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夏,陈家庄村。
时值盛夏,正是农忙的时候。明明已经下午五六点钟,太阳却依旧毒辣。村民们陆陆续续拿着农具往家走。
“哎,儿子,你看,那个挑水的是谁?”孙大娘肩上扛着锄头,眼睛微眯,指向远方那个秀丽的身影。
孙大娘的儿子眺望过去,却没认出来,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看不出来。”
等人走到了近前,孙大娘才赫然发现:这个挑着水的竟然是远近闻名的懒婆娘叶秋实!更让她诧异的是,以往见人低头就跑从不打招呼的她居然还停下问候起来了。
“大娘,您刚回来?”叶秋实放下担子上一前一后两桶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说道。
孙大娘也跟着笑起来:“可不是,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刚下工。”不像你,惯会偷懒不干活,也不知道你儿子挣的那点工分够不够你俩吃饭的。
叶秋实歇够脚,重新启程,经过孙大娘边上再次喊道:“大娘我走了,有空去我家待着去。”
孙大娘嘴上应道:“好嘞。”心里却在鄙夷叶秋实:刚才见这丫头挑水还以为人改过自新了,没想到眼神一瞟却发现这两桶水也就将将半桶,一家人一天用都不见得够,谁家婆娘不是健步如飞能挑两桶水一点不带洒的,也就这老孟家没别人,要不这样的货早被送回娘家去了。
一转头瞥见儿子眼睛发直地盯着叶秋实远去的窈窕曲线,孙大娘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右手拧住儿子耳朵转了一圈,怕被没走远的叶秋实听见,低声警告道:“人都走远了还看呢?看也没用,这样光长得好一点不能干活的,老娘绝对不会给你娶进门!”
孙大娘的儿子“哎哟哎哟”叫唤,开口讨饶:“妈妈妈,我错了,我肯定都听您的。就是,以前咋没发现她这么好看呢。”边说边咂么一下嘴。
孙大娘认同地点点头,确实,这叶秋实以前走路从来都低眉顺眼,今天一直昂首挺胸大大方方的,长得也出彩,看着不像农村能养出来的人。
而被议论的叶秋实已经走远,凭借良好的记忆力,终于找到了家门。一进门,她把水桶卸下来,倒进厨房空空如也的大水缸里,心里终于有了点安全感。
是的,叶秋实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昨晚睡前她打开了一本年代文小说,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和书中反派的极品妈叶秋实同名同姓,好奇促使她看了下去,没想到越看越生气。
书中的“叶秋实”是叶家夫妻第一个孩子,因为是女孩备受嫌弃。她妈李英嘴上不明说,心里却很失望,对叶秋实非常不好,才四岁大的孩子挑水洗衣烧火做饭什么都干,活得像地主家的丫鬟。
叶秋实本以为弟弟的出生会改变她的处境,事实却并非如此。
弟弟一出生,李英就开始给女儿洗脑,“没有你弟弟就没有你的好日子,要对弟弟好”,“弟弟才是你一辈子的依靠,所以你要学会让着他”,渐渐地,叶秋实真的认为这是对的。
后来俩孩子都上了学,叶家负担不起,明明李英已经想好要让成绩更好的女儿辍学,偏偏装作为难,暗地里哭诉家里要揭不开锅。懂事的叶秋实主动提出让弟弟上学,得到的却只有李英一句“真乖,知道体谅大人”这样轻飘飘的话,好处和利益全是弟弟的。
长年累月下来,叶秋实被李英夸一句就恨不得奉献自己的所有,就连婚事也是听从她妈算计。李英听说老孟家那个特别有出息、在部队当官的儿子孟建文回家探亲,决定让叶秋实嫁给他,用彩礼钱翻盖新房,为儿子以后娶媳妇做准备。
李英打听到孟建文回家的大概时候,让女儿在他必经之路附近的小河边洗衣服,再掉进河里,孟建文一个军官,铁定不会见死不救。
事情也的确如李英所想顺利发生了,接下来她不顾还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叶秋实,跟村里几个有名的长舌妇哭诉女儿的清白没了。没两天传言就席卷了陈家村,孟家二老和孟建文迫于压力上门提亲,给了一笔丰厚的彩礼,很快就把亲事办了。
事已至此,孟建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被算计了。但婚都结了又能怎样,他决定把这媳妇当摆设。李英知道后,又偷偷唆使女儿给孟建文下了药成事,毕竟有了孩子才能要更多钱。叶秋实体质也好,一夜就怀上了书里的反派。
孟建文人是冷,不好相处,对自己的孩子却很上心。叶秋实孕期,他或买或交换了很多有营养的吃食给她补身子,包括鸡蛋、麦乳精这种金贵玩意。这个年代,一户普通人家能让家里人十天半个月吃一次鸡蛋就已经顶顶好了,更别说麦乳精寻常人没钱没票根本买不到。
可是这么好的东西都被叶秋实的妈和弟弟以各种理由要到自己家了,叶秋实一点没捞着。
这么没营养地吃,叶秋实生下的儿子跟只小猫似的,从小就体弱多病差点养不活。
这时候她妈李英见叶秋实的爱子天性被激发出来,怕女儿以后有好东西不管弟弟紧着自己儿子,又加大了洗脑攻势。
再加上此时孟建文已经看清叶秋实扶娘家魔的本质,夫妻陌路,叶秋实在孟家无依无靠,渐渐听了李英的话,开始不干活,村里统一分配的活糊弄一下,家里的活留给儿子,没得吃就管孟建文要钱要票,渐渐也就没人给叶秋实分配活计了。而孟建文寄回家的钱票最后都进了叶家的口袋。
看到小说里的小反派才五岁就已经洗衣做饭无一不精,还能挣工分养极品妈,被虐待了也只会软乎乎地笑,叶秋实气冲冲地关上书,后面的剧情就不知道了。
想来书里的“叶秋实”无非也就是被原生家庭当血包,好坏不分,最后下场凄惨罢了。她想,如果是她绝对不会像“叶秋实”一样过得窝囊又可笑,她会和原生家庭决裂,好好对待儿子,让儿子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一觉醒来居然穿成了这个反派的极品亲妈,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她应该看完小说的!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也没用,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既然她穿成了原主,军婚难离,也看不过反派儿子孟一舟被虐待,那就以后好好养崽吧。反正原主和丈夫关系冷漠几年见不到一次面,那就可以先维持这段婚姻,等到原主丈夫转业了再谈离婚的事,想必对方不会阻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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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秋实和反派儿子住在孟家的老屋,从外边看,气派的青砖瓦房在一排排土房中十分显眼,一进院子里,可就不是如此了。原主被李英洗脑得好吃懒做,家里又只有母子二人,孟一舟再厉害能干也只是个五岁小孩,因此孟家院子和厨房只有三个字能形容:脏乱差。
叶秋实撸起袖子,先把厨房的灶台清洗了一遍,地面扫了,看家里只有地窖里的几颗大白菜和土豆豆角若干,没有别的主食,正思考晚上做什么吃,不经意间撇到邻居陈婶家,计上心头。
十分钟后,她拿着一颗大白菜和一把豆角敲响了陈婶家的大门。
“咚咚咚”
“谁啊?”
叶秋实探头进去,正好碰上陈婶的视线,露出了腼腆的笑容:“陈婶是我,叶秋实。我想找您换点东西。”
陈婶神色复杂,想不通往日从不来往的叶秋实怎么突然过来了,但还是招招手道:“叶丫头啊,快进来,你想换点啥。”
叶秋实进了门,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邻居家,发现井井有条,和自己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顿时心有戚戚焉。
在陈婶面前站定,叶秋实红着脸低下头:“婶子,我家里没粮食吃了,想用菜跟您换点棒子面,您看成不成?我知道菜贱粮食贵,我可以先欠着,过两天有得吃就给您送过来,行吗?”
陈婶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叹了口气:“行——你这孩子,没得吃咋不早点开口?饿着孩子多不好?”转身回屋给她装了半盆棒子面端出来,递给叶秋实又拍拍她的肩膀:“建文和一舟都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跟老孟夫妻俩也好着呢,以后有难处别不好意思说,只要婶子能帮忙的都帮。”
叶秋实眼睛亮晶晶的,感激道:“谢谢您陈婶!您的心意我领了,您真的太好了!”
和陈婶道别,叶秋实回了家。
她切了半颗白菜和一个土豆,又从梁上取下悬挂的腊肉切了一条,把点燃的柴火捅进灶台架起火来,看看马上就要空了的油罐,想到小说里的儿子“营养不良”的描述,一狠心放了一大勺油下去。很快锅热了,叶秋实把肉放进去翻炒一会再加白菜,倒了些酱油和热水,最后把土豆也下锅了。待土豆熬白菜咕嘟一会,她又掀开锅盖在锅边贴上几个玉米饼。
不一会,饭菜的香气飘了出来,叶秋实闻着这味道,满足地想,看来她这美食博主烧火做饭的手艺还没丢!
孟家正屋里。
孟一舟躺在炕上神色痛苦,面部潮红,眉头紧锁,大口地喘气,仿佛陷入了噩梦中,突然,他大喊一声:“不要!”随即被自己惊醒。
他怔怔地坐起来,陷入了沉思。抬起手想擦擦额头上的细汗,却震惊地发现手变小了。
难道……
孟一舟顾不上穿好衣服,一个翻身下了炕,循着记忆跑到堂屋的镜子前,他看着镜子里年轻了二十多岁的自己,喃喃道:“上天给我机会回到五岁了吗?”
摸着镜子里的自己,孟一舟又猛地想起什么,噔噔噔冲出正屋站在院子中央,视线往右一挪,和刚好端着饭菜出来的叶秋实对上了眼,“妈?”
这个看上去一脸笑意的温柔女人,正是他那个恶毒到坑害亲生儿子的极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