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言,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回来都不告诉我们。”上菜前闲聊,王杰咋呼着先起了个头。
“是啊,感情淡了啊。”
“你们这帮单身狗懂什么呀,人家肯定早就告诉重要的人了。”程希说话间,目光似不经意地看向段朝意。
“这次同学聚会怕不是有好消息要通知我们了?”
“泊言这么着急提前完成学业,肯定是好事将近了吧。”
段朝意和宋泊言以前交往过这件事儿,他们同学都清楚,即使他们中曾有追求过两位的人,也都觉得这俩实在般配。就连分手后宋泊言出国读博也被看作是“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而今得知他回国又第一时间见了段朝意,他们自然会猜测已经复合甚至直接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七嘴八舌的起哄间,宋泊言蓦然开口打断,微沉的嗓音刮起一阵凛冽的风,在热烈的气氛中显得尤为突兀。
“朝意已经结婚了,还请各位今后不要再议论。至于我,回国是临时决定的,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家。”
「好家伙好家伙,江羡,你这情敌真不一般,高风亮节的,你不在也不趁虚而入,妥妥一个正人君子。」季凡表面吃瓜看戏,实际手指藏在桌下忙着打字,实时转播现场情况。
「不是,你丫是失踪了气昏了还是咋?能不能回我句话?」
眼力见快的人已经默默脑补完了另一出大戏,有些尴尬地接茬儿:“咳,啊,这样啊,不好意思,多有得罪。”
反应更快的王杰赶忙转移话题,眼神正好求助般地扫到了陈晨他们身上:“那什么,陈晨,这是你男朋友啊,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愁着还有点面熟哈哈。”
程希捧哏似的赶紧接上话题:“是啊,怎么不向我们好好介绍介绍?”
许久不在季凡面前露怯的陈晨一时间被说得面红耳赤,她身旁的那人今晚打扮得跟个花蝴蝶似的,黑绿条纹丝绸衬衫若隐若现地展示自己的身材,幸好餐厅里昏黄的灯光打在侧脸,勉强将她脸颊边爬上的红晕半掩了个严实。
“不是哦,我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季凡顺手整理了一下领口,无比自然地朝程希眨了眨眼。
接收到电流信号的程希会心一笑,拿出手机对他晃了晃:“那么,帅哥,加个微信?”
还没等季凡扫上二维码,夹在眉来眼去的两人中间,忍无可忍的陈晨抢先一个爆栗扣在他的脑袋上:“适可而止吧你,混蛋。”
段朝意行事低调,平时也不发动态,所以连结婚这事儿至今也没多少人知道。她向来不在乎流言蜚语,解释与否也无所谓,毕竟这些对她的生活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况且人们总是更爱自说自话,相信自己所相信的,而她也懒得打破这种幻想。
不过这次身处议论中心时,江羡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脑海里。被他知道了的话,还不知道得闹多久。
想到这,她低头浅笑,回过神来对宋泊言说:“泊言,谢谢你。”
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夏天,宋泊言被她的笑容晃了心神,搭在腿上的左手用力收紧又徒然松开,只留下还未平复的暴起青筋,昭示着那一场无法再言说的汹涌暗潮。他缓缓启唇:“是我应该做的。”
一顿饭吃得还算热闹,大多话题都围绕着学业工作家庭,其中也不乏女生来问段朝意:“朝意,你真的结婚了?怎么今天不一起带过来?”
她刚问完,敲门声恰时响起。
江羡阔步走进来,略微凌乱的发梢隐隐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乌黑明亮的眼眸先是找到人群中的段朝意,然后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抱歉,我来晚了。大家好,我是朝意的老公,江羡。”
“嗯,他来了。”段朝意晚一步回答。
“啊,你好,欢迎欢迎。我们刚还说特别想见见朝意的另一半呢。”
“是啊,朝意是我们学院的女神,大家都很好奇她的终身大事。”
“谢谢关心,老婆确实很优秀,能与她结婚是我的荣幸。”
“朝意,你老公看着真年轻啊,像个大学生。长得这么帅,出道当明星都可惜了。”
“嗯,他还在念大学。”
“…请问你是那个天天上新闻的江盛集团二公子江羡吗?还有这位,我刚就觉得面熟,你是季家公子吧?”
王杰平时就喜欢关注金融圈,偶尔也会做些投资。作为心理学专业人士,他善于收集资料数据加以分析,而小道八卦也是他分析投资风向的材料之一。另外,快速识别人脸也是他们专业所需的素养,更何况是这种堪称完美的长相。
造物主真是不公平,他愤愤地想。
江羡点头默认,双眸煜煜夺目,满心满眼都是段朝意:“老婆,我乖不乖?穿的很多。”
京北的秋天来得猝不及防,才十月不久,一阵秋雨过后,猛然降了好些度,风卷尘土刮得人干冷呛鼻的。
这种天气对有心理疾病的患者来说,无疑很糟糕,会加剧他们不稳定的消极情绪。虽然江羡没有说,但她清楚这种环境下滋生的五感联觉,想必不会好受。
她没有过多担忧,只是叮嘱他吃饱穿暖,因为寒冷和空虚会见缝插针地侵袭人的身心。
而江羡把她的话揣在心口,奉为金科玉律。灰色连帽卫衣遮住了那两截细白瘦削的锁骨,他坐在段朝意身边,收起尖牙利刺,填满了内心的空洞,变得柔软、无害、纯真。
他伸展开双臂,松松垮垮地环住段朝意的肩头,刚还稍显凌乱的发丝此刻变得服服帖帖,毛茸茸的,在灯光下泛起一层暖金色。一向冷白的双手也升起温度。
“很温暖。”他说。
嗯,今天好像只大金毛。
“真乖。”她夸赞地摸了把金毛的脑袋。
“老婆,我好饿。”
那边季凡客套完,总算逮着机会来摇江羡:“合着你跟我装哑巴半天,实际早有打算了?”
“是老婆给我发消息的。”
他这一下午都被季凡的微信扰得心烦意乱,什么都做不好,像是快要掉进深渊里。握紧手机,自虐般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那张照片,即便只是侧影,也仿佛有种溢出屏幕的相守相伴岁月静好之感,正贴合季凡的形容。
气得他立马改掉小号的微信名变为“独看夕阳”。
与生俱来的天赋让他始终保持一份自我的骄傲,但这些在段朝意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他多疑敏感,情绪不稳,自问不是个称职的丈夫,而有关她的风吹草动都能把他一分一寸地凌迟。
如果段朝意后悔与他结婚,如果她心里还有别人,那他又能怎么办呢?
临近夜幕前,在恒温的家里,他越发觉得冷,邮箱提示像是破败的风箱吵得人头疼欲裂,催得他支起沉重的身躯赶去应酬。四面八方的黑色触角争前恐后地伸过来,冷得发颤又难以呼吸,他不耐地扯开衬衫领口上前两排纽扣,缩在车后排角落逐渐陷入黑夜时,段朝意的语音发过来。
「晚上临时有个同学聚会,你要不要一起来?不过人可能会有点多,不用勉强自己。」
如清泉般柔和的嗓音缓缓淌进他的耳里,顷刻间抚慰了他所有的不安和脆弱,味觉最先恢复,舌尖味蕾又开始尝到甜的滋味。
「我要去。但会晚一点,老婆等我。」
于是暴风雨骤然停止,丝缕暖阳从乌云中渗下来,他提前结束应酬,又匆忙回趟家换好衣服再赶过去。
“怎么不吃?不是说饿了吗?”段朝意给他夹了点菜,见他眨巴着大眼睛也不动手,于是轻声问他。
“老婆喂我。”江羡厚着脸皮熟练地撒娇,然后十分自然地启唇“啊——”了一声等待投喂。眼神却示威般的投向侧前方那人。
“江羡小朋友,这可不是在家里。”段朝意无奈道。
“饿得没力气了。”他垂眸恹恹的,纤细浓密的睫毛覆在下眼敛处,投射出一片阴影,倒像真饿坏了。
已经快七点半,段朝意拿他没法,默念“周围都是瞎子没人能看得见他们在干嘛”,然后一丝不苟地开始投喂大业。
先盛点汤,喂点清淡的,嗯,这个江羡应该会喜欢……
“这么晚了,怎么不垫点肚子再来?”
“…唔,急着见老婆就忘了嘛。”
江羡眯起眼像是餍足的猫,不停夸着:“好吃。老婆,下次我们再来。”
一边还要给段朝意喂食:“老婆吃这个,你肯定会喜欢。”
段朝意接过来后才婉拒:“嗯,我喜欢。不用再喂了,已经吃饱了。”然后估摸了番后,对他说:“你也该自己吃了吧。”
果不其然刚说完,江羡就撇了撇嘴,展开惯用的委屈大眼睛攻势。
“不许撒娇啊,没有商量的余地。”段朝意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板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
于是他捧着碗埋头扒饭,一股脑儿给自己塞了个满嘴,时不时抬头瞄段朝意两眼,小眼神哀哀怨怨的。
“多嚼几下慢点吃,别噎着。”段朝意装作没看见,
“你们是真觉得别人都瞎了吗?还能再过分点吗?”季凡幽幽地在一旁发出声响。
“朝意结婚没多久吧?新婚小夫妻都这么腻歪吗?”
“哪儿呀,我跟我老公就是背对背各玩各的手机,干饭的时候都懒得看对方一眼。”
“我对象要是长这样,我天天跟他腻歪,腻歪一辈子都不够!”
江羡丝毫不害臊,心情大好地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昂着脸颇为骄傲:“多谢夸奖。不过是我黏着老婆,她心软才由着我的。”
然后牵过段朝意的手,十指严丝合缝地相扣交缠,有意无意地看向前方,眸底不加掩饰地冷了几分:“老婆,这位就是你的新同事吗?”
“嗯,他是宋泊言。”
江羡轻轻点头,收回目光,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随口一提。
“对了老婆,你怎么把我们一起设计制作的对戒忘在家里了?”像是亲呢的抱怨,他边说着边拿出那枚戒指,小心而郑重地套在段朝意的无名指上。
“不要再把它忘记了好不好?我会难过的。”他暗哑着嗓音低声说,几近恳求。
段朝意能感受到,与她相扣的那只手在逐渐发冷细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