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不知道侯昊和侯云轩都谈了什么，等侯云轩再出来时，他一脸凝重。

    “如果你已经决定好了的话，那么……我们就把离婚协议签了吧。”

    他手里拿着两份新的离婚协议，里面有他添加的补偿条款：在辨非律所附近的高档小区内为苏玉全款购买一套现房，并支付经济补偿金500万元。

    这笔钱，足够苏玉的后半生衣食无忧。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他低声说道，声音充满歉疚。

    苏玉微笑着接过那两份新协议，唰唰几声，撕得粉碎，无视侯云轩震惊错愕的目光，将床头柜上原本的两份协议递给他。

    “我不需要补偿，也不需要你给我买房子，今后我们两个再无瓜葛。”

    她忽然看到腕上的卡地亚手表，那还是上次侯云轩谢绝海馨将她的手表送给自己后，当天晚上送给她的礼物。但是现在，也没必要留着了。

    她摘下手表，用手心捧着递给给侯云轩：“这块手表，你也收回去吧。”

    “你就这么恨我吗？”侯云轩脸上的表情很受伤：“我不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而是真心想让你后半生过得好一点。这三年来，我没能做一个好丈夫，让你受了很多委屈，这些是你应该得到的。”

    苏玉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这个她深爱了五年的男人。

    当年他只有21岁，去法院提交材料，得知她就是他要找的书记员后，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就是那个灿烂阳光的笑，让她对他一见钟情，至今念念不忘。

    那时她为了帮他家挽回胜算，不分昼夜地加班审材料、找依据，从未想过有什么回报，如今依然如此。

    “我不恨你。”她微笑道：“我只是看清楚了，我们两个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祝你幸福。”

    侯云轩还想再说些什么，侯昊在门口敲了下虚掩的卧室门，将侯云轩叫出去。

    两分钟后，侯云轩再次进入卧室，在苏玉提供的两份协议上签了名。

    苏玉也将自己的名字签好，按上指印，叹了口气。

    “今天下午我们就去民政局登记吧，毕竟还有一个月冷静期。等离婚证拿到手，我们两个就都自由了。”

    侯云轩怔怔地看着她，表情一言难尽，像是不舍，又像是迷茫。

    ***

    将所有个人物品搬到自己的出租屋后，苏玉躺在躺椅上，让脑袋彻底放空。

    还不到六点，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冬日的夜晚，来得这般早。

    侯云轩给她发来微信：“一起去吃个饭吧？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我过去接你。”

    苏玉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摇摆不定吗？

    “不了，要是再被路人看到，我们两个又要上热搜了。”

    几秒后，收到侯云轩回复：“也好，我们两个都先冷静一下，或许事情还会有转机。”

    苏玉不想说更多，敷衍地回复：“好的。”

    页面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最终没有消息回过来。

    苏玉等了几分钟，确定侯云轩不会再找她后，给程晓红拨打了语音电话。

    “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你真的和侯总离婚了吗？”

    程晓红的声音依然充满震惊，对苏玉离婚的事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苏玉笑道：“是啊，还是我主动提出的。”

    “你真是太傻了啊……”程晓红捶胸顿足：“就这么把老公让出去了？还不要赔偿？你啊你，这么清高干嘛！”

    “我在放长线钓大鱼。”苏玉打了个哈哈，不想说更多。

    “真是看不懂你，神神秘秘的。”程晓红小声嘀咕了一句，却忘了她是在打电话，声音再小，苏玉这边也能听到。

    “我会帮你盯着那个绿茶的，王明那边也搞定了。下一步需要我们做什么？”

    苏玉道：“不着急，等我和云轩把离婚证领到手后再说。另外咱们的通话记录记得删除啊。”

    程晓红那边咕地笑了一声，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另外跟你说件好玩的事，这不快过年了嘛，研发部新推出了一款针对春节的果酒饮料，侯董本来决定请个明星来做代言人，但海馨竟然跟侯董说，让她来当代言人！哈哈，她这是想当明星吗？”

    苏玉轻笑一声：“大概是想出名吧。毕竟她在网络舆论方面可是尝到了很大的甜头。”

    听她这么说，程晓红那边笑不出来了，担忧地道：“是啊，你看这几个月的网络暴力把你害成啥样了。万一她真的出了名，她家又有钱有人脉的，以后岂不是更难对付了？”

    苏玉沉默下去，片刻后，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网络暴力的力量我已经见识过，只要她不是清清白白的，以后总有翻车的一天，静观其变就是。”

    挂断电话，苏玉删掉聊天页面中的语音通话记录，嘴角不由得浮出一丝笑意。

    这段时间，程晓红隔三差五就打电话过来安慰她，不是骂海馨，就是为她抱不平。

    苏玉感动之余，也越来越信赖程晓红，不再避忌自己的复仇计划。

    听到苏玉的复仇计划后，程晓红摩拳擦掌，表示无论如何也会站在苏玉这边，做她在春风公司的“内应”，绝不让海馨那个绿茶*上位成功。

    ***

    “明天的案件讨论会能来参加吗？”

    又一条微信消息发过来，是段明彦。

    苏玉回复道：“当然可以。”

    她知道段明彦的顾虑。她这两天在网上又“火”了一把，负面新闻满天飞，所里的同事自然也知道了，若再有好事者扒出她是辨非律所的实习律师，恐怕会连累律所的名声跟着下降。

    段明彦本来想帮她请假，但苏玉觉得，逃避不是办法，早晚还是要面对同事们。若同事们真的担心律所的名声会因为她而受损，那她离开便是。

    次日一早，苏玉穿戴整齐，化了个淡妆，面色如常地走进律所。

    令她意外的是，同事们都很友好。虽然看他们的表情，苏玉知道他们一定看到过网上那些言论，却没有人对她表示嘲讽或讨厌。

    “小玉来了啊。”

    黄主任走出办公室，微笑着朝苏玉打了个招呼。

    “黄主任好，各位前辈好，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她这桩事，本来大家虽然知道，却都不好意思提起，却没想到苏玉不但毫不避忌，反而主动说出来。

    一时间，众人除了佩服之外，也不再觉得有隔阂，七嘴八舌道：“哪里哪里。”“都是兄弟姐妹，你要有了麻烦，尽管说出来，大家帮你出主意。”

    黄主任轻咳两声，道：“九点了，大家到会议室就位吧。”

    当天上午讨论的案件是一起涉黑案，以张某为首的六名社会闲散人员成立了一家讨债公司，低价收购欠条，并雇佣更多社会青年，用跟踪、静坐、拉横幅、墙上泼血、铁链锁门、强买强卖等软暴力形式向债务人讨要欠款，被不堪其扰的债务人报警。

    张某等人自认为是合法讨债，却未料到检察院以涉嫌组织、领导、参加□□00性质组织犯罪为案由向法院起诉。张某的家属找到辨非律所，请求为张某进行辩护。

    “大家觉得这起案件，是作无罪辩护好，还是罪轻辩护好？”

    三十余名律师、实习律师各抒己见，苏玉唰唰地在本子上写着，却被坐在她左手边的张剑碰了碰胳膊。

    “这不是在学校里上课，不需要做笔记，简要记一下观点和法律依据就行。”他忍着笑说道。

    “苏玉，你觉得该怎么辩护合适？”黄主任笑着看向苏玉。

    苏玉一下子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怎么这种场合也有提问啊？

    “我觉得……嗯……张某可以凭着欠条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他们的方式没有对债务人的人身造成伤害，且债务人确实存在欠款事实，不应当认定张某等人构成犯罪。”

    “你的意思是作无罪辩护吗？”

    “是的。”

    黄主任不置可否，继续看向下一位律师。

    讨论中，苏玉忽然听到“拍下00裸00照”几个字，心头一震，抬头看向正在发表意见的秦豪律师。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秦律师，他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有些发福，说话粗声粗气的，说出的每一句话却总是那么一针见血。

    原来，卷宗显示，张某的手下员工曾将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扒光衣服，当着该公司员工的面拍下裸00照，并扬言不还钱的话就将他的裸00照在网上散布。秦律师的意见是，无罪辩护十有八九不会被法院采纳，但可以往别的轻罪上辩护。扒衣服、拍裸00照是手下人自作主张，并非张某授意。若能排除该团伙的□□组织性质，张某便不需要对手下其他人的犯罪行为承担责任。

    对于“裸00照”的性质，秦律师也发表了自己的见解。若行为人只是拍下□□没有传播，顶多构成侮辱罪，但若是将其公开传播，或者通过传播来牟利，将会构成其它更严重的罪名。

    苏玉认真地听着，若有所思。

    讨论完毕后，众人散场，黄主任示意苏玉、段明彦和秦律师一起去她的办公室，说是有事要谈。

    “秦律师，这位是苏玉，我们所新进的实习律师。”

    简短介绍后，黄主任看向秦律师，温和地道：“最近小玉遇到了一些麻烦事，你应该也知道吧？你在应对网络暴力犯罪方面有经验，还要麻烦你教教小玉，看怎么做能让这事尽快平息？”

    “这个自然。”秦律师推推鼻梁上挂着的粗框眼镜，笑道：“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互相帮助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