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阁。
许尚、北冥子等人在经过小小的中场休息以后。
他们的坐而论道，便逐渐进入了正式阶段。
开头的铺垫算是全都结束了。
接下来的才是更加深奥的思想碰撞。
“北冥大师，请。”
许尚作为东道主，他并没有自己出题，因为这样就太过无趣了。
不得不说。
北冥子此番不请自来，着实是非常的恰到好处。
不然的话。
两方对弈，就只能互相出题了。
但这也没什么意思。
显然还是由北冥子这等最为专业的道家天宗太上亲选题目，方才能够体现出两方真实的境界实力。
“好说。”
北冥子略做思索，尔后随口询问：“不知在你们看来，道之逻辑起点是什么？”
大道最初的逻辑起点。
这个真就非常考验各自的境界功底了。
寻常人显然是不可能回答的上这个难题的。
北冥子出完了题目，就再度施施然的品起了茶。
而许尚、尉缭子对阵黄石公、应曜的论道博弈，这下算是立马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
四人进行二对二。
倒也公平的紧。
这时。
黄石公酝酿了好长时间，方才代为发言：“所谓道之逻辑起点，应当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自然而然，无为演变。”
“大周天行，万物归止。”
“说到底，在大道正前，当数那个【一】。”
……
黄石公提出了【一】作为道之逻辑起点。
很笼统。
也很抽象。
注意，这里的抽象只是字面意思，并无歧义。
随即。
北冥子再度询问道：“那么【一】是什么？万物又将如何进行【合道】呢？”
北冥子刚刚强调的是逻辑起点。
这是需要有一个闭环的。
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请举出实例，佐证万物如何重归于道。
并解释清楚【一】是什么。
顿时。
许尚微微勾起嘴角，北冥子还真是有够不留情面的。
尉缭子同样表示……
他就喜欢看到黄石公吃瘪的模样。
事实也的确如此。
现在的黄石公和应曜全都满脸严肃的陷入了沉思模样。
两人很清楚。
他们必须得先一步答题。
否则说过的正确答案，便无法再次搬到台面上来，这就会导致己方答题的难度加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饶是他们做到了先一步的答题。
现在也感觉难度很高，面对北冥子的直击本质的询问，黄石公就算强行圆，他也得圆出一个大体能够看得过去的解释才行。
好在是文科类型的思想碰撞。
答案注定不可能只有一个。
否则黄石公恐怕得当场抓耳挠腮，浑然无状。
就这样。
又过了许久的时间。
黄石公与应曜好一番互相商讨。
最终。
由黄石公代为发言：“首先，按照【本源道】的方向进行开解，【一】便是指道德经开篇的第一句：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有无相生，玄之又玄，生出【二】，直至为【三】，再衍万物。”
“至于万物如何合道，这个问题得看如何看待了。”
“正如许公你刚刚所言，天地之间，万物皆道。”
……
黄石公和应曜采取了一个很讨巧的方式，勉强算是圆上了此番论道的第一个难题。
也就是开解道之逻辑起点，并完成闭环。
天地之间，万物皆道。
黄石公用许尚自己的话，衔接上了最难以述说的一个要点。
对此。
尉缭子撇了撇嘴：“黄石公，应公，你们这样可就有些不讲武德了。明明万物皆道这句话，乃是许公之言，你这转头就给挪用了，未免有些让人……”
尉缭子很是不爽。
他们居然成了受到……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一方。
这就搞的有点被动了。
黄石公笑笑：“什么叫挪用？分明就是许公所说确实在理，我等只是尽可能的充分发挥而已。”
尉缭子：“……”
尉缭子很不爽。
黄石公和应曜就有点爽起来了。
好似这次的坐而论道，他们总算找到了一点把控主动权的感觉。
忽然。
尉缭子微微侧首：“许公，要不……我们也商量商量对策？好歹回答的全乎一些？”
尉缭子表示【道生一】啥的，都被黄石公给提前说了。
他们似乎很难再有什么论调，能够稳稳当当的压过【道生一】一头。
上位。
许尚给了尉缭子一个安心的眼神，他们之间显然就没有必要再商讨什么了。
许尚心中早已想出答案，黄石公能够率先答题，那是因为许尚不想把这场论道，变成一言堂。
总得给对手发言的机会。
不然就有些失了东道主的风度。
另外。
如果尉缭子能够跟得上他的思维，他可以让尉缭子先说。
反之。
他就只能独自发挥，带领尉缭子躺赢了。
再观北冥子……
刚刚黄石公答题的时候，北冥子还有些老神在在。
现在等到许尚答题，北冥子很明显的变得认真了许多，看得出来，之前许尚的表现，确实折服了这位道家天宗的太上长老。
随即。
“黄石公刚刚是从【本源道】的方向进行开解，那我便从【规律道】的方向回答道之逻辑起点的难题。”
许尚认为……
本源道和规律道，显然是后者更加符合逻辑的范畴标准。
用本源道进行牵强附会。
其实是有些脱题的。
但黄石公和应曜也确实勉强圆了回来，所以还算成功。
而许尚要的肯定就不只是成功了。
他必须要让北冥大师梅开二度式的眼前一亮。
“所谓【规律道】便是把有无相生扩展一下，变成有无相乘，虚实相生。”
许尚开始侃侃而谈：“正所谓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
“凡事皆有两面，两面皆可谓之为【名】。”
“【名】者，便是我们的共识概念，竹简，刻刀，桌椅，茶几……这些都是【名】。”
“我们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在不断的学习，说白了便是接受【名】的过程。”
“当我们内心中的【名】，积累到一定程度以后，就意味着我们成长了。”
“直至有一天，我们发现熟悉的【名】，往往都伴随着有无相生的逻辑概念。”
“就像这杯中本身有个空，在斟满浊酒以后，这个空就被无了。”
“亦如方才，世人皆道，想要维持心境巅峰，唯有出世才是最佳选择。”
“然而我的【吾心光明说】一出，入世亦可借助世事磨练心境，甚至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便是过往的【名】，被新的【名】给替代了……是以：有无相乘，虚实相生，方为觉悟也。”
……
有无相生的逻辑基础。
奠定出了反者道之动的理念。
还有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这三者都是同样的逻辑本质。
所以。
许尚开解起来，完全就是不假思索。
因为这些知识点，他在齐地稷下学宫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一遍了。
于是。
待许尚稍微缓了口气，便接着述说起来：“综上，我认为的道之逻辑起点，就是有无相生。”
“至于大概的逻辑顺序，应当是【有】、【无】、【名】、【玄】……【道】！”
“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一切有无，皆属名者，相生、相乘、相增的过程，皆为玄。”
“直至我们不断的觉悟，不断打破心中的名，并感悟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进而发现这个世界的万物皆不可名状，只是我们心中予之的定义概念罢了。”
“遂，我们要格物致知，穷尽天理，然后发现世界运行的本来规律，这……便是【规律道】！”
……
有、无、名、玄、道。
前四者相辅相成。
不断衍生。
方有可能达成……道。
因此。
许尚给出的答案就非常明确了。
刚刚他们一再提及的有无相生，其实就是道之逻辑起点。
如果想要达成逻辑闭环，即合道。
就得不断的觉悟，探究天理，摸索世界本来的规律。
尔后。
安全能够根据规律道办事的人，我们称之为……神！
许尚一直以来的目标，斗破在朝着这个方向进行靠拢。
他不仅要进行世俗意义的封圣。
更要成为自己心中的神。
但这是非常难的。
现实中总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意外，我们无法提前什么都算到。
这就是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规律道探索，还不够彻底。
只能继续努力。
直至成神为止。
此刻。
“……”
尉缭子的下巴，有点要掉到地下的趋势。
好家伙。
他自然也是知晓【规律道】的。
但任谁都想不到，许尚并非道家之人，却能够把【规律道】开解至如此程度！
尉缭子显然没有这份功力。
亦或者说。
许尚的过于强悍。
导致尉缭子被彻底反衬成了绿叶。
这确实是一件十分无奈之事。
有人做了鲜花。
就注定有人会被衬做绿叶。
这亦是规律道的一种显现。
“有、无、名、玄、道！”
尉缭子深吸一口气，用下巴直指向了黄石公和应曜……
“怎么样？你们的本源道，比之我们的规律道，明显是要差上许多的吗！”
尉缭子一开腔，就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什么绿叶不绿叶的。
尉缭子表示，咱就是心态好，躺赢那照样也是赢，同人不同命，这谁能有什么办法呢？
既然许尚再次表现的这么好。
尉缭子肯定也不能让许尚白费功夫。
他的任务就是直接朝着对手开冲，让黄石公、应曜狠狠的吃瘪！
对面。
黄石公：“(??v?v??)”
应曜：“(???)”
通天带啊！
这还玩个毛线！
黄石公和应曜现在的心情，真的是无比复杂。
他们两个可是专业研究道家学说一辈子的人。
所有光阴都放在了道之真意上。
反观许尚……
许尚乃百家夫子，皆有涉猎。
在稷下学宫之时，儒法道三者并重，直把儒家八派辩的没脾气。
现在则是把规律道的所有细节真意，都给解读了出来。
而且还能够做到完美的逻辑闭环。
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谓之为名。
有无相生，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当我们通过众妙之门，觉悟到一定程度以后。
就会发现……
单纯用【名】无法概括整个世界。
遂只能重新回到【道】的范畴。
用【道】来解释一切自然规律。
于是便有了规律道。
完美！
黄石公和应曜就连挑刺，他们都无从下手。
因为许尚的逻辑严丝合缝。
半处都动不得。
最终。
黄石公和应曜在面面相觑之间，也算明白许尚为何会有自信，请他二人前来坐而论道了。
这家伙是真有硬本事！
上位。
许尚喝了几口浊酒，道：“现在我们两方也算是答题完毕了，黄石公和应公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黄石公：“没有了。”
应曜：“……”
应曜表示，累了，不想说话……投了吧……
咳咳。
最后一个不至于。
堂堂淮阳一老，未到最后，他是不会轻易投降做逃兵的。
就算要败，也总得体面一些不是？
忽然。
“哈哈哈！”
尉缭子大笑几声：“北冥大师，快些揭晓答案吧！”
尉缭子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很想看看。
北冥子对于许尚的完美表现，会有一个怎样的评价。
毕竟方才的【吾心光明说】，北冥子直接将其评断为至高之论。
毫无疑问。
这个评价的等级。
绝对属于拉满中的拉满。
爆满！
“咳咳。”
北冥子清了清嗓子：“道之逻辑起点一题，正确答案其实应该是【本源道】和【规律道】的结合讲解。”
“不过黄石公和应公对于【本源道】并没有给出更为详细的论调。”
“相比之下，许公论述的【规律道】，就算是我道家天宗的长老，大概率也达不到许公的详细程度。”
“如果可以的话……许公，不如找个时间，来我天宗的云雾山上，挂个大长老的位分什么的，想来也是极好的。”
……
北冥子也是难得的热情相邀，直接的很……
挂名大长老，这绝对是非常破格的待遇。
整个天宗，除了太上长老，掌门，应当唯大长老马首是瞻。
这就相当于。
北冥子打算让许尚来当天宗的三号人物。
这已经是北冥子能够表达诚意的极限了。
天宗掌门肯定不能说换就换。
太上长老是北冥子自己，他也无法退位让贤。
大长老的位置，用来作为挂名。
实乃前所未有之事。
“谢过北冥大师妙赞相邀。”
许尚笑笑道：“来日方长，回头我看看……如果真能抽出时间的话，我就前往云雾山的天宗，挂个客卿长老即可，大长老着实有些不太合适。”
许尚知晓天宗虽然不拘一格。
但也并非全然不讲辈分资历。
他可不想因为自己。
扰乱了云雾山的那方净土。
“许公过谦了，客卿长老岂能彰显我天宗之诚意？必须得是大长老之位才行。”
说完，北冥子顺势转而道：“刚刚也是我有些冒昧了，不应该占用论道的时间，说一些相邀的私事。”
北冥子微微垂首，他在俗世之中，还是相当讲究礼节的。
黄石公和应曜见状，也赶忙垂首示意，并表示一点小事，无妨无妨。
然而实际上。
黄石公和应曜的内心，难免有种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的感觉。
现在两人越发的认识到……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有时候恍若真的无可逾越。
他们混迹研究了这么多年，也才勉强在道家天宗挂个客卿长老。
结果许尚现在上来就要挂到大长老的位置。
这已经不是压他们一头的问题了。
而是许尚的大长老之位，或许比天宗掌门的份量还要重，当能比肩北冥子的太上之名。
毕竟许尚之前的丰功伟绩，那可太多了。
再加上今日论道的【吾心光明说】，【规律道】，以及最后的【守虚合道】。
若三者并重。
则许尚以后在诸子百家的名望，将会达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这时。
北冥子进行题目收尾：“道之逻辑起点，不太严格的来说，可以是道生一，也可以是有无相生。”
“但如果二者只能取其一，当以前者为首要。”
“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皆谓之名。继而……有无相生，玄之又玄，不可名状，终归于道。”
“如此，起于本源道，归于规律道。”
“许公的答案更加完整，细节开解也更加充分，当是更胜一筹。”
……
北冥子给出了最为专业的完整答案。
二者合一。
方为上计。
这么一来，倒显得黄石公和应曜没有败的太惨。
多少还算押中了一些宝。
许尚则稍微反思了一下。
他原以为单用【规律道】，就足以概括道之逻辑起点的难题。
但北冥子的标准明显是非常之高的。
【规律道】本就存在于【本源道】之上。
如果单独摘出来说。
的确会显得有些不够全面。
当然。
毕竟黄石公的一方，从一开始就已经讲过本源道了。
许尚不屑于重复言及同样的答案。
同样的。
黄石公引用他的天地之间，万物皆道……
许尚表示，尉缭子刚刚说的很对，黄石公确实有点不讲武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