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群雄四起,天子孱弱的时代。
那时他还叫谷梁铮,是军侯府的世子。父母为保一方百姓的平安,披甲从戎。
那时若想活下去,只有战。
他作为侯府世子,从开蒙起就知道肩上的责任,他也一直在父母的严格教导下做得很好,君子六艺,均为翘楚。
若说有什么在父母思量之外的事情,大概就是与归澜的相识。归澜是都城将军府的幺女,能诗文,善骑射,性洒脱。
十三岁时随母亲回谷梁省亲遇到洪水,协助军侯府共同抗灾救民结识谷梁铮,此时他十七岁。
花一样的年纪,又志趣相投,有缘相识很难不互相吸引。而归澜的母亲和谷梁铮的父母,虽怀有各自不同的初衷,但都乐见其成。
次年,谷梁家便到京都归家提亲,为表诚意,也想让归将军看看未来女婿,谷梁铮随队前往。
归将军看着准女婿,越看越满意。
少年意气,鲜衣怒马,又满腹学识,每与之畅谈时局,皆有所得,此子生于乱世,或亦幸事。
一年后,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同年,天子薨逝无以为继,群雄逐鹿。
晋州谷梁氏乃大士族,祖上是天子一脉的分支,民间有谷梁多奇士的说法。归家自然也就站在了谷梁氏的身后。
虽然在谷梁铮祖父一代,家族因站队问题没落,但在父亲的带领下又日渐崛起。谷梁铮生长于这样的家庭,心中自有与天下士子所求一样的正道。
此时十五岁的归澜,虽已嫁作人妇,但将门之后不拘于后宅,常随丈夫行军打仗,夫妻并肩作战,商讨军务,琴瑟和鸣。
随着狼烟战火的焦灼,归澜在母亲的提醒之下,意识到自己除了站在丈夫身旁扶持爱护,更有要为常在刀光剑影间行走的丈夫延续香火的责任。
那时她问母亲:“怀了宝宝,还可以随军,常陪阿铮哥哥左右么?”
母亲抚摸着归澜的脸颊,回答:“孩子,那时你就是做娘的人了,你需要让阿铮无后顾之忧。”
“可是我舍不得阿铮哥哥。”归澜的小脸皱到了一起。
谷梁铮最近发现他的小归澜特别热情,以前他要连哄带骗,才能得到的配合,近日只要稍作暗示,她就知情识趣的到位了。
还常常在事后媚眼如丝的搂着自己,小猫一样在自己的脖颈处摩挲,邀请再来一次,可是她明明看起已经很累了。
如果因自己的心疼拒绝了她,当然这种时候不多,因为每每与她赤诚相对,胸中就好似有一团无法熄灭的火在燃烧,难以控制,情不自禁,清醒后常为此懊恼、自责。
就好似今夜,谷梁铮刚刚艰难的控制住自己,制止了在怀里乱动的归澜,反手把她整个人包拢在怀里。
“阿铮哥哥,让我怀一个你的孩子吧。”归澜挣扎着探出了自己的头,温热的气息拍打着谷梁铮的胸膛。
把归澜抱的更紧了些,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还小,我也还年轻,我们不急。”谷梁铮揉搓着归澜的头发。
十六岁的归澜也才到自己胸口这么高,搂着小小一只的归澜,心中默默的想,待自己打下了太平盛世,让归澜可以安安稳稳的为人母。
就这样,归澜消停了两日。
两日后又开始了不懈的努力,变着花挑战谷梁铮的自持力。
在军帐里、卧房内、或是夫妻俩的小院中,穿着不同风格的衣裳,走着和平日里不同的步态,有时还学着传闻中某家闺秀的语气念诗……
谷梁铮乐得欣赏小妻子的折腾,也觉得甚是有趣,自然也了然她的意图,不过并没有配合她的行动。
况且归澜最真实的样子就是最有吸引力的样子。
因此,几日下来,归澜发现效果不大。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频率难以提升,那咱就提升成功率吧。
于是这几日,谷梁铮每晚在书案前看书时,归澜都端着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汤,哄着他喝下,同时她自己也没闲着,也有一碗闻起来差不多苦的汤药。
当了药罐几日后,谷梁铮就觉的自己频繁气血上涌,常流鼻血,归澜经过总想亲亲抱抱,如果强行压制,整日就会昏昏沉沉。
而归澜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可是不同的是谷梁铮顾及归澜的身体,想要隐忍,归澜却想要孩子,不想忍。
于是就出现了夫妻俩成婚后的第一次不愉快,或者说是归澜单方面的委屈。
具体事情的经过是这个样子的。
夏夜,归澜沐浴过后,身着纱衣,赤脚斜靠在帐中软榻小憩。
昨晚,夫妻二人刚刚经历了一夜缠绵,而且被归澜引得放纵到日白。
谷梁铮这一天都在自责与魇足之间横跳。军侯府的将士们都感觉到少主今日的焦躁,更加谨言慎行。
头脑昏涨的谷梁铮忙完军务一踏进帐,看到帐中光景,就觉气血翻腾,匆匆拿上干净衣物去了副将帐中,一番冷水澡后,终于平复了下来。
他坐在冷水里思考了良久,决定好好和归澜谈谈。
穿戴好衣物,回到主帐。
找了一件披风,准备把归澜先裹起来。
还没等裹上,归澜便醒来看到谷梁铮,马上准备扑到夫君怀里。
谷梁铮也只是二十岁的儿郎,血气方刚,想要亲近妻子,但又几番自我克制,加上药物的作用,那份矛盾之意化作条件反射的自我保护,未经大脑思考的推开了归澜。
而且这一推,力气还不小,把从小习武的归澜推倒在地。
归澜愣了,谷梁铮也愣了。
这些日子下来,谷梁铮的推拒在归澜这里突然被放大,委屈瞬间向她袭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谷梁铮懵了。
与归澜相识三年,婚后两年,除了新婚之夜留下了眼泪,就没见哭过。
即使是战场上受了伤,也没哭过。
此时嚎啕大哭的归澜,让谷梁铮手足无措。
“澜儿,对不起,有没有摔倒哪里?”
然后伴随着对归澜前前后后的检查,并吩咐帐外的小厮去请军医过来,同时用斗篷把归澜裹好。
看着归澜怨怼的眼神,真的是想打自己一顿。
“好澜儿,我刚刚也不知是怎么了,我们先请军医看看,然后你想我怎么都行。”
“阿铮哥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噢。”
归澜哭的声音没有刚刚那么大了,虽然眼角的泪痕还在。
军医来了之后,没有发现归澜有什么外伤,倒是看出二人近日的汤药过补,建议马上停掉,再多喝些泻火的凉茶,并且苦劝年轻人要节制,把两个人说了个大红脸。
待军医走后,归澜坐在床上,悄悄看了几眼夫君,原本还想借机做点什么的,此时也不好意思再动。
谷梁铮无奈的看着归澜。
“还有哪里疼么?”
归澜摇摇头。
听到一声叹息。
“澜儿,以后我们顺其自然好不好,我们不再用那些防着你受孕的方式,也不瞎折腾了,好吗?”
感受到靠在胸前的小脑袋点了点,宠溺的搂着她翻进帐中。
后来不久归澜如愿的怀孕了,战事也越来越紧,谷梁铮不在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多。
有时一两个月,有时半年。
归澜生产时,谷梁铮刚刚经历了一场鏖战,想要赶在生产前回师。
因为错误的军报,归澜误以为谷梁铮战死沙场,结果没到足月,提早发作。
三天三夜,当谷梁铮冲进内院时,刚好听见孩子的哭啼。
好在归澜身体底子好,虽然遭了一番罪,但母子平安,大夫说后面只要好好补养,就不会落下病根。
可是天不从人愿,在这样的战争年代,百姓朝不保夕,贵族们也时常颠沛流离。
胜负到了最后的关头,归澜等谷梁家的女眷因不想拖累前方奋战的丈夫,举家迁移到没有被战火波及的山里,隐姓埋名。
她帮着婆母和母亲照顾着一家人的生活,等待着前方凯旋的消息。
终于在儿子满五岁这一年,等到了谷梁氏问鼎的消息。可是同时传来了谷梁铮受伤,命悬一线的消息。
待一家人来到的都城,看到伤口愈合但面色发白的丈夫,归澜心疼的落下泪来。
不久后,新帝登基,但因公公常年征战,刚刚称帝半年便薨逝了,谷梁铮即位。
因为多年战乱,国家千疮百孔,谷梁铮不想给儿子留一个这样的国家。
他每日殚精竭虑,勤勉政务。归澜知他,但也劝他保重身体。
而他总是笑笑说:“我还年轻,可以为孩子们再多做些事情。”
可他不知道,归澜没有等到他们的未来;而自己成全了身边所有人的未来,唯独没有自己和归澜的。
面对归澜的骤然离世,谷梁铮在自己的大殿里闭门不出了三日,三日后,便一边亲自操办皇后丧仪,一边继续处理朝政。
而近臣们发现,太子处理的政务越来越多,皇帝也逐渐变成了从旁指点。
就在大家都已经有所预感的时候,谷梁铮退位,把皇位交给了儿子。
而太上皇成为了大家口中的尊敬,但没有宫人再见过。
新的皇帝被先皇后和太上皇教导得很好,勤政爱民,温雅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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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之年从回忆中醒来,前世自己全了为子、为父、为君之义,今生只想照顾好归澜,过好乔宜念的一生,让她不再总是等待,总是在成全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