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胜原本从来没有怀疑过……
直到一天吃饭,看了眼桌子上张小民洗出来的照片,才发现角度不对,明显不是在正门,也不是在屋内。
他又去了趟饭店。
找了半天,终于在后院找到了一块地方,掀开窗户看过去。
问题来了。
谁会在别人院子里瞎拍?
这一点疑惑就像是火星子,就在一个角落里悄悄地燃着,灭都灭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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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教室内。
“说吧,说点你知道的。”马德胜手指扣在本子上,敲了两下,身体前倾,一种压迫感油然而生。
他盯着张小民,笑了一下:“你怎么就大晚上跑人家饭店后院去拍照片了?”
张小民无辜地看过来:“这有什么问题吗?”
“就好奇问一问。”
“我喜欢这样拍,隐晦的,黑暗的,出乎意料的各种角度,这样才会有新奇感。”张小民撇了一下嘴,“不信你查一下我相机,又不止她一家。”
马德胜微微眯起眼睛,背挺直了,点头:“行。”
“再占用你一点时间,不用紧张……”马德胜脸上的褶皱舒缓开,放松了神态,温和地继续说道,“当初你怎么知道他们去了那个酒店?”
“不是说了吗,我听到他们交谈了。”
“你再仔细回忆回忆?”
张小民抬起头,皱着眉头:“叔叔,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马德胜:“殷红和卢文仲说,他们从来没有交谈过要去哪里。”
漫长的沉默。
静得可以听到心跳声。
张小民绷紧了身体:“你相信两个强.奸犯?”
马德胜按在他肩膀上,把气得快要站起来的张小民又按了下去:“我没有说这种话。”
“这不是你应该调查的吗?也许他们在撒谎呢?”
马德胜皱眉。
“我想起来了,”张小民搓着手,忽然说道,“我好像在钢厂里见过那个男人,他当时在跟厂长说话,我爸也在场,可能那个时候听到的……怪不得我看他眼熟。”
“那天为什么不说?”
“太急了,谁能想起来这个,就想着赶紧救人。”
马德胜蹙眉。
张小民有些委屈地看他:“你现在是在审问我吗,是不是我说错什么,就会被你揪住不放……亏我这么相信你,从小就崇拜你。”
马德胜愣住,谈话的节奏一下子被打乱,问道:“你见过我?”
“小时候,我被人抢钱,抢生活费,也是你出的警。”
“……”
“我没想到你会想办法为强.奸犯开脱。”
马德胜眉头能夹死苍蝇:“乱说!”
“你现在就是这样!”张小民站起来,椅子发出“滋啦”一声刺耳的响声,“要不然你在怀疑什么?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马德胜从教学楼出来。
周围绿树成荫。
同事:“队长,我怎么觉得你调查的方向有些不对劲儿了呢?那殷红和卢文仲不是都认罪了,马上就能结案了,咱还在查什么?”
马德胜脚步停了一下,看向旁边的墙面,说道:“我也说不上来,总感觉事情太顺利了。”
“这不是好事嘛。”
马德胜不说话了,视线定在了一处,红色榜单上,少女的照片高高地挂起,神情快乐温和。
照片下面,是列出的一系列成就。
优秀学生,奥数竞赛得奖者,演讲比赛……长长的一段。
“宋袭野……”马德胜低声念出名字。
“是啊,小姑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遇到这种事。”同事在一旁感慨道。
马德胜:“你看她样子像是缺朋友吗?”
“不太像。”同事摇头。
“那你觉得,她会在快天黑的时候,跟一个没见过几面的陪酒女去吃饭吗?”
同事迟疑道:“也许她不知道殷红的职业?”
“她像是这么傻的人?连一个人都没认熟,就跟着对方瞎跑,还喝酒。”
马德胜想起殷红的口供,两个人顶多就见过两三面。
他终于知道哪不对劲了。
这事放在别的人身上,也许正常。
但宋袭野社交圈子干净,聪明。
她被骗,就不正常。
同事:“你这不是瞎怀疑吗?万一那小姑娘聪明是聪明,就是单纯点呢?”
马德胜:“……”
马德胜大步离开。
同事追上去:“现在去哪?”
“见见宋袭野。”
“啊?”
“啊什么?”
“队长!你可不能再给人家伤疤上撒盐啊!这案子都快定下来了,您还折腾什么啊这是!”
“别瞎喊了,我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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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猫在旁边叫唤,扒拉着宋袭野的裤脚。
她弯腰把猫抱了起来,阳光细碎地在发间闪烁。
“马警官,我确实不记得了,再醒过来,就是在医院里躺着了……”
“你为什么跟她一块出去吃饭?”
宋袭野反问:“为什么不行?我们偶遇了很多次,又恰好喜欢同一本书,很聊得来,只是吃一顿饭而已……”
听起来很合理。
像象牙塔里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马德胜哑口无言。
这时候一男生出来,走到了宋袭野身边。
他靠近宋袭野,把蹭过来的猫接过来,又下意识地把胳膊向宋袭野靠近,看着她抬起手顺猫,才将视线落在马德胜身上,眉目凌厉防备。
马德胜被男孩眼神刺了下,问道:“这位是?”
“我朋友。”
宋袭野叹了一口气:“宋警官,你调查过,也知道,那个男人已经纠缠我快大半个月了……”
马德胜问过宋袭野的室友,同学。
无一例外地证实了这件事。
室友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小宋很排斥,也决绝了很多次,但这人就跟哈巴狗一样,老是出现在学校里。”
宋袭野在舆论中早早埋下的种子,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宋袭野意味深长地道:“你为什么对我一个受害者这么执着呢,也许那个所谓的港商更有意思一些,认真查一查,会有意外的惊喜。”
“你知道些什么?”
“他不是香港人,而是一个骗子,与桦钢厂长盘算着将厂里的东西低买高卖,钱全进自己的口袋里……”
马德胜犀利地问道:“他给你说这些?”
宋袭野笑道:“说的不多,有一些是我自己想的,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这不是该你们警察去查吗?”
马德胜想起了张小民说在钢厂见过卢文仲。
宋袭野在马德胜在本子上记东西的时候,突然出声:“马叔叔,这次是我,下次会是谁?”
“什么?”马德胜愣住。
她笑了笑,澄澈的眼睛里倒印着他的脸庞,却倏地落下唇角,眼神也变得幽深:“是卢文仲让殷红给我下药吗?”
这是已经确定的事实,马德胜点头。
“殷红下了吗?”
他眉心的褶皱又出现,面对宋袭野咄咄逼人,再次点头。
宋袭野冷笑:“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都做了,我没有拿着枪指着他们去干这些事,我只是去吃了一顿饭而已,这也错了吗?”
马德胜眉心彻底蹙起来:“我觉得你有些误会……”
“误会你给他们开脱?”宋袭野眼神又变得严肃了些,却不紧不慢,像是法院审判桌上的锤子,一下一下地敲下来,紧追人心。
“如果这次不是我,会是哪一个小姑娘喝下那杯酒,被拖到了他的床上?”
——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受难。因为畜生不会一夜之间学会做人事。
“这次很幸运,是我。”
——因为我可以逃脱,可以把他们拖下地狱。
“如果是其他人遇到这种事,被毁了一辈子,你可以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吗?据我所知,警察也不是万能的,也需要遵循规定办事,有些案子,如果缺少了某些条件,就很难办到,不是吗?”
——而我创造了条件,并将犯罪证据完整地提供给了你们。
马德胜听懂了她所有的言外之意。
两人视线相对,默默地对峙着。
马德胜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出声,“啪”地一声,指骨一扣,把本子合上了,然后离开。
车里。
同事:“队长,这挺正常的啊。”
马德胜手按在车盘上,摩挲了两下,叹气道:“去查查那个卢文仲。”
“那宋袭野这边不跟了?”
“跟什么?我说过要跟她了?”
同事一脸懵:“这不是你怀疑人家吗?”
马德胜转过头,看着在屋檐下安静逗猫的少年和少女,沉声道:“现在确定了,她只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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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宋袭野得到消息,殷红被判了4年,卢文仲犯了强.奸罪和行贿罪,被判了7年。
马德胜透过车窗说道:“殷红想见你,但你可以拒绝。”
他顿了一下:“我的建议是不去,最好不要再跟他们有什么联系。”
宋袭野却从另一侧打开车门进来,说道:“去。”
马德胜皱眉,接着冷哼一声:“猜到了你不会听话。”
车内一股很浓的烟味。
宋袭野把自己这边的窗户也打开了,用手扇了两下风,认真地道:“吸烟引发心脑血管疾病,高脂血症。长期吸烟还会使人记忆力减退,早衰,老年痴呆较早发生。严重会导致死亡,因为烟雾最直接的接触部位是肺,所以吸烟最常见的死亡原因就是慢性阻塞性肺疾病、肺癌。”
说完一大串,她无辜地望过来,摊手:“马警官,我只是在医学上给你一些诚恳的建议。”
马德胜:“……”
他面无表情地掐灭了手中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