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言想要把宋袭野拉过来,几乎难以忍受傅卫军的挑衅。
尤其在读懂这人眼中的占有欲之后。
他从小家境富裕,顺心顺意,想要的东西只要说出来,都能送到手边。
唯有宋袭野……
赵言想到这,冷笑。
一个孤儿凭什么跟他抢?
他一路追随着她来到附中,辛辛苦苦地去参加集训和比赛,走过她曾经走过的路,看过她见过的那些风景。
他懂奥数,也懂宋袭野。
没人配得上她,但是她可以。
“袭野,我这道题不会,你给我讲一下吧。”赵言走上前,把带来的书摊开,吸引她的注意力。
宋袭野果然低头开始看题,点了点纸,兴奋道,“这道题……挺有意思的!”
然后两人一问一答。
傅卫军仿佛被排斥到一边,半分话都插不上。
赵言看向傅卫军:“你要试一试吗?”
火药味很浓。
从傅卫军看向题目,又不感兴趣地移开,推测这人根本就不会奥数。
他精准地戳着对方的伤疤,眼神惊奇,仿佛在说,你一点都不懂吗?
“他不会。”宋袭野替傅卫军答了。
“可能太难了,”赵言开始露出一些笑意,“这就是你常给我提起的那个弟弟吧,如果他感兴趣,我可以找找一些小学做过的练习册给他看”
语气在“弟弟”两字上强调加重。
透露出他跟宋袭野很熟,常常在一起上课。
宋袭野擅长的领域,他也擅长,而你连小学生水平都不如。
还有你在她心中,只是个弟弟。
从进门到现在,傅卫军都没有说过话。
他静静地看着宋袭野和自己的讨论,甚至不慌不忙在桌子的一角翻出三个大茶缸,其中一个杯口掉了一小片漆。
平静地倒着水。
仿佛刚刚的对峙全是赵言的错觉。
赵言觉得自己占了上风,渐渐地收起了尖锐,直到他看到宋袭野自然地将杯子推到了傅卫军跟前,说道:“这是你的杯子,怎么放我跟前了。”
傅卫军偏头看向她,手指微曲,朝着一旁点了两下。
宋袭野就翻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画本,又抽出一只铅笔给他。
两人之间的默契甚至不需要语言交流,傅卫军轻而易举地就把宋袭野的关注夺走,而将赵言撇在原地。
赵言愣了一下。
一瞬间从最高点跌到了最低谷。
为什么傅卫军那么多东西会出现在宋袭野房间?
他经常在这里画画吗?
脸色开始变差。
两人之间熟稔自然的氛围,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外人。
傅卫军抬眼看过来,漆黑的瞳孔倒映着他难看的脸色,又散漫地移开视线,在宋袭野专注看题的时候,修长的手指绕过宋袭野的脖颈,最后停在了肩膀处,把她的碎发拨到了后面。
手背穿过黑色发丝,淡淡的青筋浮起。
而宋袭野毫无反应。
宋袭野对异性总是保持合适的距离,除非是小孩子,否则任何人靠近,都会下意识地躲掉。
但面对傅卫军,她却完全没有任何排斥。
赵言眼中闪过受伤。
宋袭野在津津有味地讲题,说了一堆,口干舌燥,一抬头,发现没有一个人在看自己。
反而是另外两个人在互相对视。
“……”
这是在干吗?
宋袭野露出疑惑,试探地伸出手,在赵言眼前摆了摆,他愣了一下,才收回视线,然后眼神难过地看着她。
仿佛她是个甩了他的渣女。
看得宋袭野莫名其妙。
她顿了一下,问道:“我刚刚讲的,你听懂了吗?”
看到赵言没有变化的眼神,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你真的是一点都没听啊!
“学姐,”赵言语调生硬,抱起书,“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家一趟,过段时间再来打扰你。”
只是走到门前,他的脚步又顿住,微微弯起的背部,又直了起来,直视着傅卫军,道:“我不会放弃的。”
宋袭野看到赵言发狠的表情,一脸问号。
不至于吧,这道题真的对他打击这么大?
等人走远,宋袭野趴在窗户上看了一眼,对傅卫军道:“刚刚有发生什么事情吗?他怎么怪怪的。”
傅卫军垂下眼睫,摇了摇头。
然后又温柔地看向她。
#
1996年。
“小哑巴,快点,再慢点就赶不上宋袭野高中毕业演讲了。”
张小民跳抓住墙头,踩着下面不知道谁垫好的砖,想要飞过去,但是没有成功。
他这三年,又胖了不少,摄入的营养不仅用来长个子,也有了横向发展的趋势,并且看样子还会继续胖下去。
远远地跑来一个人,骨相生的极好,轮廓分明,丹凤眼微微上挑,露出漆黑的瞳孔。
他穿着短袖,比张小民高出了快一个头,站在远处,起步,冲刺,抓着墙头就翻了过去。
衣服勾勒着肌肉微微隆起的轮廓。
“傅卫军,你倒是顾一下我啊!”
张小民在墙外面急得跺脚,但他的个子没有傅卫军高,抬手也抓不住墙头,只能在外面喊,“我过不去!有人应我一声吗?你们不会跑了吧?”
“那不是有砖吗?”宋袭野想办法扒住了墙头,艰难地探出一个头来,“那,那!咦?已经垫在你脚下了,那你为什么还上不来?”
张小民:“......”
隋东气喘吁吁地跑到墙根这,撑着膝盖:“你……你们跑……这么快干什么?我一眨眼,人都没影了,找了半……半天,才找到。”
张小民扒着墙,蹬两脚,滑下来,再蹬两脚,又滑下来,累的满头是汗。
他往后退了退,学着傅卫军冲刺,没止住脚步,身子撞到了墙上,整个墙震动,但他的人又滑下去了。
“隋东,你帮一帮他。”宋袭野看不下去。
宋袭野:“......”
隋东瞪大眼睛:“我……我怎么帮他?”
宋袭野:“你托一托。”
隋东在后面抱着张小民的大屁股,使出全身的力气往上托,但张小民爬了一半,又掉下来了。
他坐在了地上,神情沮丧。
隋东看他,咬牙,最后双臂撑着墙,道:“站肩膀上。”
“会不会把你压坏?”张小民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看他劲瘦的身材,实在是站不上去。
“撑着墙,试一试。”隋东示意他上来。
张小民用谨慎地用脚尖探了一下,最后还是站上去了,刚站上去,两个人都倒了下来,横躺在地上。
隋东累得生无可恋地看着天空。
张小民沉默,刘海湿乎乎的,一块一块地粘在额头上。
“要不你们进去吧,别管我了。”
“不行!”宋袭野在墙头上,眉头也皱了起来,偏着头想了想,“要不我去吸引保安的注意力,你们赶快跑进来?”
张小民:“有两个保安呢,你怎么弄?”
隋东摊在地上,突然插嘴:“敲晕一个。”
“......”
张小民瞪他:“你别出馊主意了,让我们脑子动一动,被你一打岔,什么都想不到了。”
他再抬头,发现墙上宋袭野半个头没有了。
吓了一跳。
接着眼前一闪,一个黑影从墙头飞了出来。
傅卫军看他,双手撑着墙,示意他上来。
他的肩膀比隋东的要宽好多,张小民踩上去,感觉非常踏实。
隋东在后面努力地拖着他的屁股:“你倒是动啊!”
连结巴都气好了。
随着傅卫军慢慢地站起来,张小民越来越高,终于抓到了墙头,两腿一瞪,跨在了墙上,嘴角咧开:“我上来了!宋袭野,我上来了!”
结果发现下面没有宋袭野的人。
他转头朝着这边,问傅卫军:“她人呢?”
傅卫军没搭理他,再次翻墙过去。
隋东踩着砖,也翻了过来。
只剩下张小民挂在墙上,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不敢下去。
泫然欲泣:“你们不能不管我啊!”
话音刚落,只见远处宋袭野搬着一个板凳跑过来了,顿时脸上又有了笑容:“宋袭野,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宋袭野把凳子放在了墙边,扶着:“你快下来,我马上要去操场了!”
张小民再次艰难地下来,脚丫子往下面探一下,又缩回来,喊道:“你确定下面有凳子?我别踩空了。”
宋袭野翻了一个白眼:“张小民,你动作快点,三个人扶着呢,你怕什么?”
张小民小心翼翼地把一直藏在怀里的相机拿出来,递到下面:“你先拿着我的相机……拿好了!”
他这只脚终于颤颤巍巍地落在了凳子上,踩实的那一瞬间,胆子大了,另一只脚也落了上去。
四个人折腾得满头是汗。
离高考还有半个月,学校组织最后一次高三活动,找了讲师给大家鼓劲儿,她也要上去演讲。
宋袭野原本可以保送桦林大学数学系,最后还是决定参加高考。
张小民难以理解:“为什么啊?”
“我不想学数学了。”
“可你也学了这么多年了啊?”张小民十分困惑,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
“所以才要换一个嘛。”
张小民更不能理解了,又追问道:“你想换什么?”
宋袭野拖着下巴想了想。
最近带着傅卫军去医院调整助听器,在大厅等待,看到很多小孩听见声音后又哭又笑的表情,勾起了第一次带傅卫军来配的场景……
于是突然起了一个念头。
“当医生吧。”
张小民叹了一口气:“行吧,反正你想干什么都能干成。”
四人混在了班级中,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张小民抱着相机,垫起脚尖,发现前面一片人头,什么都看不到,戳了戳傅卫军的腰,急得满头是汗:“她上台了吗?我个子太矮了,看不到,要想办法往前站一站。”
傅卫军扫了一眼四周,带着他们饶,走在了最左侧前排。
张小民架起相机,对准宋袭野,然后又沮丧地放下了,摇头:“不行,太偏了。”
操场是方形,最前面是高高架起一个台子,中间立着国旗。
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在喊宋袭野的名字。
傅卫军指了指相机,又指向自己。
张小民立刻抱紧相机:“不行!这个太贵了,你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傅卫军又指向宋袭野。
张小民犹豫了一下,最后咬牙递了过去:“那你小心一点,一定要小心一点!”
下一秒,他瞠目结舌地看到傅卫军光明正大地走到最中间,举起相机,对着台前拍照。
“……”
台下的学生窃窃私语:“学校还请了摄影师?”
“好年轻啊。”
“那是相机吗?”
“会不会拍到我们?”
“这摄影师看着挺帅的……”
“注意一点!镜头在扫我们!”
“镜头一直对着讲台呢!”
傅卫军蹲下来,认真地调整着参数,镜头却专注地定格在一人身上。
阳光普照,绿树成荫。
在这个炽热的夏季,爱意顺着草坪,蔓延到身体的每个细胞。
他按动着快门,捕捉着那个灿烂了他童年及整个青春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