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苏玉多问，在做笔录的过程中，通过警察的询问，她便知晓了侯云轩出现得那么及时的原因。

    侯云轩说，他看到苏玉发在微博上的声明，有很多话想对她说，所以到她的办公楼下等她。却未想到他只是低头回了个信息，苏玉便已经坐上出租车离开，他只好跟在后面，这才发现苏玉遇到危险。

    笔录很快就做完了，案情并不复杂。持刀抢劫的歹徒称自己是初次犯罪，因为欠了太多外债，这个月收入又太少，一时糊涂之下铤而走险，之前并不认识苏玉。

    离开派出所后，侯云轩坚持要送苏玉回住处。

    到达楼下时，苏玉站定脚步，问道：“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说吧。”

    侯云轩看看四周，微笑道：“这么冷的天，去楼上说吧。”

    虽然已进入春季，夜晚的风吹在人身上，依然透骨的冷。

    两人沉默地上楼，苏玉却直接走进步梯间。

    “在这里说话就好。”

    “你好像在防备着我？”侯云轩察觉到两人之间生疏的气氛，有些错愕：“这才多久不见，就把我当陌生人了？”

    “我们本来就应该是陌生人。”

    侯云轩沉默下去，片刻后，他缓缓道：“自从知道咱们两个签了离婚协议后，伯父伯母隔三差五就去公司找我，希望我和海馨早点领结婚证。”

    苏玉不为所动，冷冷道：“那恭喜啊。”

    “可是我并没有打算娶海馨。”侯云轩着急地辩解道。

    他今日似乎有很大的倾诉欲0望，自顾自说着：“原本我以为她还是我记忆中那个单纯的女孩，可是现在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苏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吗？

    “哪里看不懂？”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侯云轩低下头，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大概是……她太为公司着想了吧。公司的台账、合作的会计师事务所，甚至即将发行的新股股价，她都要过问。”

    “她只是太关心公司发展，你不要想太多了。”

    苏玉淡淡说道，语气里却带着些阴阳怪气。

    海馨自然关心公司发展，她可是打算成为上市公司老板娘的人。

    侯云轩自嘲地笑了笑，转变了话题：“自从咱们离婚后，每次回到别墅，看不到你的身影，我都会觉得很不习惯。环顾身边，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

    苏玉冷笑道：“你是习惯了有人照顾你、对你好吧？结婚三年，你回过几次家？又和我说过几次心里话？那时候怎么不觉得不习惯了？”

    “我……”侯云轩正伤感着过往，被苏玉这么一呛，瞬间让他张口结舌。

    他叹了口气，声音已经恢复平静。

    “我知道你恨我，我说这些话也不是为了让你回心转意。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发在微博上的长文，我看过了，也深刻认识到自己之前确实太过专注于公司发展，忽视了你的感受。既然现在已经无可挽回，那便只能从物质上补偿你。我知道你不贪图物质，但也不需要因为恨我，再让自己受委屈。”

    苏玉怔怔地看着他，内心五味杂陈。

    侯云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塞到她手里，柔声道：“前段时间，我和一位医生朋友聊天时，提起你曾经因为车祸导致无法生育的事。他说，车祸撞到子宫导致终身不孕的概率很低，建议我带着你到医院复查。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医生，这是他的名片。你不用担心治疗费用，早点把身子养好，嫁给一个爱你的男人。”

    “多谢关心，我不结婚不会死！”

    苏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很愤怒，这句话就这样不经控制地冲出口。

    两人相顾无言。

    侯云轩忽然笑起来，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你说得对，不结婚不会死。”

    他看看手表，道：“已经半夜了，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慢走不送。”苏玉冷然吐出四个字。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侯云轩突如其来的关心和倾诉。

    离婚后不应该老死不相往来吗？他现在这样算什么？藕断丝连？

    ***

    当夜，苏玉失眠了。

    辗转反侧，却始终感觉不到睡意，她索性起身，打开手机反复查看相册里的案卷材料。

    赵竖石、王军等5人非法狩猎，非法收购、运输、出售珍贵、濒危野生动物一案，已经于本月月初移送到了检察院，当时赵竖石的妻子选择继续委托段明彦担任赵竖石的代理人。

    苏玉和段明彦详细查阅过案卷，却发现无论是被告人供述还是证人证言中，都没有出现曲青和她经营的农家乐有参与过买卖野生动物的情节。而且案卷中赵竖石的供述，和他向段明彦陈述的事实也有很大不同。

    若按照案卷中赵竖石的供述，他的罪行可比向段明彦交代的要重得多，很明显他把枫山旅游股份有限公司员工参与的买卖保护动物的事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虽然案卷中没有证据能够证实他的供述，但因为对整体案情影响不大，检察院依然按照他的供述撰写了起诉书。

    段明彦得知消息后，多次与检察官沟通，并写了律师意见书交到检察院，请求将该案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

    但令苏玉没想到的是，今天中午，段明彦忽然接到赵竖石妻子的电话，说她已经另行委托专业的刑事律师代理该案，段律师不需要再继续关注该案了。为表达歉意，律师费就不用退了，当作对段律师这段时间为她的丈夫奔波的报答。

    这样的结果，让段明彦和苏玉更加意识到，曲青和海国强的难对付。他们在传闻中做了那么多违法事，却能不留下任何痕迹，想来花了很大的功夫打点吧。

    但苏玉绝不是个遇到困难就退缩不前的人。相反，她隐隐觉得，这恰巧说明了一件事情——海国强和曲青所犯下的罪行，绝对比她听到的那些传闻要严重得多。所以他们才这么小心谨慎，绝对不让自己有一点点把柄被公安机关掌握到。

    想了一宿，她心中忽然又生出了一个主意。

    ***

    次日一早，她给侯云轩发了微信。

    “起床没？抱歉昨天晚上对你的态度不太好。”

    侯云轩很快便回复了微信。

    “没关系，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我现在在公司里，钱到账了吗？等会儿再给你打一百万。”

    苏玉愣了一下。什么钱？

    她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查看短信，发现昨天下午手机上已经收到了侯云轩向她转账一百万元的短信。但因为昨天下午太忙了，她一直没看手机。难怪侯云轩昨晚会说出用物质补偿她的话。

    她叹了口气。

    既然他想给她钱，那她就收着呗，不要白不要。

    “还有一件事，昨晚没来得及跟你说。”侯云轩继续发来微信。

    苏玉表示洗耳恭听。

    “你方便接听电话吗？”

    “方便。”

    侯云轩随即打来语音电话。

    苏玉知道，语音电话没有自动录音的功能，也没办法留下文字记录。侯云轩要对她说的事，必定十分重要。

    她连忙从包里拿出录音笔，打开开关，并将手机语音开启外放模式，这才接通电话。

    “你还记得咱们在产业园区的别墅被人安装针孔摄像头的事吗？”

    “记得。”

    “之前海馨被园区派出所带走，是因为警察抓到了设计和售卖针孔摄像头的相关人员。根据那个工作室的订单，查到了海馨的购买记录。所以别墅被安装针孔摄像头，她是最大的嫌疑人。”

    “那你那天还让我帮她说情？”

    苏玉可没忘记当时侯云轩怒气冲冲的表情。

    “我也是去了派出所后才知道的。海伯父毕竟是我的长辈，她的女儿在公司里被带走，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一个交代，所以我只能向警察撒谎，说是我授意她购买并安装的，为的是避免我出差时保姆盗窃房间里的财物。对不起，当时冲你发火，是我不对。”

    侯云轩的声音充满歉意。

    苏玉久久没有回复。原来是因为这个理由，海馨才能那么快被放出来。

    “苏玉，你还在听吗？”

    听不到苏玉这边的声音，侯云轩奇怪地问道。

    苏玉冷冷地回复他：“我只是在想，你明明那么早就知道了真相，为什么不跟我说？过了快一个月了，才来跟我道歉？我是你想骂就骂，想和好就和好的吗？”

    侯云轩急忙道：“不是的。只是那段时间，公司里事情很多，海馨又天天缠着我，一步也不肯离开。而且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我只能等忙完了才来找你，就是为了当面向你说这件事。”

    “我知道了。”苏玉没好气地说道。

    她并不是生侯云轩的气，而是气再也没有可以制衡海馨的把柄。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有一件事……”侯云轩继续说道：“我希望你先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太激动。”

    “什么事？你说吧。”

    苏玉再次看了一眼录音笔，确定它依然正常工作。

    “你之前不是把奶奶给你的玉镯还给妈了吗？今天妈跟我聊天时，提到你给她的那只玉镯是假的。妈怀疑你是有心贪下镯子换钱，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的意思是，玉镯被调包了？”苏玉震惊不已：“你报警了没？”

    “不用报警。”侯云轩苦笑一声：“我曾经在海馨的手腕上见到过这只镯子。只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关注过，只是以为玉镯的样式都差不多，所以就没有多问。今天听妈提起，我才想起这件事。”

    “既然知道我是冤枉的，那你为什么不跟阿姨说呢？”苏玉不悦地说道：“跟我说，又有什么用？”

    “我想告诉你，小心海馨。”侯云轩低笑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继续道：“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她让我感到很陌生。若是你工作中遇到什么案子跟她家沾边，能远离就远离。”

    电话挂断，苏玉依然没反应过来。

    就这？

    总觉得侯云轩似乎有什么话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