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冷,连太液湖都早早地结了冰,后宫的娘娘们都受不住严寒,日日燃着炭火取暖。
一时宫内都萧条了许多,再不见出门闲逛的妃嫔。
往年冬日三九严寒时,帝王宫妃们总是会前往南苑避寒,待天气回暖些再行回宫,今年冷的尤其快,便也早早地准备起了出行事宜。
南苑地处南山一带,群山环绕,温泉遍地,冬日里气温适宜,极适合过冬,但不比东郊猎场那般近,只路程就要耗费三日时间。
云青缇一行人对于能再次出宫放风提起了极大地兴趣,尤其是还能泡到温泉,几人兴奋地收拾着自己要带走的东西。
直至出行那一日,马车徐徐行进,傍晚时分才终于来到官驿。
驿馆内灯火通明,值守官员早早地便准备好了一切事宜,只待殷时回圣驾至此,
一日奔波,云青缇只感疲惫不堪,她随着人群下了马车,匆匆用了些晚膳,便回房间沐浴休息。
云青缇关好窗子,挡住窗外刺骨的寒风。
驿馆不比皇宫,家居品质都差了一层,云青缇这段时间被殷时回惯得娇气了些,睡惯了云缎的被褥,乍一换新环境,竟有些不适应。
她一时也睡不踏实,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窗子发出细微的响动,随后是极轻极轻地脚步声,伴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自从围猎场围杀之后,她对这些气息总是格外敏感,云青缇骤然惊醒,一瞬间汗毛乍起。
她缓缓睁开眼。
黑暗中有影子逼近,借着窗外的光,云青缇清晰的看见那人手持一把匕首,刀刃上泛着幽暗蓝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额角不禁沁出一丝汗珠,云青缇努力保持着平静,抓准时机反手抓起枕头就朝那人砸了过去。
那刺客显然没想到云青缇还醒着,猝不及防之下被枕头糊住了脸,云青缇趁机跳下床,向着门外跑去。
她边跑边大喊出声:“有刺客!”
这一声惊动了在殿外守着的短春,她打开房门,看见屋内场景脸色顿时大变,跟着尖声道:“来人啊!有刺客——”
尖锐的女声传出很远,驿站内霎时纷乱了起来,大批脚步声循着声音朝这边赶来。
惊动了守卫的羽林卫,刺客一瞬间有些迟疑,似乎是在考虑是鱼死网破,还是留的青山。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那刺客持刀劈砍而来,云青缇背后霎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凭着感觉闪身一避,锋利的匕首险之又险的削去她一缕青丝。
云青缇抄起凳子,朝身后不管不顾扔过去。
刺客抬臂挡住迎面而来的“凶器”,随手一丢,大步赶了上来。
云青缇据房门只有几步之遥,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却又被拦住了去路。
生死关头她却异常的冷静,身边一切事物都成了她的武器,她随手拎起灯架朝刺客砸去,刺客轻易躲过,举着匕首向云青缇刺来。
来不及多想,云青缇拎起旁边的花瓶照着刺客脑袋在是一丢。
云青缇的准头极好,这一下砸的他头破血流。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满头鲜血的刺客便将狠厉的目光投向了云青缇。
云青缇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手中牢牢握住不知何时捡起来的添炭的火钳子。
沉甸甸的重物感让她的心安定了几分,那把匕首刺下来的时候,云青缇也抡起火钳子狠狠抽向他的手臂。
先废了他的手,看他还怎么拿着刀吓唬人!
火钳子还未触碰到刺客手臂,云青缇就眼睁睁的看着那刺客斜飞了出去。
云青缇:“?”
她茫然的看向身侧。
在侧屋休息的半蔷不知何时爬了起来,一脚踹飞了一个……成年男人?
半蔷吓哭了。
她循着声音出屋,就见到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她一着急,就忍不住出了脚。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此刻她有些后怕。
半蔷苍白的脸上尽是奔流不断的鼻涕眼泪,神态形象和她一脚就踹翻了一个大男人的行为完全不符。
她不受控制的从喉咙深处发出来一声冷嗤,充分体现了她的不屑与鄙夷,声音哽咽道:“你算什么东西?”
云青缇:“…………”
这……这大女主又出来了?
她恍然间想起千秋宴那天半蔷与锦瑟狭路相逢,抽的锦瑟嗷嗷直哭的场景。
云青缇识时务的将手里的火钳子递给了半蔷。
半蔷用她那颤抖的手,坚定地举起火钳子,一下一下的朝刺客身上抽去。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发出霸气又冷漠的话语:“在姑奶奶面前行凶,不想要命了吗?”
刺客被抽的晕头转向。
方才半蔷那一脚力气大到踹的他肝胆剧痛,一时都没能站起来,哪知这一个延误,他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突然出现的宫女身体明显僵硬,但招招式式却精准的打在他周身大穴上,让他气血逆行。
他不受控制的喷出一口鲜血。
云青缇:“……”
这大女主长成后简直恐怖如斯。
短春:“……”
短春的一声接一声的抽气。
她万万不敢相信这个平日里看上起十分好说话,甚至于是唯唯诺诺,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半蔷,居然如此……暴力。
云青缇咳了一声,朝目瞪口呆短春露出一个尴尬地笑,她摸摸鼻子,替半蔷瞎编:“就……嗯,生死关头,潜力爆发,对吧。”
身后传来兵器与铠甲相撞的声音——是守卫的羽林卫上来了。
云青缇抬手扯起衣架上的披风,披到自己身上,也就在此时,羽林卫们终于姗姗来迟。
一转过回廊,他们就听见了男人痛苦的哭泣声,循声望去,下一刻就瞧见那个刺客被毫无面子的按在地上暴打。
而施暴者是一个小宫女。
众侍卫:“?”
宫廷之中竟是如此卧虎藏龙?连个小宫女都有如此不俗的战力?
……很难想象这样小小的一副身躯,居然藏着这么大的力量。
*
殷时回寝居内。
门外纷乱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殷时回手中奏折一合,眉心轻轻折起,声音隐有不悦:“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如此嘈乱?”
吕公公道:“老奴这就出去问问。”
他脚步方动,苍郁便推门而入,眉宇间染上几分急色,他道:“陛下,有刺客闯进驿馆。是冲着……云才人去的。”
殷时回手中奏折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苍郁只觉得眼前一花,殷时回已大步迈出去。
“羽林卫呢?他们都干什么吃的?任由刺客闯进闯出?”他怒极反笑。
苍郁满头是汗,咬牙道:“羽林卫已赶去了现场。”
“一群废物!”殷时回阴森森的勾起嘴角,眼底黑潮翻涌,“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好得很!苍郁,务必活捉刺客,问出幕后主使。”
“叫朕不快活,他们也别想好过!”
另一边。
侍卫们到了,这抓贼之事自然也用不到云青缇半蔷等人操心了,云青缇奋力将沉迷于暴打刺客的半蔷拉开,夺过火钳子。
半蔷这才如梦初醒般惊醒,看着自己施暴后的双手,哭泣着倒在云青缇怀里:“呜呜呜吓死我了,怎么刺客这么可怕。”
“乖,没事,你比刺客更可怕。”云青缇温柔的抚着半蔷的后背,说出了那句现场人都想说的话,她指着趴在地上一抽一抽的那滩刺客,“你看,刺客也同意了。”
被打到半死不活的刺客:“……”
是的!他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女人!
如果能重来,他死也不要接这个任务!
半蔷:“……”
她哽咽哽了一半,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羽林卫中寂静如鸡,他们看了一眼半蔷这个可怕的女人,小心翼翼的越过她,进到屋内,抬手就先卸掉了那刺客的下巴。
刺客顿时感觉一阵剧痛。
大可以不必来这一下的,他痛思。
他倒是有心想自杀,可藏在齿间的毒囊已经随着牙齿的脱落与血液被他一口口沤出去,早就不知所踪,牙齿也掉了一半,说话都漏风,更别提咬舌自尽了。
他悲惨的模样让众人不忍注目,活该但可怜。
羽林卫们将刺客抬下去,匆匆处理了血迹。
惊吓来的快去的也快,猎场一行已经大大提高了云青缇的承受能力,她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云青缇目光扫过这一团糟的房间,满地碎瓷木屑,看上去是住不得人了。
她琢磨着不然就去半蔷的侧屋里凑合一宿。
忽闻走廊尽头踏踏的脚步声,似是有人极快的奔袭而来,眼前黑色的宽大袖摆划过,揽过云青缇的肩膀,云青缇骤然间就被人揽入了怀中,鼻翼间尽是熟悉的沉香气息。
她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还能感受到他紊乱的心跳。
这个面对围杀时都平静不已的男人,却在此刻心跳快的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他……在紧张?
殷时回一路匆匆,待看到云青缇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时,高悬着的心才落了下去。
他展臂,狠狠地就将她嵌入了怀里。
她明明最怕血了,却还是叫她经历了那般可怕的事。
殷时回心中尽是懊恼,恨不得现在就撕碎那胆大包天的刺客。
狂乱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他收起心中那些暴戾之意,抬臂摸摸云青缇的后脑勺,低声安慰道:“别怕。”
云青缇被蹂乱了头发,闷声道:“嗯,我不怕。”
她好不容易才从殷时回铁臂之中把自己解救出来,喘了几口气:“没想到这事还惊动了陛下。”
“刺客今夜一击失手,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有第二次——天色也不早了,我也无大碍。”云青缇困顿的打了个哈欠,委婉道,“不如咱们也快去睡吧。”
别在这里杵着了,怪冷了,赶紧各回各屋睡大觉吧。
殷时回却挑了挑眉梢,想了一下道:“那好吧。”
的确,想来想去哪里都没有他的住处安全,这胆小的小缇子今晚受了这么大地惊吓,肯定不敢自己睡了。
而且她都提出来了,那他就——勉为其难的将她带回去,收留她一晚吧。
殷时回攥着云青缇的手腕沿来路返回。
云青缇:“……?”
嗯?不是各自回房睡觉吗?他这是要带她去哪?
半蔷见状,感觉事情好像突然就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她伸手想抓住云青缇,却被吕公公拦了一下,他恨铁不成钢道:“你干什么?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
半蔷:“……”
云青缇茫然的被抓着手腕,半晌才理解了殷时回的脑回路,她尝试解释:“陛下,我说的‘咱们也去睡’,它这个睡,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她还没说完,就见殷时回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
“不是这个意思?”他震惊的看着云青缇,啧了一声,“小缇子,你的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刚刚受刺居然还想着这些玩意?不行啊,不能睡,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