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吾说：“女孩子，不要在外面喝酒。”
“以后不会了。”
她又等了等，等不到陆吾开口，快到学校的时候偏偏堵车。薛知于是拿出手机，微信震动不停，她扫了眼，抿抿唇，摁灭屏幕，把手机揣回去。
一抬头，却撞上陆吾的眼睛。
陆吾偏过头打量她，脸上似笑非笑的，薛知这才觉得这人难以捉摸。
“看路吧，你开车呢。”
其实堵得水泄不通。陆吾纵有天大本事，也不能让车飞起来。
陆吾问她：“研究生？”
还真被他猜中了。是研究生的好友申请。
“···”
陆吾：“你打算怎么办？”
薛知挠挠头，不知道他想听什么，最后只能打哈哈：“我已经使劲了浑身解数。”
“···”陆吾眼角弯了弯，“就怕不是真心话。”
“要是姓陆，我见面泼他一瓶水。”
话音刚落，薛知只想咬下自己一截舌头。
明知姜南泼过他一碗鸡汤银鱼羹，还拿话去揭短。
言多必失。薛知索性扭头往外看。晨雾淡淡，城市高楼如玉宇，隔着车窗，更像水晶宫。明亮润透。
天上天堂，地下苏杭啊。曾经有个人告诉她，“你不要羡慕姜南，她有什么，我给你什么”。
下车时，薛知推开车门，匆匆往下跳，只恨没再生出两只脚。
已走出两步，忽听陆吾在后面喊：“薛知。”
薛知如芒在背，僵着笑脸转身。
“···”倒叫陆吾沉默一瞬，“虽然不是处方药，但吃着还是不好，要是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薛知笑了一笑，“没事的，我吃过那个，”她走回去，趴在窗户上，笑嘻嘻，“快高考的时候，班上女生都说，吃那个推迟例假。”
“不一样的，薛知···”陆吾似乎咬了下牙，腮帮子微微一陷，将到口的一句话咽了回去，“你看起来营养不良。”
薛知笑：“我最近减肥呢，挺有成果吧！”
陆吾没吭声。
从此，时不三五就被陆吾叫出去打牙祭，吃完照旧把她送回宿舍。
反正早已原形毕露，薛知也没什么好装，东坡肉铺得满满，肉汁渗进米粒，浓郁香甜，她吃得满嘴流油。
饭后还有现炸猪油渣，撒辣椒面孜然粉，就一个字，香！
陆吾感慨：“你是不是消化不好？这么吃，还不见长肉。”
薛知也感慨：“你到底干什么呢？这么闲，还这么有钱。”
陆吾笑：“我忙的时候你没见啊，赚老婆本哪有容易的。”
薛知也笑：“那你这老婆来头可不小，英国王妃？”
陆吾啪的把筷子一摔，碗碟一起一落，当啷摇晃不绝。薛知明白他不爱听，鹌鹑似地低下头。
回去的路上。陆吾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不知道的还以为车里有具尸体。
薛知也懒得巴结，权当自己是聊斋里的狐狸精，没有血也没有肉，只等着给陆书生解闷。
下一秒，陆吾开了口，“你要再这么下去，咱们不如分了。”
薛知有点懵，“你不早跟我分了吗？”
“···”陆吾笑，“那还见什么见呢。”
···
这次真惹恼了他，二人关系又逐渐疏远。
薛知偶尔也会接到陆吾电话，无非是生活琐事。
薛知打起精神，敷衍得很好。
其实她也烦，临近开学，男生陆陆续续来了，琢磨女人这种东西越卖越贱，男生对薛知都奋勇争先。
唯恐甘于人后，落得N手货。
没想到宋成还有脸教育她：“别想着不劳而获。”
薛知骇笑。
能够不劳而获，谁愿意劳而获？可恨男人都鼓励女人劳而不获。
哪个女人不做冤大头，就冠她以□□之名。
考虑了几天。还是安心当金丝雀，既然一定要受男人气，还是受陆吾的好了，有钱男人自视甚高，被身份拘住了，不跟她动真格，更好伺候些，总不至于像西北村妇一样，抬手扇她耳光？
上次吵架之后，薛知还没见过陆吾。在学校吃完泡饭，薛知去超市买了点水果，车厘子和树莓装在塑料方盒里，晶莹水亮。
贵得离谱，薛知安慰自己：钓金龟也要下饵。
···
在小区门口，被门禁拦住，门卫捧着茶杯，上下打量她几眼，注意到她提着的水果，“先打电话，住户不允许不放行。”
结果无人接听，手机传来一阵呜呜盲音。
门卫皱眉，先说清楚：“再滞留骚扰，我们会报警的。”
薛知愣了下，“我可以再等等么？”
门卫不再说话，只把脑袋一甩，示意当然不行。
薛知又打了个电话，陆吾还是不接。薛知被门卫盯得抬不起头，出去时迎面撞上一人，竟是程凯。
彼此都是微微一怔，程凯拿出门卡，把薛知带了进去。
门卫一张长脸慢慢变圆。高档小区高档就高档在私密性，金屋嘛，不知有多少“娇”藏。上个月“娇”“娇”互斗，在楼梯里打了起来，妻妾失火，殃及门卫——扣了好多工资。
进到电梯，程凯才说了一句，“你还是有良心的。”
原来陆吾病了，门铃响了好一阵，里面才咔嚓打开，陆吾看了看薛知，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侧身让二人进来。
一进屋就见满客厅食物垃圾，空牛肉干袋，空薯片袋，空可乐罐。陆程都十指不沾阳春水。薛知挽起袖子，把水果洗好端出来，垃圾也收拾进塑料袋，扎紧袋口，防止翻倒。
搜搜厨房，也只有小半袋米，看牌子总觉得眼熟。
还是上回薛知和陆吾一起买的。
这人到底有多懒。
薛知吐了口气，把净米放进点电饭煲，加上水，定好时间，站在流理台前发呆。
从这个角度往外看，门框切掉程凯，正好只能看到陆吾。
陆吾套着件旧T恤，牌子很好，但真的太旧了，洗得毛毛的，那么高一个人窝在沙发里，慵懒疲倦，好像随时要旽着了。手边有一盒抽纸，陆吾时不时抽出一张，很响地擤鼻涕。
薛知盛好白粥出去，陆吾站起来，把纸巾丢到垃圾桶，从薛知手里接过托盘，弯腰放在桌上。
听到程凯笑了声，“你们倒像老夫老妻，反叫我里外不是人。”
“···”
薛知一口气差点呛到，扶筷的手一停，偷偷朝陆吾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吾似乎完全没觉得这句话有问题，双手捧着粥，小口小口喝，“我们床头吵架床尾和，要你多管闲事了？有空管管你那师兄，骚扰有夫之妇，伤风败俗！”
薛知终于忍不住：“其实···”
程凯举起一只巴掌，做一个“停止”的手势，示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好！好！时间到，我还要去帮师母接小孩。”
陆吾立即起身，笑着给程凯开门，等程凯坐上电梯，陆吾关门回来，又在厨房转了一圈，确定电饭煲里空无一米。转头看看她，还想吃的样子。
薛知摊手，“你家就这么点米。”
陆吾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中国古文化里，不嫁为女，嫁人为妇。薛知微笑不吭声。转身收拾残局，默默叠好碗，抱起来回到厨房，打开水龙头一只只洗。
陆吾还站在原地，侧过身，一只手放在电饭煲上，用食指触摸盖子上的摁键，动作很轻。身后就是窗户，阳光白晃晃逆照过来，显得他头发乱蓬蓬。
“这季节怎么发烧？”
“喝完酒回来，太困，在浴缸里睡着了，醒来就这样了。”
薛知讪讪关上水龙头，怯生生说：“对不起。”
陆吾转身正对她，额角跳动，似乎觉得荒唐，“对不起？”
薛知鼓足勇气，“对···对不起，我很···很莫名其妙，对不起。你对我好，我也应该对你好，而不是计较，···我太计较了。”
都是成年人了，物质恒定原理总是懂得。物质不可能平白产生，爱恨也是。
你长好；你有钱；你是外籍嫁过去护照在望；你像我初恋；你像我妈而我恰好恋母···
连曹雪芹都不知道林黛玉爱贾宝玉什么，只好编一个前世姻缘。薛知看书时想破脑袋，只能猜测：林黛玉没见过别的男人。只好爱贾宝玉。谁让她不是同性恋，自认倒霉去吧。
陆吾一直没有回答。
薛知目光逐渐往下滑，从他的眼睛，滑到下巴，再滑到胸口，最后垂下脑袋盯地板。
薛知听到自己说：“我以后不会胡闹了，你还要不要我？”
双层玻璃隔音极好。厨房里寂静无声，薛知几乎感到空气流淌，脚底一阵发软，是她在踩自己的尊严。
薛知用余光瞥见，陆吾从电饭煲上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她。一只手搭在流理台边，屈指一下下抠手心。手背筋骨一凸又一凸。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薛知大脑一片空白，是真的空白。一只手把水龙头扭来扭去，这季节还没开地暖，铁质水龙头硌在手心，有点冰。
薛知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扬起一张笑脸，大声说：“白粥没味道，下次煲菜肉粥好不好？”
闻言，陆吾抬了抬眼皮，微笑淡淡的，“你觉得你做错了什么？”
薛知小声回答：“经常莫名其妙，找茬跟你吵架，半夜出去喝酒，还有乱说话。”
“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