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秋心九岁的时候,因为父亲的工作变动,一家人需要搬家。
父亲的工作是家里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所以搬家的地点要偏向离父亲的工厂更近的地方,但搬家不是小事,看房子、装修、搬家具等等事情做起来都不轻松。为了方便起见,简母打算将简秋心送到姨妈家住一段时间。
姨妈家离学校比较近,交通方便,简秋心也可以不掺杂大人搬家的事情,安心写作业,简母认为这是很好的安排。
但简秋心跟姨妈不熟,她甚至记不住姨妈家里面哪个表姐是哪个表姐,她有些不想去。可简母已经把她的行李收拾好了,也跟姨妈家打过招呼给了生活费了,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妈妈不是在跟她商量,只是在通知她这件事情。
简父简母将简秋心送到姨妈家,留下来吃了顿午饭便离开了,临走之前,他们都跟她说:“在姨妈家不比在自己家,你要乖一点,不要惹姨妈姨丈和表哥表姐他们生气,知道吗?”
简秋心点头说好,但她觉得这里很可怕,全然陌生的环境,半生不熟的亲戚,笑意盈盈的姨丈,当她不存在的表哥……都让她觉得很可怕。
她生平第一次那么喜欢上学,因为学校起码是她熟悉的环境,同学和老师她也都认识,比姨妈家要好多了。
每天来接她回姨妈家的都是不一样的人,有的时候是姨妈或者姨丈,有的时候是年纪只比她大一些的表哥或者表姐,反正谁有空谁就来接她回去。接她回去的路上也讲不到几句话,他们只是随便问了句在学校过得好不好,然后便一路无言地拎着简秋心的书包把人带回去了。
毕竟不是亲生女儿,姨妈也管不了简秋心那么多,她有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必然是要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花在他们身上的。
来到姨妈家的第一晚,简秋心便发现自己不记得带牙刷了,但她不好意思找姨妈说这件事情,便将空着的牙刷杯子放在洗手间内一排杯子的旁边,期望姨妈能够看到,然后给她一支新的牙刷。
但是两天过去了,姨妈根本没有发现这件事,她也不知道,简秋心已经连着两天只漱口不刷牙了。
那个时候的简秋心不知道不刷牙会给牙齿带来多大的伤害,她只是觉得睡觉的时候嘴里有味道,不太舒服,但是可以忍受。可以忍受的不舒服算不上是什么大事,所以在姨妈家住的半个月内,她都没有跟姨妈提出自己没有牙刷的事情,也没有刷牙。
后来等她知道了不刷牙的危害后,只是拍着胸口庆幸地想,幸好她的牙齿还算听话,没有在那半个月的时间里面变成一排烂牙。那她肯定会活得很艰难,因为治疗牙齿的费用太贵了,那是她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姨妈没发现她没有牙刷的事情,也算不得是姨妈的错误,她自己不开口,谁会费尽心思地去观察她缺了什么东西呢?这点怨不得别人,只能怨她没有长嘴巴。
但除此之外,区别对待的事情可真不少。
煲一锅鸡汤一般有两只大鸡腿,表哥一只,表姐一只,简秋心没有。姨妈偏心偏得极为明显,却还要给自己找借口:“秋心啊,听你妈妈说你喜欢吃素,那就多吃点素少吃点肉,吃素的营养并不比吃肉的少,你喜欢吃就多吃点……”
简秋心想,她确实喜欢吃素,但她也喜欢吃肉,两者之间没有比较级,她估计她妈妈也没说过这样的话。
可姨妈说得信誓旦旦,简秋心只能收敛眼馋的目光,默默地吃素。
晚上看电视的时候,表姐喜欢看动画片,表哥喜欢看体育频道,姨丈用手机看小说,姨妈随着儿女,他们看什么她就看什么。遥控的使用权是早就分配好的,表哥拿一天,表姐拿一天,他们轮流看自己喜欢的东西。
简秋心那个时候对动画片和体育频道都不敢兴趣,她想看狗血肥皂剧,但是没有人问过她想要看什么,仿佛她在这个家里不算是个小孩,甚至不算是个人那样。
她在客厅里面坐了三个晚上,以为自己终于能得到遥控了,但遥控转回到了表姐的手上,动画片又播起来了。简秋心明白了,她不应该坐在客厅,她应该回到那个原本是杂物房,后来临时改造成了小床房的房间写作业。
她被送到姨妈家来,只是在这里生存的,不是在这里生活的。
简秋心应该早一点明白这一点,这样的话,她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应该有的期待了。
吃早餐的时候,她的面包是最小的,那也是正常的,因为姨妈说:“你的年纪最小,胃口也最小,所以给你买个小一点的面包,那样就不会撑得难受了。”
简秋心咬着干巴巴的面包,心想,可是根本不是大小的问题,表哥表姐的面包上有奶油、有肉松、中间还有一根火腿肠,她的面包就是最普通的干面包,里面什么也没有。
她不敢说出来。
虽然电视遥控的使用权永远都不会落到简秋心的手上,但是当需要做清洁的时候,整家人都会想起简秋心这个人,她不再是透明人物。他们会给她分配劳动,比如洗菜,比如刷碗,比如拖地,姨妈说:“女孩子啊,就应该从小就学会做家务,以后把家里打扫得整整洁洁的,这就是你的本事。”
简秋心觉得这也是正常的,不知道父母给了姨妈多少钱,以他们那样吝啬的性子,估计给得不多。自己吃喝用的都是金钱,在姨妈家做点家务,也可以抵掉一部分的开销了吧。
但她不止在姨妈家里需要做家务,等到周末的时候,姨丈姨妈甚至把她带到店里去帮忙了。
他们开的是一家花店,需要给花喷水保持新鲜,需要修剪掉不好看的枝叶,需要将花的包装纸整理好,雪梨纸、雾面纸、玻璃纸、牛皮纸等等都要分类收好,需要保持地面的干净,不让客人一进来便看见满地凋零的花瓣……
总而言之,一家小小的花店,需要干的活也是很多的。
虽然如此,但哪怕简秋心不来,姨丈姨妈两人也可以将花店的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之所以把简秋心带来,是因为她多做一些,他们就可以少做一些了。
反正简秋心也没事做,孩子一直学习对脑子也不好,容易学傻,还不如带她来看看店,让她提早感受一些工作,反正读书的终点就是工作嘛。
因为有了简秋心的帮忙,店里不需要两个大人看着,所以姨妈提前回家休息了,让姨丈和简秋心留在花店。
姨丈去上厕所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开始看花问价。
简秋心的记性很好,她将花的价格都记下来了,一一回应了女人的问题。
中年女人许是见她是一个小孩子,可以杀价,便咂舌道:“这么贵啊?我看这些花也不是特别新鲜,能不能便宜一点。”
鬼使神差地,简秋心露出了可爱的笑容:“姐姐,这些花都是新鲜的,而且都很漂亮,你也很漂亮,你跟这些花特别合适。”
实际上,眼前的女人跟漂亮这两个字不沾边,她像麻杆那样瘦,颧骨高起得好像可以划破脸皮,凹陷的眼眶像是洒下阴影的井,头发有些焦黄,发尾处还分了岔,横看竖看,她都跟漂亮没有关系。
但是简秋心笑得那样乖巧,童言童语,在还不怎么会撒谎的年纪,没有人教唆她,说出来的话仿佛更有信服力。
女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眉目染上被夸奖的笑意:“是吗?”
简秋心狠狠点头:“是啊,姐姐今天穿得也很好看,你的裙子是碎花裙子,感觉跟店里的所有花都很配呢。”
女人迅速沦陷在了女孩的吹捧中,她的语言是那样的真挚,女人被哄得心花怒放,买下了一束花,并且在花的价钱之外,还多给了简秋心五块零花钱,她眯着眼睛揉了揉简秋心的头:“你是在帮爸爸妈妈看店吧?这些零花钱就是我给你的,你不必告诉他们,收起来自己花吧。”
“这样可以吗?”简秋心目露犹疑。
“当然可以,这是姐姐喜欢你,所以送给你的零花钱。”
简秋心咧开嘴笑起来:“谢谢姐姐!”
她将五块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面,等姨丈出来之后,她便将卖花钱给了姨丈。
姨丈很高兴:“哎呀,这么一会功夫,就卖出去一束花了?”
简秋心也很高兴:“是啊。”
姨丈说:“带你来真是带对了。”
简秋心也想,是啊,带她来真是带对了。她还赚了五块钱,这五块钱对九岁的她来说,是一笔超级巨款。她真是高兴疯了。
为什么素不相识的女人要给她零花钱呢?
因为她违背良心赞美了这个女人,而这种赞美让女人高兴极了,哪怕她内心清楚这不是真相,也高兴到愿意花钱“打赏”简秋心。
因为女人喜欢这样的赞美,简秋心的话恰好戳中了她的心。
原来……原来想要讨人喜欢,想要赚得零花钱,想要得到某种东西,是这样简单的事情。
五块钱,已经足够买一支新的牙刷了,而且还绰绰有余,但简秋心想了想,没买牙刷,还是把钱攒起来了。
在某种角度上,这五块钱是她的谎言启蒙,她不能那么轻易地花掉它。简秋心想,这也许会成为她的力量,留着这种精神力量,可比五块钱的实际好处大多了。
再来客人的时候,简秋心都会对着客人甜甜地笑,大人们总是很难抵挡小孩的笑容,也许是从小孩的身上怀缅过往,因此简秋心的笑容和天真的话语讨好了不少客人,他们都没有空手离开。
姨丈笑眯眯地数钱,对着客人说:“慢走,下次再来啊。”
简秋心再看见姨丈看她的眼神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了里头多了点不一样,以前他对她的笑是浮于表面的,看她不过是看老婆亲戚家的孩子,可现在他的笑容里面多了几分热烈,好像把她当成可以赚钱的宝贝了。
但简秋心终究不是自家孩子,很快她便要回去自己家了。
可惜,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长大之后的简秋心揣摩姨丈看她离开姨妈家那时的眼神,琢磨出了点最贴近现实的感觉。
谎言为简秋心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开始练习谎言,运用谎言。
刚开始的时候难免磕碰,因为演技太过稚嫩,有的谎言又没有逻辑,她也圆不回来,因此很容易被拆穿。
但没有关系,所有的跌到,都是为毫无阻碍地飞奔在做准备。简秋心认真地练习各种各样的谎言,并且把姨妈家的所有人当成练习对象。
姨丈终于想起来简秋心应该也是爱看电视的,他问:“秋心,今天把遥控给你好不好?你想看什么都给你看。”
今天原本轮到表哥了,简秋心瞟见了表哥眼中的不耐烦,她说:“好啊好啊,我喜欢看体育频道,今天是不是有一百一十米跨栏可以看?我要看!”
表哥眼中的不耐烦消失殆尽,他说:“对对对,今天有一百一十米跨栏的决赛,可好看了!表妹,我们一起看吧。”
“好的啊!”
“你也喜欢看跨栏吗?”
“不止,我还喜欢看游泳、足球和射箭!”
“这些都是我的最爱!你真是有眼光!”
当然,就是知道那是表哥的最爱,简秋心才那样说的。
知道简秋心那么“有眼光”之后,表哥对她好了很多,他甚至跟妹妹说:“秋心爱看体育频道,我也爱看体育频道,按照遥控的规则,我和秋心要看两天体育频道,你才能看一天的动画片。”
表姐不服气,说:“凭什么啊?秋心她以前都不看电视的,而且她也不是我们家的人,为什么要把她算进来?”
简秋心可不想讨好了表哥,又被表姐讨厌上,她夹在中间两头为难,情急之下只好站在中立位置:“可是表哥……我也喜欢看动画片的。”
“什么?你也喜欢看动画片?”表哥没想到这一出,眼睛瞪得像铜铃。
简秋心迎着他的目光点头。
表姐说:“那就好了,秋心什么都爱看,那我们还跟以前那样,不准有变化!”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表哥觉得简秋心刚刚没站在自己那边,对简秋心又多了几分反感。好感度加加减减,最后又跟她来时差不多了。
这件事带给简秋心的经验教训就是,说谎不是一对一的事情,她在对某个人说谎的时候,必须要考虑这个谎言带来的其它效应,这个谎言带给自己的利益更大,还是损失更大?得深思熟虑,三思而后行。
那么,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当姨丈说要将遥控给她的时候,更好的回答方法是什么呢?
最好两边都不得罪,那就直接说:“哎呀,表哥和表姐看的我都爱看,让他们来选就好啦。”
又或者说:“今天晚上的作业比较多,我先不看了,我得去写作业,不然写不完了。”
简秋心每次说完谎言看到效果之后,都会做这样的复盘,想着下回能不能说得更流畅一些?能不能有个更好的理由?表情能不能更加自然?四面漏风的谎言,慢慢地变得无懈可击,谎言就是这样进阶的,
姨妈虽然每天都会去店里干活,但她是个更偏向于家庭的女人,她每天都要扫地拖地,将家里的地板拖得闪闪发亮。简秋心回家的时候,便夸赞道:“姨妈,家里好干净啊,在姨妈家里,我从来都不担心会有虫子。”
姨妈笑着说:“当然,我住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虫子?”
“姨妈,你煮的饭好好吃啊,我想多吃一碗。”多吃一碗白米饭,花不了她家多少钱,但可以侧面反映出她对姨妈手艺的夸奖,让姨妈更喜欢她一些。
“你要是喜欢啊,吃多少都行,饭多多的嘞。”
“姨妈,这是在给表姐做裙子吗?天啊好漂亮啊,表姐收到一定会很喜欢的。”
“是吗?秋心也喜欢这样的裙子吗?”
“当然喜欢啦,那么好看的裙子,谁会不喜欢?我觉得姨妈做的裙子比商场里面卖的都要好看呢。”
姨妈笑得合不拢嘴:“既然你喜欢,那姨妈也做一条给你穿。”
简秋心受宠若惊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过这几天可能做不完,没事,等我做完了,交到你妈手上。”
“那谢谢姨妈啦。”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姨丈在第二个周末也带简秋心去花店了,这回姨妈直接留在家里,让他们俩自己来了。
姨丈对简秋心说:“今天也要好好招待客人,要是买花的人多了,关门之后姨丈就带你去买雪糕吃。”
“好啊。”
简秋心对雪糕的兴趣倒是不大,她想要的是被人喜欢,雪糕不过是开完惊喜宝箱之后的附赠品罢了,不怎么重要。
简秋心并不是对所有客人都用的同一个套路,有的人喜欢热情些,有的人喜欢话少些,有的人喜欢可爱些,有的人喜欢聪明些……怎么判断他们的喜好呢?那是一开始很难做好的事情,但观察着观察着,慢慢也就养出一点直觉了。
有的人会对姨丈说:“你的女儿好乖啊。”
姨丈一开始都会摇头,说:“这不是我的女儿,是我的侄女。”
再后来,回应的次数多了,也懒得一一否认,便点头说:“是啊,真是很乖的,知道我工作辛苦,明明是周末,还非要来帮忙看店。”
这样的话能引起客人的恻隐之心,也许会再多买两枝鲜花,让这对父女能够多赚一些。
简秋心听着,也学着,姨丈说谎的时候也不眨眼睛,比她说得还要好很多。难道,其实每个人都会说谎?其实每个人都是说谎高手?她的所作所为,也不算多么特别的事情。
发现大人都在做这件事情之后,简秋心说谎说得更加心安理得了,起初她还会有愧疚,还会有纠结,但那些通通都消失了。因为每个人都在说谎,别人都不愧疚,凭什么她要感到愧疚?
可是,如果每个人都在说谎的话?简秋心要怎么保证,自己会成为谎言游戏中的利益获得者呢?
只能更加努力,让自己成为更加高明的撒谎者了。
简秋心是个执行力非常强的人,心里打定了主意,练习谎言的时候就更加认真。她其实早有基础,在父母一遍遍地叮嘱她要听话,要与人为善的时候,她就已经戴上了无形的社会面具了。
她之前缺少的是刻意练习,但现在她什么都不缺了。
离开姨妈家的那天,她对姨妈姨丈说:“多谢你们这段日子的照顾,姨丈,姨妈,我很感激你们。”
其实也没有多么感激,简父简母给了姨丈姨妈钱,他们就有了照顾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不过是让她吃饱了穿暖了,做了应该做的事情罢了。有什么值得她“很”感激的?简秋心思来想去,无果。
那也是一个离别谎言,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见到姨丈姨妈,因此在临走之前,让他们对自己的喜欢保持在一个高度上吧。
姨妈说:“好孩子,等过几天姨妈做好了裙子,就送到你家去。”
简母一头雾水:“裙子?什么裙子?”
姨妈将给简秋心做裙子的事情说了一遍,简母说:“哎呀,这怎么可以呢?太客气了……”
姨妈说:“是我想送给秋心的,她真的是个省心孩子……”
母亲应该是想要那条裙子的,这样今年又不用给自己买新裙子了,省下一条裙子的钱,她肯定高兴,但她一直推脱说不用。
姨妈给她送裙子,除了因为她的嘴巧之外,大抵还有些补偿的意思,因为她让简秋心连着两个周末都去花店干活了。若日后简母知道这件事,看在裙子的面子上,也会觉得这没什么的。但她却不说这些事情,只说是她想送的。
母亲和姨妈是在虚伪地说话吗?简秋心观察着她们,但她到最后也没看出来,那是谎言还是客套。
简秋心跟着父母去新家的路上,简父问:“在姨妈家过得怎么样?还好吗?”
如果没有被激活撒谎成性的技能,简秋心也许会把牙刷的事情说出来,但她只是点头:“姨丈和姨妈对我很好,表哥和表姐也很好相处,我过得很好。”
她过得好,姨妈一家也好,简父简母也觉得好,皆大欢喜。没错,就应该这样说话。
简母牵着她的手:“怎么好像瘦了些?在姨妈家没吃好吗?”
简秋心摇摇头:“姨妈做的菜比较咸,所以吃少了一点。”
“这样啊……没事,等回家了,妈妈给你煲汤,你多吃点补回来。”
“好。”
简父问:“这几天有按时做作业吧?”
简秋心说:“有的。”
……
回到家之后,简秋心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刷牙。
简母好奇地问:“晚饭还没吃,你刷什么牙?”
简秋心说:“我走之前,在姨妈家吃了一颗糖,黏在牙齿上面了不舒服。”所以才要刷牙。
简母没再说什么。
简秋心刷牙的时候,想到了这段往事。她非常感激那段机遇,让她更早地学会了社会的生存法则,让她一步步地成为了现在的简秋心。
累吗?有点。
但不去说谎,当个特别老实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累了吗?简秋心觉得否的概率超级大,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卓嘉那样幸运的,幸运且幸福。
卓嘉今天上夜班,简秋心想了想,还是没等卓嘉回来。
卓嘉不是夜猫子,他每次下完夜班回来,都是洗漱完就睡觉了,她没必要等他回来。拉着他聊天熬夜,只会破坏他的生物钟,让他第二天打着哈欠去晨跑。
简秋心跟自己说,她不是在为卓嘉的身体健康在着想,只是在为他对自己的好感度而着想。一个人总是很容易怪罪别人的,要是某天晚上没睡好,每件事情做不好,总是要怪离那些事物最近的人,都怪xxx的xxx,所以我才会……这是人类的本能想法,人们很少会责怪自己,除非真的怪无可怪。
所以,简秋心不能让卓嘉责怪自己,哪怕只是最轻微的、过后就忘的责怪。
她给卓嘉发了消息说晚安。
卓嘉回她早点睡觉,附带了一句晚安。
简秋心回到房间内,吞下安眠药,又玩了一会手机,直到眼皮传来困乏的感觉,才关灯闭眼。
过了两天,两人不知为何聊起了亲戚的话题,卓嘉简单说了下自己复杂的亲戚关系,问:“你呢?你亲戚多吗?”
简秋心说:“应该算挺多的,我爸爸妈妈都不是独生子,上上一辈都在拼命生。”
“你讨厌亲戚吗?”卓嘉又问她。
“我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有的亲戚讨厌,有的亲戚不讨厌,而更多的是没有感觉。”
卓嘉说:“我也是,不过感觉亲戚现在已经变成贬义词了,一说到亲戚,年轻人好像都会皱眉头。”
“是啊,反正我不怎么跟亲戚来往,都是我爸妈那边在沟通。你呢?你跟亲戚的交流应该比我多吧。”
卓嘉说:“在我当上保安前,也许是这样,但是……”
简秋心接上他的话:“但是当上保安之后,就不怎么来往了?”
“对,除了一些关系比较亲近的,那些远一点的都懒得来往了,他们每年都问我为什么要当保安,今年问了明年还要问,好像过了一年就能给出不一样的答案那样。而且他们不仅会问,还以为我走上了歧途,一个接一个地来劝我回头是岸,我听着烦,过年的时候便总是找借口不去拜年了。”
“真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
“想不到你也会烦,我好像没见过你情绪不好的模样,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
“如果你说的情绪不好是指发脾气的话,我烦的时候也不会发脾气,只是会变得敷衍而已……从小到大,我都没怎么发过脾气。”
简秋心挑眉:“就没有声嘶力竭的时候吗?”
卓嘉想了想,摇头。
简秋心说:“你真厉害。”
卓嘉说:“我想,那是因为我没有碰上能让我特别生气的事情吧。”
“你觉得你会因为什么而特别生气?”
“……我想不出来。”卓嘉望着简秋心,“要不你来问?”
“嗯,如果你的父母认为你没出息,并且在长达几年的时间内一直用你当保安的这件事来唠叨你,某一天当你心情郁闷地回家之后,他们依旧在你面前说那些已经说了好几年的话,你会生气吗?”简秋心问了个特别具体的场景。
卓嘉说:“我没法代入这个场景。”
“因为你不认为你的父母会这样做?”
“对。”
“好吧。那我换一个,让我想想……有了!我出轨了然后要跟你闹分手。”
卓嘉:“……”
“怎么了?”简秋心笑吟吟地看着他,像是故意砸捉弄他。
卓嘉呼出一口气:“我想,我应该不会特别生气,我应该只会感到无能为力,并且特别难过。”
简秋心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你怎么想着想着还皱起眉头来了?我这不是如果吗?又不是真的会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就是听到分手两个字,就会很难过。”
“你前任跟你说分手的时候,你也很难过吗?”
卓嘉苦笑道:“怎么又说起她了?”
简秋心无辜道:“因为你只有一个前任啊,不然还可以说说别的前女友。”
卓嘉亲了亲她的唇:“秋心,放过我吧。”
“可以啊,你叫一声姐姐来听听,我就不说了。”
卓嘉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拒绝二字。
“我确实比你大半年,叫我一声姐姐怎么了?我当得起。”
卓嘉摇头,仍是拒绝。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简秋心喊他:“弟弟。”
卓嘉岔开话题:“明天我休息,可以去接你下班,顺便在你的店里买个蛋糕。”
“为什么要买个蛋糕?明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就是想吃你做的蛋糕了。”
“那买什么买?你知道我的人工费多贵吗?还不如我直接在家做给你吃。”简秋心指责他一点也不勤俭节约。
卓嘉的脑回路是这样的:“可是,我为你的劳动付出费用,这不是尊重你的劳动成果的表现吗?”
他为什么会被骂?想不通。不想被骂,得努力解释。
简秋心说:“话虽然如此,但你付出的费用有一半都是进了老板的口袋,身为打工人,还真是不想看老板赚到那么多钱啊……你要是真的想尊重我的劳动成果,就乖乖地把我做的蛋糕吃完,并且称赞我的手艺,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尊重了。”
卓嘉笑了:“好,一定好好吃完,一定极力称赞。”
简秋心问:“你想吃什么口味的蛋糕?明天我顺便去买点烘焙材料。”
卓嘉几乎没有忌口的食物,也没有特别偏爱的蛋糕口味,他说:“都可以。”
“白问。”简秋心嗔他一眼,“没有都可以这种蛋糕。”
卓嘉想了想,说:“那就要你们店里最近卖得最好的蛋糕吧。”
简秋心点头:“可以,但你知道那是什么蛋糕吗?”
“不知道,很奇怪吗?”
“我只能告诉你,那款蛋糕的名字叫‘超人的内裤’。”
卓嘉:“……”
简秋心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