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裴舒寂睡得很晚,她在床上辗转难眠,最后决定暂时不睡。
于是下床走到靠窗的写字台前,打开笔记本,点进里面一个文档,开始码字。
等再抬眼时,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指到阿拉伯数字三,裴舒寂左手将电脑合上,右手搭上后脖颈,眼睛有些火辣辣的酸,她躺上床,先滴了眼药水,然后终于阖上眼。
梦有些混乱,她好像在一辆拖拉机上,拖拉机在坑坑洼洼的土道里费时费力往前行驶。
颠颠的,裴舒寂皱着眉,慢慢睁开眼。
结果看见了闻牧归那张脸。
原来不仅仅是梦,此时此刻,他真的在摇她。
表情是很少出现在他脸上的急。
裴舒寂皱眉更深了,刚睡醒时的声音带着些哑:“……你干啥?”
大早上的。
闻牧归端起床头柜上的那个玻璃杯给她,杯里是刚倒的凉白开,他用气声:“快,妈要来了。”
裴舒寂就着他手刚喝进一口水,闻言睁大眼睛,幸亏吞咽动作够快,要不嘴里的水这时候应该已经到闻牧归脸上:“妈?她来干嘛?!”
说着话的同时人已经下了床,卷起铺盖就往外走。
闻牧归拉住她,让她先把拖鞋穿上,说:“刚发消息来说是来给她儿媳妇送刚煲好的汤来,已经到小区门口了,不过我猜这不是主要目的。”还好他今天醒得早,刚好看到消息。
裴舒寂看他:“我也这么觉得。”
她去闻牧归房间放自己的被子,他留在房间整理床单,尽量还原无人居住时的情态。
等一切都完事儿之后,两个人一同上了那张大床。
裴舒寂仰头看着天花板,这不是第一次和他同床共枕,不适应感相比第一次已经减淡很多。
但是这是闻夫人的第一次,突然袭击。
闻牧归很了解他亲妈,说是来送汤,其实是来“检查”,给自己吃定心丸。
如果再细想,找的借口中的对象——那锅汤,说不定也有一定说法。
裴舒寂闭上眼,开始在心里想等会儿看见家长的措辞。
每当这时候,她就止不住想,她和闻牧归没准都是能靠演技吃饱饭的料儿。
闻牧归看着背对他躺着的裴舒寂,她一头长发铺在枕头上,发尾微翘,有一捋正好搭在自己手臂上,触感微痒。
他也闭上眼,心想该怎么和自己亲妈谈一下今天早上搞突然袭击这个问题。
没过多长时间两人就听到楼下大门的密码按键提示音,然后是开门的声音。
闻夫人让张姨把用保温壶装着的汤拿到厨房,自己则轻轻上楼敲响了闻牧归房间的门:“俩人快起来了,妈今早新煲了汤,下来喝点。”
室内。
裴舒寂转身,没想到他是朝她躺着的,两个人直接面对面眼观眼。
她使眼神,示意他开口。
闻牧归点点头,他小声咳了咳,在尽量让自己的嗓音有些睡醒时的沙哑,然后张口,音调不高,但足够让门外的人听到:“妈?”
他低头打量着眼前的那颗小脑袋瓜。
门外的闻夫人应了声,又说了句:“舒舒醒没?”
裴舒寂无声看着眼前已经有点笑绷不住的人,觉得他不用用“没准”来形容了,他上台就能拿奖,演技已经到了如此水平。
闻牧归在她的注视下终于收敛了点,他正色道:“醒了,马上下去。”
声音就在自己耳旁,沙哑是有的,而且不像装的,裴舒寂给他慢慢竖起了个大拇指,心里暗暗想,幸好闻牧归平时不装逼,声音不刻意,要不自己真的没法跟他说话。
也不知道自己耳朵红没红。
闻夫人得到答复后就离开了门口,去厨房等他们。
屋里两人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一起下来。
见他们一起出的房间,这位保养得当的中年妇人脸上的笑容忍不住又加了几分。
她上前挽裴舒寂的手,语气和蔼:“舒舒是不是又瘦了呀,我看着脸上的气色也不太好,以后妈多来给你们送一点补品过来,你们年轻人天天熬夜,身体会垮掉的呀。”
闻夫人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口音也带着地域风格。
裴舒寂弯着唇角,左脸的酒窝很明显地显现出来,她说:“谢谢妈关心,我怎么感觉自己胖了点,真的瘦了吗?”
闻夫人“哎呀”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腕:“你让牧归看看瘦没?”
两双眼睛同时放在闻牧归一人身上,他正喝着碗里的山药排骨汤,见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先摇了摇头:“我也感觉肉乎了点儿。”
事实上,他感觉个屁。
他现在为数不多的放心上的事儿就是怎样才能让她多吃几口,让小尖下巴变圆点。
还有,这汤意味有点过于明显了。
裴舒寂当然也看清了碗里的汤的模样,只不过脸上没出现什么表情,只是和他妈一直说着话。
闻牧归再次喝了口,一碗见底。
他放下碗,适时开口:“先吃饭吧,等会儿还要上班。”
“对,舒舒你多吃一点。”闻夫人将盛得一满碗的汤移到裴舒寂面前。
“你吃完了?”话问的是闻牧归。
“啊。”答得几分漫不经心。
闻牧归很明白,这时候要是不装出样子,等会儿那关他就没法过。
裴舒寂抿了口汤,味道很鲜。
期待他的后续演技。
闻夫人说了声“好”,然后朝裴舒寂笑笑,很关心的再次叮嘱:“多吃点啊,我和牧归有事上楼说一下。”
裴舒寂应下,给闻牧归投了个自求多福的目光,后者扯了下唇角。
母子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张姨在客厅正在用鸡毛掸子清理那些仅供观赏的装饰品。
她轻轻将手中的白瓷碗放在桌面上,汤做得很好,表面浮着很细腻的油星,一看就是被筛了几遍的,从上面看见了自己小小的倒影,裴舒寂食指慢慢沿着碗壁画圈圈。
过了一会儿,端起来一饮而尽。
楼上书房。
陈女士问:“你们两个最近关系怎么样?没闹什么矛盾吧?”
“我俩能闹什么别扭。”有些无精打采。
“平时也不总回老宅,妈知道你们工作都忙,但是抽时间晚上去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吧。”
“嗯,过几天就回家吃。”有点过于敷衍。
陈女士“啧”了一声,她抬脚轻轻碰了下自己儿子小腿,语气带着埋怨:“我说你这孩子怎么一跟我说话就有点半死不活的呢?”
闻牧归也没躲,他今天照比往常话确实少,全留在了这儿,他开口:“妈,您今早是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过来?”
陈女士实话实说,没法当着儿媳妇面说的话全都倒给了儿子:“我这次来也是想看看你们……”
闻牧归挑眉,等她把话说完。
“分没分居,哎呀,”闻夫人有点挂不住脸,“这都一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你爸昨天又问了我一次,说要不要给你找医生看一看。”
闻牧归即将出口的那句“您烧一锅这个汤,这样让我俩都难做,您让舒舒怎么想”就这么被堵了回去。
闻牧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