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的信息量太大,连左轻舟都需要细细整理一番、消化消化。
“也许······帝国的科技发展水平已经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安德鲁苦笑。
“是联盟在武器上的绝对优势,让我们轻敌了啊。”左轻舟也不得不承认。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新星历时代战争的胜负往往是由兵器的先进程度决定的,因此联盟在军事上大力投资,获得了显著的突破。
没想到帝国的经费原来是花在了这种“歪门邪道”上。
要让人重生,是一种怎样的技术?将记忆和意识进行存储并且能够在不同的肉身之间转移,帝国对人体的研究已经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程度。
伊文补充道:“我之所以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应该也是被动过手脚吧。”
既然都能转移一个人的所有记忆,那编辑记忆又有何难?
伊文盯着自己的脚尖:“我隐隐中总觉得,还有些别的记忆被藏起来了。”
左轻舟只得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们研究清楚这项技术,找回记忆不是什么难的事情。”
伊文勉强笑了笑。话虽如此,谁又受得了自己不知来处、不知归途呢?他心里总有块空落落的黑洞,呼啦啦的风往里面灌,是今日的一切都没有实感的缘故。
左轻舟用全息录像技术细细刻画了这密室里的所有细节,甚至提取了帝国皇帝的毛发和皮肤样本,便于研究者进行后续检测,争取找到帝国皇帝的踪迹。
再次检查皇宫主殿没有别的发现时,终于可以返程了。
“帝国皇帝复制体一事,密级将被列为绝密,你们万万不可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吗?”左轻舟看向两名下属。
“是!”两人斩钉截铁答道。
这几天所有人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随时准备好应对突发状况;前段时间又是旷日持久的战役,这么久下来,其实都有点吃不消,但是凭借自己的意志还是强撑着。终于能回去休息了,大家的状态都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尤其是亚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一旁的安德鲁调侃道:“立了功,伯爵大人又要给你买一台新机甲啦?”亚瑟出身名门,父亲是联盟伯爵,一向对他要求十分严苛。而安德鲁出身寒门,靠着自己的成绩和能力逐渐升到了亲卫团的位置。
亚瑟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有点想我的未婚妻罢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把目光转向左轻舟,揶揄道:“左上将什么时候娶一个Omega?”
亚瑟:“左上将从来没谈过恋爱?是眼光太高了吗?”
安德鲁:“不知道左上将喜欢哪种类型的?光彩照人的大明星?还是温柔智慧的解语花?”
左轻舟甚是无语,瞟了一眼作为警告,也没有出言劝阻。难得结束一番历险,就勉为其难地让他们轻松轻松。
上了星舰,左轻舟约了伊文谈谈。还是在上次谈话的露台,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但两人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小小的变化。
上次,两个人各怀鬼胎,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这次,两人已经同历生死,见过了彼此从不向外人展示的隐秘创伤。年少丧父丧母的她、千夫所指的她、绝望无助的他,痛苦的回忆因为有了彼此的见证和互相救赎,被抚平了不少。
左轻舟举起了酒杯,杯中荡漾着清澈透亮的酒液:“这次发现,对未来的作战有重要的战略意义。毫无疑问,你是大功臣。”
伊文有些受宠若惊,也端起面前的果汁轻轻抿了一口。
“不管是加入先遣队一同探索,还是在幻境中救了我,你的功劳都是不可抹杀的。待我们返程,我自然会为你论功行赏。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满足。”
这次伊文没有丝毫迟疑,他想要的东西早已在心中盘桓数次,缭绕不去,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脱口而出:“我并不求什么金银珠宝,只要能有一个合法的身份、一间住所和平静的生活就可以了。”
左轻舟有些讶异:“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帮你报仇雪恨呢。你的要求,是不是太低了?”
伊文想得很清楚:“即使你身居上将的高位,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我并非不想报仇,只是提出这种要求,并不会造成任何改变,不过是给你徒增烦恼罢了。”
左轻舟对伊文的认知也逐渐深了起来。他虽然成长在一个非常封闭的环境,但是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一点就通、一点就透,是个可塑之才。但是既然他想回归正常的平静生活,那还是尊重他的个人意愿更为紧要。
左轻舟朝他致意:“敬自由。”
伊文也笑了:“敬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虽然星河浩瀚无垠,但是星舰经过无数次的更新迭代,早已适应了远距离的飞行任务。算算日子,大概还有三天就能到达联盟首都星了。
这几天伊文几乎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每天睡到自然醒,等人造光源的暖光洒在他柔软的被子上;左轻舟待他宽容,除了核心的机密区域不能涉足之外可以在别的地方随便溜达;星舰上的饮食储备还非常充足,几乎每顿都能吃到肚皮圆滚滚。这对他来说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完美生活了。
闲暇时间,他还好好盘算了一番未来的生活。他外貌上看起来跟十七八岁的少年差不多,可以补习补习,上一个大学,找一份工作,拥有固定而安稳的生活轨迹。
而亚瑟这边,却是另一副景象了。他等着回去邀功的喜悦还没到顶,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是他父亲打来的视频。
亚瑟正要开口炫耀一番自己的经历,他那德高望重的父亲就打断了他。
伯爵的脸色分外严肃:“你这次回来之后,马上辞职,立刻跟左轻舟划清界限。”
亚瑟如遭雷击:“为什么?当初不是您让我争取进入亲卫队锻炼锻炼的吗?而且左上将能力又强,待人也好······”
伯爵的脸色沉沉地压了下来:“是我想错了。我本以为她是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把你放在她身边历练还能避嫌。但是她惹上了大麻烦,目前我们解决不了,也犯不着为她解决。为今之计只能及时止损,听我的话,跟她划清界限吧。”
亚瑟还想开口反驳些什么,但是父亲积威甚重,对父亲的服从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他惶惶不知所措,只得去告诉了左轻舟。
左轻舟听完来龙去脉,并没有亚瑟意料中的斥责。
她十分善解人意:“你的苦衷我明白。我会提前拟好开除令,无论如何第一时间让你脱离我亲卫队的身份。如此一来,不管我遇到什么麻烦,都与你无关了。你的父亲······也不会因此而谴责你,你也不用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这样如何?”
亚瑟还想再补充:“不然我们就直接不回去了?反正星舰上的补给还很充足,我们就在外面游荡个一年半载,等风头过去了再回去。这样不行吗?”
左轻舟按了按胸前闪耀的、代表功勋的徽章,深深地凝视着亚瑟:“你知道,将军在无战事期间拒绝回国是什么罪名吗?是叛国啊。怎么能因为我一个人的利益,罔顾星舰上的所有士兵、以及他们的亲眷呢?”
亚瑟无言以对,只得灰溜溜走了。左轻舟也更加明晰,从此以后她不会再启用有身世背景的亲信,而要着重培养寒门出身的下属,要让她成为下属唯一的依靠,才不会出现这样的墙头草。
待到整个书房空下来,左轻舟才开始凝神细想。她能遇到什么麻烦?她刚刚立下大功,平日里也没有得罪什么人,是谁会给她使绊子?
但是这风暴必然有着巨大的声浪。不然伯爵不会让亚瑟放弃在军中这么多年的耕耘结果,而断臂自救。
管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剥夺了她的将军位置,还活不了了不成!
她现场拟好了一份文件,上面阐述了伊文的功劳和来历,以上将之名为他请求公民身份。从时间上来说,即使她下星舰之后倒台,这份文件也是有法律效力的,能保障他基本的生活权利。她已经不能将伊文卷入更深的风暴之中了。
她将这份文件珍而重之地交给伊文:“这以后就是你的护身符了。”
左轻舟开玩笑道:“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把它拿出来,代表你是我罩着的人。”
伊文察觉到了一些端倪:“怎么了?不是说等落地再论功行赏吗?为何如此紧张匆忙?”
左轻舟不欲透露太多,敷衍道:“我落地后公务繁忙,提前把你的事情解决了,免得到时候忘记了。”
星舰正式落地的那一天,落地场挤满了热心群众,他们高呼着左轻舟的名字,视她为民族英雄。
然而这呼声还没有在左轻舟的耳边冷却下来,她被带去的不是接受表彰的礼堂,而是接受裁决的联盟法庭。
联盟上将左轻舟,被指控通敌叛国,于庭上候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