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在理,这几个水灵灵的姑娘们和我们坐一处哪能打开话匣子呢。”郑夫人赞同道。
李夫人也应和着,让她们到船尾厢房里去赏月。
几位姑娘都雀跃起来,沈琼莹与她们都相识,得了众夫人准许,便由丫鬟婆子拥着前后往船尾而去。
王夫人拍了拍纪蔷的手亲热道:“你也过去吧。”
纪蔷这才缓缓起身跟着出去,知宁正在外头等着她,弯唇笑笑,瞅着一边的小厮,附耳给她传话:“王公子遣人请你过去呢。”
纪蔷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嘟囔了句:“船上这么多人呢。”
知宁知道她面皮薄,只道过了明面的婚事不会有人说闲话,催她赶紧去,别让王简等急了。
纪蔷才迈开步子随小厮去了。
游船在湖中行得稳当,知宁未让依雯搀着自己,独自站在扶栏处吹了会风,依稀能听见王夫人与那位郑夫人谈论的声音。
“怎么样,我说这位袁三小姐是个容色极好的吧,你还不信。”
“今日一见,确实不错,就等着看钧儿的意思了。”
“自古才子爱佳人,以这袁三小姐的姿色,还怕钧哥儿不喜欢么,嫂子你就别担心了。”
这是那位李夫人的声音,知宁在房中时,便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来回逡巡。
仿佛在打量着一个物件儿。
又听那郑夫人道:“就是随她母亲,有些小家子气,不比京中那些名门闺秀来得落落大方。”
知宁闭了闭眼,满脑子的混沌。
沈琼莹身边的丫鬟此时前来请她过去。
她望着湖面倒映着对岸斑斓的流光,目之所及的高楼酒肆人影重重,横亘南湖的拱桥上人流往来不息,心头蓦然升腾起一缕寂寥。
船尾厢房是王夫人早为几位小姐准备好的。
案几上摆满了精致的雕花蜜饯,各色的甜糕,还有散发浓浓香气的桂花醪糟,都是姑娘们爱吃的。
沈琼莹拉着知宁在身边坐下,为她一一介绍屋内几位小姐。
那位茜色罗裙唤作舒语的便是王夫人娘家的侄女,着绿衫裙的是李夫人的女儿,还有两位是郑夫人带过来的庶女,方才在堂中听到郑钧要过来时低笑的正是她二位。
瘦高点的唤郑篱,另一位则叫郑容。
知宁不爱后宅交际,点头微笑互相问好后便吃着果子听她们聊天。
但这郑篱和郑容总爱盯着知宁看,沈琼莹发现她俩的不对劲,便倾身挡住了她二人视线,疑惑问道:“你们总盯着知宁瞧什么呢?”
郑篱抿嘴一笑道:“知宁姐姐长得真是好看极了。”
“对呀,满京城的闺秀里都挑不出几个能与知宁姐姐并肩的。”郑容附和道。
沈琼莹这才满意的挪开了身子,反倒是知宁不好意思了起来。
王夫人的侄女舒语早就注意到了知宁的倾城姿色,一开始她还以为知宁就是纪蔷,倒让她心生嫉妒。
但见她与纪蔷关系似乎很是亲密……
“那杨家嫡女杨芜,未嫁入国公府之前,不也是名动京城的美人么。
“多少世家公子都倾慕不已,还有我们的淮阳县主,其他侯门小姐,哪个不都是姿色艳绝的呢,你们呀,就是眼皮子浅了些。”
这显然是不太赞同郑容的话。
沈琼莹嘴角扯了扯,似是觉得她的话听来刻薄,正要为知宁出头时,知宁却趁她张口之际往她嘴里塞了块花糕,笑着道:“这云片芙蓉糕甜而不腻,你尝尝。”
沈琼莹也不好吐出来,一边嚼一边含糊道:“我们知宁就是最美的,谁也比不过。”
含糊到只有知宁一个人听清了。
她眉眼弯弯点了点头,又往沈琼莹嘴里塞了一块。
舒语见她二人这般,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隐下眼中的恼意,饮了口香茶。
低头望见一只白色的狸奴在脚边扒拉着自己的衣裙,她不动声色地抬起脚尖,用力往椅子里一踹。
小白云没遭受过这么粗暴的对待,吃痛地惨叫了一声。
“喵呜~”
知宁循着叫声望去,小白云垂着尾巴从椅子下钻出来,她移步上前将它抱起,用手一遍一遍顺着它的毛,温柔地安抚着。
一时之间,众人的眼光便转移到了小白云身上。
李夫人的女儿李素凡是个怕猫的,吓得缩在了舒语身后,紧紧地抓住了舒语的衣袖。
舒语见新做的光滑的绸丝织锦刺绣都被她抓皱了,有些不悦:“不过是个畜生,有什么好怕的。”
沈琼莹瞪大眼睛望着舒语,不忿地将手中花糕丢回瓷玉盘中:“这是外邦使节进贡上来的狸奴,二皇子赏下来的,怎么就成畜生了。”
沈琼莹之父乃鸿胪寺卿,接待各外邦使节乃是职责所在,又属二皇子分管领域之下,自然不是诳语。
舒语是个聪明的,常陪在王夫人身边出入后宅宴会,哪怕是不入正席,也听了许多要闻,自是知道其中关节。
见扯上二皇子,瞬间换了副脸色,讪讪然轻笑:“琼莹妹妹不早说。”
“这毛色看起来倒真是与我那六表姐从街市中寻回来的不一样呢。”
她凑到知宁面前,讨好地摸了摸小白云,小白云有脾气般在知宁怀里翻了个身,伸出粉嫩的爪子推开舒语的手。
舒语似乎怕它抓伤自己的手,也不强求,抽出怀中丝帕逗了逗它。
“舒语姐姐这帕子倒是十分独特。”
知宁温声赞道。
湖色青竹莲纹,像是男子会用的。
舒语持着手帕僵在空中,身形顿了顿,若无其事的将手帕放回怀里,淡淡道:“有什么独特的,论绣工技艺哪能比得上纪二小姐呢。
“咦?怎纪二小姐半天都不见人呢?”舒语这才环顾四周,疑惑问道。
沈篱与沈蓉相视一笑:“今日王少爷也在,莫不是被他叫过去了?”
舒语听完,脸色变了变,干笑道:“竟是如此么。”随即,她只转身坐回了自己位置上,轻抬起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搅动着那碗凉了的桂花酒酿。
知宁抱着小白云,抬头望了望离得远远的李素凡:“既然李小姐如此害怕,我还是先带着小白云去外头走走吧。”
李素凡投来一抹感激的目光。
沈琼莹此时正与郑家两姐妹聊得投机,但也不忘叮嘱知宁外面风大,莫要贪凉。
依夏早就为知宁备下了披风,为知宁贴心系上,鹅黄色缠枝花纹披风衬得知宁在月色清华下,愈加冰肌玉骨。
她抱着小白云沿着红木雕纹扶栏往船尾踱步而去。
南湖上还浮着些晚开的芙蕖,随着游船泛起的波浪,影影绰绰的碧叶与婀娜独立的粉花两相映衬。
有花灯自河岸顺流而来,交错在清荷盖水间,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游船方向不断往岸边而去,依雯向王家下人打听了一番,说是郑家四公子要上船。
知宁挠了挠小白云的下巴,小白云受用地眯着眼睛,伸了伸懒腰,蹭了蹭知宁的衣袖。
方才舒语的小动作被知宁看在眼里,知宁心想,此女矫言伪行,实是个不好相与的,下次还是要找机会提醒提醒纪蔷姐姐才是。
知宁让依雯帮自己解下腰间香囊,拿在手中逗弄着小白云,小白云四肢并用地抓弄起来,有些让人招架不住。
见它没有什么伤势,还能活泼地玩耍,这才放下心,唤依夏去找个笼子来。
“哇,公子,那是嫦娥仙子吗?”
不远处传来少年一句激动地惊呼声。
知宁当是谁,原来是那位夏举人和一位目瞪口呆的少年。
那少年正是拿了卫琛的钱包的阿吉。
阿吉安葬完了师傅后,便回到淮清街卫家,想要留在卫琛身边报答他。
但卫琛只让他从哪来回哪去,不欲将他留在身边。
阿吉没有办法,中秋之夜,只能厚着脸色跟着卫琛,一直跟来了这南湖西北面。
这是一处被茂密的垂柳遮挡住了的凉亭。
阿吉见卫琛似乎对此十分熟悉,尽管凉亭落败不堪,他在此也静静立了许久。
偏偏阿吉是个静不下来的,东看看西望望,便瞧着一船尖高翘,装饰华丽的游船缓缓靠近。
船尾立着一名女子,衣袂翩翩,黑发如云,明眸如流水般清澈,朱唇皓齿,抱着只通身雪白的猫儿,如仙子般携一袭星光月华而来。
卫琛眼力过人,早在游船驶来时便已看到了知宁,正要悄无声息离去,没想到阿吉这般惊呼起来,反而暴露了。
眼前的少女对着他们笑了笑,桃面粉腮,娇柔婉转。
卫琛与她隔船相对而立,面色淡然,垂首微微拱手见礼。
再抬头时,只见那只白猫从她怀中一跃而出,攀在船尾处悬挂的灯笼上。
知宁心下一紧,上前两步,要将它抱下来。
它抓着灯笼的绸布,整个身子随着灯笼在空中摆动。
依雯担心知宁的安危,唤来王家守在附近的丫鬟家丁,让他们去将晃荡在半空的小白云捉下来。
船还未完全靠岸,几个人在甲板上踉踉跄跄地伸手去够小白云。
许是被这阵仗惊到了,小白云抓着灯笼不耐烦地“喵喵”直叫。
其中有个小厮颇为急切,往上伸手时,不经意间扯中了小白云的尾巴,吓得小白云弓起身子,往旁边红木栏杆跳去。
只见它前爪攀住了栏杆,但是后爪打滑,重心一个不稳,“扑通”一声落入了水里。
几人惊呼,围上前,小白云落水处溅出大朵水花,白色的身影转眼间就没入湖水之中。
知宁焦急问道:“可有人会水?”
还没等到身边众人回答,对面传来一阵更大的落水声,一个模糊的黑影如鬼魅般飞速地游了过来。
湖水泛起波动的涟漪和咕噜的水泡,顷刻间,湿透了的小白云破水而出,被人高高举起。
知宁定睛一看,原是夏淙身边的那位少年,她下意识抬眼往凉亭处望去,那夏举人身形清梧,正一目不错地盯着这里。
确切地说,是盯着那位少年。
知宁让下人们将小白云捧上船,带回房中告知沈琼莹,趁着靠岸,先请个大夫前来查看。
小白云是二皇子赏下来的贡物,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有心人拿来做文章,怕是会连累袁府。
见那少年还泡在水中,知宁感激道:“多谢你救了小白云,湖水冰冷,你上来换身衣服再回去吧。”
仙女姐姐近在咫尺,还如此的温柔,倒让阿吉不好意思起来。
他憨憨一笑,双眸清亮,回头望了望仍旧立在凉亭中的卫琛,对知宁道:“仙女姐姐不必客气,我身子糙,泡不坏,我得先走了。”
见他一副着急的模样,知宁柔声嘱咐道:“替我谢过你家公子。”
阿吉连连应声,乐呵呵地往回游,像是立了件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