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的睫毛微微颤动，眼角仍然挂着一滴泪珠。

    左轻舟率先醒来，依然保持着把伊文揽在怀里的姿势。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两人不约而同移开了目光。

    安德鲁和亚瑟完全在情况外，但还是同时激动了起来：“左上将！你终于醒了！”

    左轻舟和伊文都沉默不语，太多信息涌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即使其余两人再迟钝，也能察觉到一丝幽微的暗流涌动。

    左轻舟关切一问：“你身体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伊文还有些懵懵的，缓缓开口：“我好像想起来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左轻舟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在来到这里之前，你只有在实验室的记忆是吗？”

    伊文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偏头想了想：“印象那么深刻的事情，会忘掉的可能性不大。我应该是被动了什么手脚。”

    左轻舟攥紧了拳头：“帝国应该拥有某种能操控他人记忆的手段，才会让你一点也想不起来。”

    伊文只是叹气，用一种忧伤的眼神望着左轻舟。

    她心里已然怒火滔天。那么美丽的部落、那么纯真可爱的伊文、善良又可爱的人们，就这样被帝国的一己贪欲给摧毁了。想到帝国皇帝还有一丝尚在人世的可能，左轻舟更加如鲠在喉。

    此时的伊文就像是水中的浮木终于找到了根系，多了那段回忆之后，那种惶恐的茫然感终于减少了一些。但是他始终觉得还少了一些拼图，不然没办法解释他对实验基地这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们得继续向皇宫前进了。也许皇宫之中能找到一些线索。”左轻舟即使心神激荡，也不得不维持着理智安排下一步的计划。

    “你还能站起来吗？”左轻舟的声音骤然变得柔和起来。

    伊文尝试着爬起，却发现四肢酸软无力。他接连进入三个幻境，每一个都是劳心费力，而他本来也身子羸弱，此时已经接近透支了。

    左轻舟看出他的无奈，一手揽肩，一手揽住腿弯，将伊文打横抱了起来。伊文脸红了，在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明显。

    是不是有点太近了？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浅浅的信息素气息。豆蔻香气和雪松气息交织在一起，仿佛划出了一片独立的领地，自成气场。

    虽然之前为了治疗信息素依赖症已经有了亲密的肢体接触，但是这次好像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左轻舟虽然脸上不显，但是心跳的速度已经快了不少。虽然现实世界的时间没有过去多久，但是在幻境中他们都见证并参与了彼此最脆弱的时光。跟初见时相比，少了几分猜忌，多了几分信任。

    这扇门之前都还是主打实用风格的极简配置，过了这扇门，入目多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确是帝国皇帝喜欢的奢靡作风。

    左轻舟来到一个新环境，习惯性地观察周围。这里虽然装饰精美，但是并没有必须的碗筷及起居用品，四处都落满了灰尘，看着像是冷宫的样子。

    伊文突然开口：“这条通道应该不是帝国皇帝自己修的。”

    左轻舟倒还没有想到这一环：“这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伊文答道：“如果我身居高位，必然惜命。这种通道太容易进歹徒，根本没有必要修建。即使有此必要，也会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严加看守，而不是建在偏远的位置。”

    左轻舟似有所感。看来顾清商和皇帝的关系也不是那么亲密无间——皇帝将基地修在皇宫之下，意在警告顾清商不得轻举妄动，他随时能毁了顾清商的一片心血；而顾清商也暗修通路，以此来制衡皇帝。

    如果皇帝真的有什么秘密需要隐藏，他会放在哪里？必然是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一行人直冲着中心宫殿而去。一路上看到的尽是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侍女和侍卫们三三两两地倒在地面上，往往还伴随着干涸的血迹。他们身上惯有的金银首饰都被洗劫一空，仍然保持着痛苦和挣扎的最后姿态。

    伊文生性善良，不忍心看到此情此景，合上了身旁一人死不瞑目的双眼。

    左轻舟道：“不必难过，死在这里的往往罪有应得。”

    伊文仍是不忍：“可是战争无眼，他们是无辜的呀。”

    左轻舟解释道：“联盟向来治军严格，我们也不曾下达过屠杀平民的命令。如果他们真的惜命，早在当时就收拾收拾走了。之所以留下来不走，八成还是贪欲作祟，临走时还要洗劫一番。最后抢来抢去就自相残杀，最后死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伊文听罢无言，只得继续前进。

    皇帝寝宫十分好找，就在整座皇宫的最中央。虽然冷宫已经足够奢靡，但是主殿的豪华还是超出了众人的想象。南海明珠制成的门帘、金丝楠木搭的柱子、殿内依然缭绕不去的名贵熏香······

    “帝国不是军费一向不足吗？”安德鲁有些讶异。

    “帝国幅员辽阔，税收都是一笔天文数字，怎么会没有钱？不是没有钱，只是不肯用到刀刃上罢了。”亚瑟补充道。

    虽然已经人去楼空，但是一般保存着秘密的地方不可能没有留后手，左轻舟谨慎地推开了门。

    “嘎吱——嘎吱——”迎接他们的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声。

    而身后突袭已至！左轻舟悍然拔刀抵抗，其余三人同时退到她身后。来人······不，来者并不是人，而是一只机械犬。

    它的玻璃眼球透着绿光，分外瘆人，幽幽地盯着眼前几人。它又向前一击，左轻舟再次抵挡。

    但人体的速度怎么跟得上机械的速度？几击之后，左轻舟有些力不从心了。

    安德鲁盯着机械犬漆黑的牙齿，智脑不断分析中：“小心不要被它划伤了！他身上的黑色不是简单的涂层，而是淬过剧毒！一旦见血，后果不堪设想！”

    这机械犬应该是搭载了智能程序，并不是用简单的定位系统直接攻击，而能够判断局势。一人一犬，就这样处于僵持不下的状态。左轻舟面上不显，但心里还是有些慌张。

    这里既然有些紧要的关窍，就不可能只有这一只，也许还有不少。果然，从寝宫的各个角落出现了不少长得一模一样的机械犬。

    左轻舟、亚瑟、安德鲁三人成三角之势，将伊文团团围在中间。三人都经过系统的格斗训练，很快看出了这些机械犬的行动模式，协作配合之下不难应对。但是问题在于体力是有限的，而只要能源充足，机械犬就能无限进攻。要是进入了车轮战的状态，他们必输无疑。

    四人还在冥思苦想如何应对，机械犬这边却渐渐出现了颓势。亮晶晶的双眼黯淡了下来，行动也变得迟缓了。

    左轻舟不敢大意，始终保持着高度紧张的应敌状态。终于，所有的机械犬都停止了动作，躺到在了地上。

    了解机械结构是学会机甲操纵的必修课，也能让士兵们在机甲出现故障的时候进行简单的初步处理，左轻舟自然也是机械上的一把好手。她拆开机械犬的内部结构，发现零件依旧簇新，并无磨损。直到看到最里层，充当能源的晶石早已经见底了。

    左轻舟恍然大悟。较为低级的机甲还在使用汽油作为能源，而晶石的转换效率更高、能够支持更大的功率，自然价格也更贵。皇宫中人窜逃时，自然不舍得放弃这么一大笔财富，于是连机械狗的能源晶石都拆卸走了。

    她低低笑了起来，没想到，给帝国皇帝插上最后一刀的，原来还是自己人。

    三人开始在寝殿内各处敲敲打打，查看是否有空心的部分。一般建造宫殿为了结构坚固都会采取实心，而空心的部分······自然就是暗门或者暗道了。

    在书架背后果然藏着暗门，隔着门都能感受到其中森森的冷气。有什么东西，需要藏起来，还需要冷冻？

    门一打开，一股酷寒之气扑面而来。左轻舟自然地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冷得发抖的伊文身上，没有人觉得有丝毫不对，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眼前这一幕吸引了——

    这暗室里居然摆着一排冰棺！冰棺透明，一眼就能看到里面躺着的人。无一例外，全是帝国皇帝的模样。极端的严寒维持着他的身体不腐不坏，正值中年、风华正茂，是所有人在新闻中、在报纸上熟悉的样子。

    “啊！这有点吓人啊。”安德鲁惊叫出声。

    左轻舟在这密室中踱步，心底比这空气中的寒气更冷。既然有如此多的身体存在就说明，他能够用某种世人并不知晓的方式在不同的身体中迁移。那么她砍向皇帝脖颈的那一刀也并不起作用。

    每当皇帝转移到新的躯壳，他的记忆和知识也一并转移，没有人发现异常。这岂不是接近于永生？

    再强大的敌人也并不可怕，只要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总有能胜利的那一天。

    但是，要如何杀死一个能不断重生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