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雨下的很多也很频繁，只是，大多数时候，那雨云都是漂浮在远处，未曾接近过这边山头。可是很奇怪，这里虽不下雨，却总有几朵云阴沉的浮在上边，不时闪下惊雷。而且只要他傅风华站在外边，那雷火往往便是向着他的方向劈下，最接近的时候，那火舌甚至蹭到了他的衣角。

    傅风华很是不解，可毕竟每次那雷火也都偏离他几步，而且只要在山洞中那雷电便追不进来，于是他也不愿多说些什么让她担心。每次素衣问到这山中响起的雷声，傅风华总是插科打诨笑着混弄过去，而素衣与他在一起也从来没看到过他被雷追着的情况，于是也就没有再问起过。

    虽然这冬雷阵阵实在是不正常，可他们却也不是平凡的人，这雷火劈山或许是天界发出的警告吧，警告，告诉他们不能在一起。素衣看着那少年嬉笑的模样这般想着。

    仰躺在山洞里的小榻上，傅风华想着这些天来的怪事，正愁着，随手便拿起一旁尚有余温的馒头漫不经心的咬了一口。但只一口下去，那原本的愁眉苦脸便散成了一派满足。这馒头松松软软，带了淡淡的甜香，里边还加了她特意找来的花蜜，真好吃。

    举着馒头，傅风华眉眼弯弯，“唉……今朝有你今朝醉啊~~~”

    “不曾想仙君如今竟过得这般落魄，真是……”

    一道带了叹息的声音传来，让傅风华瞬间便敛了笑坐起身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站在山洞口处的那个老者，正是前些日子遇见的散仙。

    望见傅风华微锁的眉，老者连忙收了自己的感叹，走近几步，“仙君勿怪，小仙只是……”

    “你来寻我究竟何事？”

    老者闻言似是一愣，“小仙，小仙只是路过此地……”

    一个手势打断了老者言语，傅风华将馒头放回盘里，再抬眼的时候已是带了几分凌厉，“别再说什么路过什么巧遇，直接说吧，究竟何事。”

    不是他多疑，傅风华只是不轻信于人而已，更何况这老者来历不明，便是他真是个散仙，真与他从前有过往来……但是，说了一次也该说清了，更何况，如今的他并不想和任何仙神沾上关系。

    老者一愣，随即苦笑，“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仙君……”

    傅风华看向老者，不再说话。

    定了定神，老者说道，“不满仙君，我就是专程来仙君的，相信仙君也看到了今日天象的异常，难道仙君就不奇怪吗？”

    “这是……”

    “我相信仙君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前尘，所以小仙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实话说，那雷火是冲着仙君来的。”老者微顿，“仙君本就是下凡历劫，而依仙君之尊，没有度过劫数至多也就是被打为散仙。可是，如今这情况却不同，仙君非但没有遵循七世之劫，反而还在这偷来的一世里边与那蛇妖相恋……不循天理，终违天道，天界总不会坐视不管的。”

    傅风华眸色渐深，“偷来的一世……这个，你是如何知道的？”

    “小仙无能，真要论着管起什么，知道些什么秘密，那也是没有资格的。但这么多年来，却也多少算是走遍了这人界游历，这六界中人也多少认识一些，也曾因仙君而有幸结识冥君，有些交往。而前些日子幽魂呼啸，我觉得有些怪，便去了趟冥界，正巧听闻那冥界关押着的魔主逃出，又牵扯到了仙君……我对仙君还是有些关心的，便是冥君洗去了仙君轮回簿子上的记载，但是小仙还是有些了解，再加上冥君对我还算信任，于是便知道了些。”

    一番话下来，那老者倒是讲得清楚仔细，在情在理，便是傅风华也挑不出那里有什么不妥。再加上，那老者言辞恳切，倒是让他对自己之前的怀疑生出了些愧疚。

    傅风华微微低眸，“有劳……费心。”

    “唉，仙君这是说的什么话？只有仙君肯信我，我便很是开心了。”老者笑笑，随即又似忧虑，“只是，天界如今怕是不肯轻易放过仙君，又不想仙君的事被太多人知道，于是只好寻着仙君的气息放出雷火。仙君和那姑娘在一起倒还有她的气息掩着，这山洞里边有灵力相护，组绝了仙灵之气外露，自然也是引不起天雷电火追下。可若是独自一人……这实在叫人担心。”

    傅风华闻言沉默。

    倒是那老者略顿一会儿，忽然又幽幽问道，“仙君可是喜欢那姑娘？”

    “嗯。”轻应着，傅风华不自觉柔了眼波。

    而这一幕看着老者的眼里，不自觉便眸光一闪，但只片刻，那情绪便被他掩下。

    再开口，带上的全是真切的担忧。

    “可仙君如今再怎么也不过一介凡人，而那姑娘却是个妖……呃，小仙没有别的意思。”

    傅风华淡笑，“无碍。”

    老者闻言皱眉，像是为他而担心，随即又似是想到什么，刚想开口，可唇瓣微启间，却终是没说出一句话。

    傅风华抬眼，笑意清和，“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老者轻言开口，“这……仙君，小仙倒是有一个主意，虽然不能说是毫无破绽，却也算得上是赢面较大一场赌。若真做好了，仙君不止可以摆脱那天界禁锢，还可共那姑娘长久。”

    “什么？”傅风华眉头微皱。

    虽说他对这老者放松了警惕，却也不是丝毫不怀疑的，毕竟不过初识，他怎可完全信他？

    “这件事……可若没能成功，仙君折损的又何止是这一世呢？虽然是人身，匆匆数十流年，但躲得好，好歹也是安然的，而若是……唉，不说也罢。毕竟这风险这么大，若仙君有个什么意外，那小仙真是愧疚，万死也难以挽回……”

    傅风华摆摆手，“不知您说的究竟是什么办法？”

    “这……”

    老者一副为难的样子，思虑半晌，终于还是开口，“仙君虽然前尘复杂，但如今却只是一个凡人，没有仙魄护体，自然是任天界摆布。而且，那姑娘的生命太过于漫长，仙君无法共她偕老，当仙君年老逝去，那姑娘也还是这般模样，不会老，也不能共仙君生死……可是，若仙君愿意修仙，那便不同了。”

    “修仙？呵……我是不会修仙的，修不好，那是浪费时间，修成了，那是要去天界，我更无法与她相守。”

    “若是寻常，自是如此，可说得直接了，仙君是个有过在身的，真要修成了，天界不能不认，却也不会准予仙君位列仙班，记入仙籍。到时候，仙君至多不过当个散仙，但却可以逃得过这天界惩处，也可脱去凡胎，与那姑娘安然相度。”

    老者说完，看着傅风华陷入沉思的模样微叹口气，像是个关心慈爱的长辈，“可是，若不成，那便是触犯天界尊严，结果更难担当啊……”

    “是吗？”

    傅风华问着，脸上却没有一丝情绪，似乎只是随口喃喃，并没有问那老者的意思。

    只是，那老者却轻轻拍拍他的背，安抚似的，“所以仙君可要想清楚了，若仙君选择于此，小仙不论如何也会鼎力相助，而若仙君不愿如此，小仙也会尽自己之力，确保仙君……”

    老者的话并没有说下去，有些东西点到就好。

    而傅风华只是一直皱着眉发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其实那老者的一番话对他并不是没有丝毫影响，和素衣在一起，傅风华最担忧的便是彼此生命长度的不对等。他想，依素衣的性子，自己死后她是定不会再寻了别人，可是，就这样让她孤独的守着这座山，他又如何忍心？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来招惹她，那也比留给她千秋万世的寂寥来得好。

    这时候，老者忽然拿出了一片枯干的竹叶递于他，“仙君一时定是拿不定主意的，毕竟这事情也不小……不如这样，若仙君想好，将这竹叶烧了，我便知道，再过来与仙君一同商讨事宜。那姑娘怕是要回了，我在这也不好说，如此……小仙便先行一步了。”

    傅风华收起那竹叶，微微颔首，面上的情绪被掩在暗色的投影里。

    “有劳了。”

    那老者闻言只轻笑点头，旋即转身消失不见。

    这之后不过片刻，傅风华便听到山洞外边传轻轻的脚步声。

    刚一走进山洞，素衣便看到躺在小榻上翘着腿啃着馒头的少年，嘴里还哼着什么小调。这个人啊……总是一副无忧的样子，真是让人羡慕。

    直至走近了他，傅风华才回过头来，一双眼睛笑得都迷了起来。

    “终于回来了~我都快等死了！”

    素衣轻笑，“看你挺舒服的，不像是等得着急啊。”

    “哎呀呀……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心里可急了，只是吃着夫人亲手做的馒头，一下子又甜了起来而已！”傅风华嬉笑着打诨，站起来拉了素衣便坐下。

    捂着她的手，傅风华的眸色微暖，面上却似不平，“外边这么冷，那清映所在之地又是一片空旷也没个避风的地方，他挪不了身，还累得我家夫人受冻……真是的，下次不管他了！”

    “你啊……”

    素衣无奈的笑，而傅风华却只是捂着她的手，低着眉，不让她看见自己眸中的复杂。

    “素衣，人的一生最长不过百年，若是到时候我死了，你怎么办？”

    素衣一愣，“怎么……忽然又问起这个了？”

    傅风华的声音里还是含了笑意的，眼底却是划过几许暗色，“就问问呗，你若是不想说，那不说就是了。”

    “嗯，那我就不说。”素衣笑笑，“肉麻的话，说多了让人起鸡皮疙瘩。”

    傅风华轻轻摇头，带出的笑像是春风十里，眸光闪烁如星，温暖了周遭的冷意。

    “可这句也算是说了，嗯……是我要的答案。”

    “答案？那是你自己想的，我可什么也没说。”

    “好好好，没说没说……”

    傅风华握着她的手，那双手总是冰冷，像是怎么也捂不热，事实上，即便是捂热了些，但只要放开，很快又会变冷……而他不想放开，更不想让她一个人冰冷。

    忽然，他心思一定，为了她而珍惜自己，却并不代表就不再参与任何赌局，更何况是那样吸引人的赌局。赢了，便可共她长久，唯一的不好，也只是……赌注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