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山笼罩在一片阴雨里边，可这边的山头却是洒了淡金色的阳光，虽然天气冷，可这山间的颜色却只需看在眼里就能让人生出暖意。傅风华站在山间眺望远山，心底有些奇怪，感觉这里像是被那雨云将这地方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傅风华一叹，也没想太多，毕竟这景象虽然稀罕却并不是没有过，分边儿的雨而已。无聊的掰了手指，傅风华心道，看起来风吹着云是往远处飘的，那雨云应该也来不了这边。果然，刚一想着，他就看到雨云渐渐飘远，只是那山依然笼了一层薄雾，看起来像一幅流动的水墨，将一切的美都隐成了虚幻。

    自从清映苏醒，素衣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为他度些灵气，好让他能够快些恢复，从而保持人身。虽然心里有些小纠结，可傅风华毕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至少他得让自己看起来很大度。反正人都是他的了，所以即便再怎么被那妖魅男子冷眼相待，在她面前，他也还是可以嬉笑如常……

    然后再一个人回来自己郁闷。

    这时候，一道惊雷忽然劈下，正是朝着他的方向，傅风华刚刚来得及反应却还没躲开，身侧却是一个力道推得他向前倒去……倒地的时候他听到一声巨响，再一回头，身后的树干已是被劈成焦黑。

    那道雷下来之后，天边不知何时聚起的黑云瞬间便散去，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一般。而那道没有缘由便劈下的雷火，却搅得傅风华一阵莫名。只是，他也没有想得太多，一个侧手便撑了起来，随即转向身侧的人，微微拱手低眸，“多谢前辈相救。”

    “不必。”

    说话的人声音轻细，却是一副小老头的模样，佝偻着背脊，一双眼睛总是眯着看人，也不知是习惯还是如何，总之叫人看着不太舒服。可是，只一霎时，那老者便收起了自己打量的眼神，面色慈蔼，看起来很是和气的样子。

    “这么多年了……终于是又见到你了。”老者颤颤地扶了少年的手，似是激动的唤道，“风华仙君……”

    傅风华皱皱眉，他对此人并无印象。

    “我，我知道，仙君记不得我……我这么一个小辈，仙君怎么可能记得我？”老者说着，微微叹息，像是感慨万千，“当年承蒙仙君相救，否则我连命都保不住，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寿终正寝，怎么可能还修得成散仙，无忧无虑游历人世这么许多年……”

    傅风华闻言不语。

    老者喃喃念了许久，终于抬起头，眸中似是疑惑。

    “咦，不对啊……仙君的身上明明是有灵气的，怎的却好似被封印住了，而且……而且，为何仙君的灵体受困，居于一副凡胎里边？”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认错？怎会？你明明……仙君，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傅风华微微皱眉，轻轻拨开老者握住他的手，“我不是什么仙君，我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老者闻言，似是不可置信，微微退远了几步，看着他。

    半晌，那老者忽然面色凝重起来，“仙君若是有难言之隐，小仙也不好多话，只是，若是仙君用得上小仙，小仙定当竭力相助，绝不推诿。”

    “我……”

    傅风华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便看到那老者耳尖一动，面色微变，似是听到了什么，略一跺脚便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点点尘灰微扬。

    转眼间，傅风华的身边便出现一个女子，站定着微微发怔。

    素衣看向老者原本站着的地方，轻轻勾唇，那一抹微笑极淡，让人还来不及捕捉便已散去，短得像是山中无人观赏的花，独自开谢。

    “那个人……”

    素衣微微启唇，却并不把话说完。

    傅风华微顿，“我不认识。”

    素衣颔首低眉，“他的身上似带了仙家灵气，并不浓厚，也未必纯粹。”

    傅风华一愣，仙家灵气？看来……那老者没有骗他。

    “或许因为他是个散仙，不属于天界的缘故，所以灵气不纯。”少年恍恍惚惚的说。

    素衣侧眼看向他，蹙眉。

    忽然反应过来，傅风华连连摆手，“我，我真不认识他……”

    “嗯。”

    素衣不言语，只淡淡的应一声，可傅风华却一下子放下心来。他知道，只要她应了，便是真的信他，一如他相信和了解她一般，不需要余的话语来做解释。

    “我只是很好奇，他来找你做什么？”素衣侧了脸看向傅风华。

    “我也不知道……兴许只是凑巧遇到吧，他说自己四下游历来着。”说着，傅风华一顿，“对了，方才我站在这儿，差点被一道雷电劈着，是他救下的我。”

    “雷电？”素衣蹙眉。

    这山并不算高，平素很少引雷下来，更何况这边并没有雨云……这电来的倒是蹊跷。

    见她这般模样，傅风华略作思索，“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是有些，可又说不上来，总归那老者你也不熟，多防备些总是好的。”

    看眼前女子一脸严肃的模样，傅风华不自觉便在心底轻轻笑开，面上却仍是不显，故意崩着。

    “夫人也要小心。”

    他的声音里不自觉流露出了几分笑意，惹得女子直接送了个白眼过来。

    傅风华无奈笑笑，“我……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素衣微叹，这个人啊……

    境像前的七月看着眼前略不去的浓情蜜意，微微勾了唇，而她的身边躬身站着的，正是方才出现在傅风华身边的老者。

    广袖一挥，境像如烟散去。七月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第一步。”她缓声轻言，像是从遥远的时空里传来的一道魔咒。

    而一旁的老者似有不安，声音里也夹了几分局促，“魔尊，您看，这般来去蹊跷，那故事又编的简单，他们并不是对我没有警惕……”

    “要的就是简单，说得多，破绽自然也多。而警惕嘛……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会平白相信一个陌生人？可正是有了这份警惕，有了那些看似破绽的不寻常，下一次你给的解释才能更容易得到他们的信任。”七月负手而立，冷眼瞥去，“你这猪脑子，能自己想出什么？”

    “是是是……”

    老者看似唯唯诺诺，可被掩住的眼中却带了满满的不屑。她再厉害也不过一介魔物，而他再不济也曾位列仙班，如今他不过是要借着她的手得到自己想要的，待得七月与那仙君斗完，东西还不照样归他？不到最后，谁能分清谁是真正的黄雀？！

    七月刹然回眸，那血色瞳仁中带了几分冷厉。

    “不要以为本尊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凭你，也想坐收渔利？且不说如今你身处幻界之中，便是你上天下地，本尊也一样可以找到你，杀了你。”她的声音很冷，却始终平淡，甚至平淡得叫人心底发麻，“记住，我们谁也不是谁的踏脚石，本座高看你一眼许你盟友相待，我们不过各取所需。不过，若你稍有自知之明，便该懂得……谁，更高一些。”

    老者一惊，慌乱之下抬眼，却正对上睨下的七月。他是真的没有见过这般凌厉的气势，仿佛空气都一时凝滞住了，于是不自觉便软了腿，跪伏在地上，连牙关都打了颤。

    “魔尊，魔尊息怒，小，小的是，是知道的……”

    七月冷哼一声，眸色愈冷，面上浮起的笑意却温和。

    “不用怕，我说了，我们是盟友。”七月笑笑道，随即看向伏于地上欲言又止的老者，“怎么，你还有什么事？”

    老者想了想，终是小心翼翼的问出来，“魔尊灵力无边，计谋深远……只是，只是小的尚有一事不解……便是那风华仙君真信了我，到最后我拿到了他的仙灵，可这对于魔尊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虽然仙魔从来对立，可老者却是真的疑惑，对一个已经被打成凡人的仙君，要取他仙灵便等同于夺他半魂，而魂魄分离的痛苦，远不是他能够想象的。尤其是魂魄分离之后，作为残缺之魂，根本没有办□□回，而要一直飘荡于世间，再加上他剩余半魂中的仙灵，那气息最易吸引恶鬼……

    老者光是想着就一阵发颤，若说他是为了得到仙灵重归仙班不至于遭受天人五衰魂魄湮灭，那她又是为了什么？他们究竟有多大的仇恨？他不信她是无故帮他，却又因不知他情而隐隐不安，生怕她半路放弃。而这事若没做好，那他可是得不偿失。

    “好处？”

    七月一愣，眼前浮现的是数千年前对战时他凛冽的眉眼。

    “待谁都那般温和，却独独对我，赶尽杀绝……”七月的眸色空洞，“毁我圣宫，散我家园，灭我族人，封我神识于天界，乱我心扉……这样的人，便是没有好处，又怎能不杀？”

    七月的声音很小，近乎喃喃，除了她，或许没有人能听见。

    而那老者颤颤巍巍却不敢搭话，只是偷偷瞟了眼那神色飘忽的艳丽女子，随即迅速低下头来，将身子贴紧了地面，似有恐惧。

    “这个你便不必管了，做好你该做的，到了最后，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对于你而言，知道这个便够了。”

    老者闻言也不敢再多问些什么，或许从他被找来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注定了，他没得选择。只是，却不可否认，这于他而已是一个机遇。

    成，便是从此逍遥，而败……

    老者微微打了个哆嗦，偷偷看了眼七月。

    魔尊灵力强大，对付一个凡人，还不成问题。

    暗自念着，老者满面的惶恐，“我记住了，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