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易逢亭将遥衿带到给她住的房间。
遥衿说自己要给母亲打电话,易逢亭便离开她所在的房间。
遥衿没有告诉遥槐自己摔了、受伤。更没有和遥槐说,自己现在在易逢亭家里。只是和平时一样,倾诉这几天过得如何,以及搬行李很累。
遥槐心疼女儿孤身在外,所有大小事务都要亲力亲为,但是没有办法阻止,她说过会支持女儿。
尽管不忍心,未来终有一天,自己会离开,遥衿在这个世界上会失去母亲。她总要学会自己一个人,解决所有的事情。
至于未来会不会有一个人与她共度一生。
遥槐从来都告诉遥衿,爱情永远都不是生活的全部。愿意真心相伴一生的人,这世上并不多。唯有成熟的自己和立世的知识永远不会抛弃你。
遥衿一直对爱情并没有太多渴望,甚至从未想过自己会如何和一个男人共度一生。
她见过继父贪婪无耻的人模狗样,也见过身边的女孩被渣男劈腿,还有网络上每天层出不穷的绯闻事件。
她对现代社会的大多数男性并没有期望。
当然,遥衿并不恐婚,她相信世界上会有优质男性。比如秦若依相濡以沫几十年的爷爷奶奶,比如相恋七年、大学四年异地恋、现在一起回海西做朝九晚 五公务员的学姐和她的男朋友。
只不过,她还没有遇上她的良人。
和母亲挂了电话,遥衿愣愣地坐在轮椅上,认真思考,今晚要如何解决洗浴问题?
她尝试着扭动自己受伤的肩膀,疼痛依旧。又尝试着自己从轮椅上下来,转移到床边。
轮椅滑到床边,手撑在床边,压下去,手心里的被子松软。她尝试着用没有受伤的脚着力,撑起身体所有的重量,慢慢站起,转身,就快可以坐到床上。
“啊!”遥衿的手撑起太久,手臂肌肉颤抖、发麻,即将落在身子那一刻,手臂突然无力支撑,肘部弯曲,身体直躺倒在米色的柔软鹅绒绸被上,压迫到受伤的肩膀。
遥衿安静地等待疼痛自己渐渐消散。
门被敲响。
易逢亭的声音响起。
“遥衿,怎么了?我可以进去吗?”
“易老师,等一下。”遥衿欲坐起身子,但是完好的手臂依旧酸软,另一只手完全使不上力气。
她尝试坐起无果,只能继续躺着。
门外继续响起敲门声,这一回,“易老师,你进来吧。”
易逢亭推开门,躺倒在床上的女孩表情羞耻,似乎在恼自己。
他问:“要坐起来吗?”
“嗯。”遥衿小小声回应。
易逢亭将她小心扶起,坐在一旁,“你自己起来坐到床上的?”
“嗯。”依旧是羞愧的,小声的。
“有没有伤到?”
“没有的。”她摇摇头。
易逢亭没有责怪遥衿有需要为什么不求助。遥衿自尊心强,她对自己抱有“已经很麻烦了不能再给他添麻烦”的心理。
想到自己的来意,他也有些许尴尬,不过还是要让女孩安心:“今天晚上先不洗澡,明天我找家政问个保姆,让她来帮你?”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没想到易逢亭这样贴心,连自己的……问题都想好怎么解决。
“有没有缺什么?”易逢亭眼神温和看着她。
遥衿下意识摇摇头。
下一刻,又提出请求:“易老师,能不能,给我一包湿巾?”虽然不能洗澡,但是她今天毕竟出了一身汗,还是想给自己简单地擦一擦。
易逢亭点头,迟疑一瞬,还是问:“需要我帮你吗?”
遥衿抬头,杏眼装满震惊。
天真且纯洁的面孔,眼神仿似控诉男人在想什么。
遥衿拒绝,易逢亭可以理解。但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然而他坦坦荡荡,并不觉得自己有其他心思,他只是觉着女孩行动不便,或许需要帮忙。
易逢亭坦然无视她的眼神控诉:“我帮你涂药。”
他把女孩小腿架到自己的大腿上,脚踝的肿胀更大了。
撕掉医院里贴上的冰凉贴,倒消肿药酒在手上,依照医生嘱咐的,手心交搓至发热,握住她的玉足。
人小小的,脚也秀气得很,比他的手小许多,轻易就可以掌握在他手上。
“可能会有些痛,忍着些?”
脚被宽厚温热的手掌握住,遥衿有些不自在,小小的“嗯”了一声。
发热的掌心覆盖在肿块上,一开始有些痛。易逢亭的动作轻缓,然后渐渐加速。
脚踝的肿处被揉搓,遥衿很痛、很痛、很痛。
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忍不住“哼”出声,开了口,就忍不住了:“太痛了太痛了!”
易逢亭听到女孩的哭腔,受伤的动作停下来,看到女孩泪眼朦胧,鼻头通红,还在小声嘤嘤呜呜,“好痛……真的很痛……”
他起身离开,遥衿处于疼痛的悲伤中,以为可以结束了,没有注意他的去处。
易逢亭取来纸巾,递给她,让她自己抽纸巾擦掉眼泪。
他手上都是药酒,味道重。
“易老师,可以不揉了吗?真的很痛,让它自己消肿吧。”遥衿擦掉眼泪,可怜兮兮地请求。
易逢亭叹了声气,将自己的双手摊开在她面前,表示已经上了药酒了不能半途而废:“今天第一天,要早点好的话就听医生的话。嗯?”
遥衿眼里立刻续上泪,然后侧身躺倒在床上,任他宰割的模样。
易逢亭坐回床边,提起她受伤的脚踝,重新倒了一些药酒,重复掌心相贴,摩擦生热。
遥衿依旧被揉搓得疼痛难耐,她埋在被子,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嚷着些什么,易逢亭只能猜测她是在喊很痛。
不知为何,女孩这般模样让他有些想笑。
不过他还是抱着为女孩好的心态,不近人情、严肃地完成了今日份的脚踝消肿揉搓,以及其他伤口的处理。
终于,易逢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轻轻拍了拍遥衿的肩膀,“好了。”
遥衿没有抬头,头捂在被子里,“易老师,你先出去吧。”
易逢亭从善如流,收拾好打开的药酒,出去净手。
片刻后又敲门进来,放了杯温水放在床头,一包刚开封的湿纸巾放在遥衿手边。
“有什么事就叫我,要是没回应,就直接打电话给我,不要自己强撑,知道吗?”语气很温柔,像是怕遥衿不好意思开口。
“我知道了……”声音依旧是从被子里传出。
易逢亭摇着头笑笑,出房间后贴心地拉上门。
遥衿这才从没有氧气含量的被子里抬头,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的、夹杂着药酒味道的空气。
房间里没有镜子,遥衿看不到此刻的自己头发凌乱似窝,面色因憋气哭泣通红。
缓了好一会儿,没有触碰和扭动,脚上的痛感渐渐消失。她抽出湿巾,整理狼狈、疲惫的自己。
易逢亭离开遥衿的房间,又去洗手间洗手。不得不说,药酒的味道实在是太冲,他挤了好几次洗手液,也没有把味道完全冲散,淡淡萦绕在掌心。
他双手撑在洗手池边。
镜子里的男人神色淡淡,眼底却似隐着波涛汹涌的大海。
脑海里,手心上,都是握着那双娇软的玉足的触感。
女孩忍不住受痛,楚楚可怜,喊“易老师”,脱口而出的“痛”,以及毫不掩饰的嘤呜哭泣。
他皱了皱眉。
遥衿才多大。
他在想什么。
然而,他的眉头的川字,越来越深......
清晨,桌上的手机叮咚响起。
易逢亭睁眼,起身,拿起床边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早晨六点十五分,比平时晨练起床的时间还早一些。
遥衿:易老师,你醒了吗?
易逢亭:稍等。
为了避免晚上睡觉压到拉伤的肩膀,遥衿侧身躺了一晚,夜间不自觉转身好几次,辗转终于等到早晨到来,太阳升起。
她想上厕所。
手虽然麻了,但是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这样的理由,让易逢亭来帮自己。
她尝试下地,一只脚拖着另一只脚,一路缓慢地,避开受伤处用力,准备到卫生间上厕所。
住在易老师家还是太不方便了。
遥衿在心底计划着搬回自己的出租屋。
结果,遥衿没有找到房间的卫生间。
这间房间里只有淋浴设备,和梳洗台——没有带独立卫生间。
遥衿扶着墙走到房间门口,已经气喘吁吁,她看到视野开阔的客厅,占地面积两百多平米的房子,对此刻的遥衿来说太大。
她只得求助易逢亭。
易逢亭平躺在床上,深呼吸几次,然后掀开被子,脱下黑色浴衣,换上很少穿的家居服。
易逢亭来到她房间门前,遥衿委婉地表达自己的需求。
易逢亭把她抱到门口,让她自己小心。
门锁上,他回到女孩的房间,把轮椅推出来,放在卫生间门口。
又翻找出新的洗漱用品,拆开,放到她的房间洗漱间里。
遥衿出来看到轮椅,认命坐上去,艰难地用一只手滑动前行。
滑到客厅四顾,却不见易逢亭。
一会儿,易逢亭洗漱过后,神清气爽从房间出来,对客厅茫然四顾的遥衿说:“遥衿,先去洗漱。”
把她推回房间,等待她稳妥地站在洗漱台前,开口道:“我去做早饭,有什么忌口吗?”
遥衿想了想,摇摇头。
“好。”
吃早饭的时候,易逢亭问她:“我今天在家办公,家政公司的人八点半会过来。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我……”遥衿犹豫着,还是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易老师,谢谢你照顾我。我想,能不能让家政阿姨去帮我把我租的房子整理好,然后我先回去。真的太麻烦你了。”
易逢亭却皱眉,“你一个人回去没有能力可以照顾自己。”
“我现在已经可以走,手只要不用力就好……”
“遥衿。”易逢亭严肃打断她,“是我给你困扰了?”
“我……”遥衿吞吞吐吐。“我觉得住在你家不好。”
“为什么?我是单身,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还是你有男朋友,他误会了?”
“没,没有。”遥衿慌张。
“我是单身,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还是你有男朋友,他误会了?”
她该怎么说呢?她的道德观不允许她和非亲密关系的男性单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这是她长久以来的观念。
只要想到自己和一个成熟年长的男性,单独居住在他家里,遥衿脑海里全是对自己的批判。
她害怕误会的产生,害怕别样情愫的蔓延,害怕他非良人,自己却被吸引。尽管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很绅士,也确实真心帮助了自己很多。
“对不起,易老师。”遥衿闷闷说,“我还是不习惯单独和男生住在一起。”
易逢亭愣神片刻。
是了。遥衿本就是个保守的,乖巧的,从不做出格事情的小孩。昨晚和自己共居一屋之下,她虽然面上不显,也许心里是极为害怕的。
尽管自己一直将她当小孩,她确实已经成年。
更何况,昨晚......
易逢亭答应她:“好。但是让阿姨先过来清理一下,然后让她到你那照顾你。”
“不要拒绝,遥衿,你现在确实没法自如行动。有阿姨照顾你,我才放心。”
“嗯”。遥衿答应,她原先并没有想拒绝的,她现在确实需要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