纹路,像是一层浅浅的光晕,为洁白的花瓣勾勒了一个轮廓。
只是,这层光晕,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不止花瓣上有,你们好好看看,这几盆素冠荷鼎,花茎和花萼,是不是都透着红色?”
风玥观察着自己面前的花朵,冷静地指出它与寻常花朵的不同之处:
“素冠荷鼎作为兰中之最,有三大奇观:一是它分明是兰花,绽放的姿态却像荷花一样雅致富有意趣;二是它纯洁如同冬日初雪的颜色,洁白无瑕悦人眼目;三是它淡雅悠然的香气之奇,香味素淡却沁人心脾、经久不散。正因如此,它才能获得‘兰中之最’的奇绝雅号。”
“但现在,你们看这花束,它几乎已经完全背离了素冠荷鼎的这三大奇迹之处,完全不像一朵素雅至极的清淡兰花,反倒成了处处透露着妖异的邪性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