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所以这次,他接住了。

    昏暗天光中,他揽紧她肩臂的手却很用力。

    场上风声飒飒,是移步挥剑的动静,乒乒乓乓的,是兵器相交的声音,金吾卫来得很及时,姬炀将李神光移步到安全的地方后,提剑大踏步走入乱斗中,李神光不敢看,刀剑无眼啊,却仍然担心场中天子的安危。

    他本离这场乱斗很远,却为了她涉足到这场乱斗中,明明可以在安全地带等着金吾卫来救驾,却不顾自身危险亦然涉事将她护在身后,游立于场中,如游龙威仪,夏国以武力建国,今上名姬炀,是太祖夺鼎时最得力的臂膀,曾率千军万马南征北伐,少见敌手,他的身手,她本不该担忧的。可是。

    鲁国被内外包击时,身为鲁国国君之妻的李神光对这个夏国皇帝姬炀并不陌生。非是舅舅称皇惹来了夏国的非议和拒绝,而是夏国对鲁国一直垂涎欲滴,打鲁国也不过随便挑个借口,师出有名罢了。

    有时候,李神光会问自己,如果他不是夏国的皇帝,她会爱他吗?

    照理,假如,姬炀的野心没有染指江南鲁国,李神光就不会随着李烛来到夏之国都,哪怕她一生都没法爱人,她也是李烛唯一的王后,她在那个位置会一直衣食无忧,做一个简单的女子。

    李神光会失神,他揽住她时的用力,殷切关忧的目光在他的双眼中总是透落着一股伤心的感觉,可是看向她时,又化做无边的晦深。场上乒乒乓乓声不绝,王涯剑法出众,和天子乃至金吾卫都一力压制住了黑衣刺客。

    但这些黑衣刺客不知从何哪,也不知是何人,被抓了,也都是咬掉腔中毒药,唯有一人被天子眼疾手快卸掉下巴,废了行动能力,留了一个活口。

    李神光的暗祷到此为止,他毕竟是传说中拥有三头六臂的天子啊,普通宵小无法近他身。

    李神光待要喊住姬炀,却又有所梗于喉中,不敢发言。

    天子只知琅琊王涯善文,这一回却没想到人文长武备,又能在精练的黑衣刺客撕杀中全身而退,对他的表现倒是有所眼前一亮。

    王涯自幼的武艺得名师指点过,并不憷于实战撕杀,倒是不经意间将李夫人与天子的眉目互动看在眼里,他神色无常,晦涩的目强行将眉眼移到王小妹身上。

    还好。

    他的妹妹也没有受什么伤,这是万幸。

    姬炀同朝分说:“交待下去,一定要逼供出真凶。”

    说完,他大步来到李神光跟前,李神光亦是飞奔到他身前,姬炀一声揽过她的肩背,苍劲力道拥着她,如失而复得,他褰开身上披风,严实拢在她身上。

    望向她如小鹿惊惧乱撞的双眸,姬炀一颗惊悸的心得到抚慰。许是记挂着她晕血,他说。

    “此地腥气甚重也有些寒凉,莫着了冷。我们回去吧。”

    他沉着声说,揽紧她肩背的臂膀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经过三涯、王小妹二人时,他神色如常道了声,“发生这样的事,无意再赏景,天色不早,你们二人也早些回去罢。”

    二人深有同感恭送着天子和嘉淑郡主李夫人离开。

    等他们二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时,王小妹一脸后怕,不过却心念一动,拉着王涯询问,为什么嘉淑郡主是嘉淑郡主。

    那王涯冷脸跟她说,让她不要多嘴,嘉淑郡主是圣上的贵客。

    换句话说,天子盛宠的嘉淑郡主李夫人从出现在天子身边到现在,就一直是无名无份的状态跟在天子身边了。

    对于这个结果,王小妹想到天子解披风给李夫人披上时,那伟岸身姿及那隐晦深情的表情,对于今上在坊间的传闻,她意外,却好像又不似太过意外,只是心里间,会替那个绝色貌美柔弱的李夫人有点惋惜。

    夜间,已经梳洗妥当的姬炀,回眸看了正在榻沿擦脸的李神光。

    “还在害怕吗?”

    “没什么害怕的。”

    回到行宫里,不过半天时间,行宫里的摆设其实和章华宫没有什么两样的。

    李神光梳洗妥当后,收回了打量的目光,经过梳洗后,她不施粉黛的脸俏生生的白皙,忍不住再次抬眼往天子宽肩看去。紧实的宽肩似乎拥有着无穷的力量,视线到达他颈项那性感的喉结时,再抬目便能看见他睥睨醉人的面庞。

    突然身前落下一片阴影,她被圈在了天子的身上。

    她愕然地扇动了两下睫毛,而后,才后知后觉到,她被拥坐在天子的膝头上。

    “圣上?”

    “朕知你生性直率,最不喜被束缚,所以朕将你带来了骊山。”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掌将她的手掌遮覆住,黑暗中她听见他的声音温柔如常,也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温热热息拂在她耳畔,“可是,今日这一遭,仍是让我想明白了,你仍可做李神光,可以天真,可以活泼,更可以无忧无虑,可以什么都不想,但是,除了朕的身边,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危险的,你明白吗?”

    他拥得她更用力了些。

    李神光睫影轻颤,有些似懂非懂他话里的意思,但仍由他拥着她,她不想让他伤心,她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现在说了一句什么,他肯定会伤心的。被拥着的她此刻看不见温声低语的他,这会儿面上不带温柔,双眸看她暗沉隐晦,是一个李神光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感受到那咄咄视人的目光,李神光微动脑袋,被姬炀摁住,天子锋利的轮廓在昏暗光线中带出了些暗沉。

    “所以,我再不允许你离我有半步之远了。”

    她大概不知,她和王小妹离他有些距离的时候,他的心悸又隐隐作痛,他当时真的想将她拘在自己身边,可是每每触及她无邪天真的笑容时,他便将自己所有的阴暗和蜇意都隐于心中,任凭那意志力不停往薄弱处撞击,纵容看她一颦一笑,自控力化为春风化雨的含蓄。

    男人喉间溢出低沉暗哑的嗓音落入耳畔,李神光感到遮覆在双掌的掌腹的力道更重压些后又骤然轻松,再一将手把握在她耳畔处,抚动她脸侧看他。视线稍显昏暗,但她对他的相貌很清晰的,有时候不需要借助光线,她心中都能描绘出来他的样子,他的样子在她心中勾勒过千遍,可却没有这一刻看的清晰。

    在宫灯跳跃的烛光中。

    李神光小声说:“圣上,其实我是有些害怕的。”

    “害怕什么?”他将额抵在她额上。

    李神光的眼不自觉游移,空置的双手无事不知如何放,她寻着一处衣袍,就搅了起来…搅着的是姬炀的衣袍,一下又一下,说:“害怕圣上不敌…可能会受…伤……”最后两个字,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来,声若细纹,也带着股含水柔情的羞怯。

    她抬眼看姬炀,在跳跃的烛光中,她双柔情眸含了千般思绪。李神光像是用了所有勇气,她眼晴亮晶晶的,却不是为别的,而是泪眼星眸的亮晶晶。

    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东西这般搅弄着她的情思,让她这般纠结难熬,她本也是想忽视避免这种情思影响自己的,可是,怎么能避呢,怎么能忍呢?他待她,他待她,真的同舅舅不一样,那种感觉李神光从未体验过。

    “…我也怕的……”怕你受伤……

    晦暗中,男人的声音更加的低沉。

    像是过了很久一样,她见他目对着他,李神光谈不清现在这股感受,总之许久过后,他说。

    “早些个安置罢,明日早起。”

    清晨薄雾散去,人声鼎沸的骊山行宫,行宫上下都在收拾回城的行囊。

    姬炀一身黑金劲装坐在马背上,神情威仪肃穆,极目远眺,却不知在看向何处。

    身后是随驾大臣及亲兵护卫,以及坐在马车上的李神光,李神光撩起车帘远远看着天子的背影,一众人无人敢发出声响,无不屏气凝视君王,直到随着君王夹腿驾马的那一瞬,队伍整装待发。

    旌旗飘飘,人员流动,载着天子宠姬李夫人的马车缓缓滚动,李神光远远看着姬炀,后收回目光,她也谈不上现在是什么感觉,只是,她澄澈的眸子有闪过一丝迷茫。

    “要回京都了,您看上去似乎并不开心。”

    李神光看了她一样,有些恹恹的说道,“非是我不开心,只是我近来多疲累,总想多睡一些,就像现在,这马车颠颠晃晃的,总犯我恶心,浑身不适。”

    “春柔,借我靠靠,”李神光说。

    春柔将自己的肩膀送上去,“说来,夫人近来食量增加了呢,回到宫里就好了,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被马车颠了会不舒服,回到宫里就好了呀。”

    “…嗯……”李神光气声嗯了一声,小声说:“春柔,定春是个什么地方……”

    “您问这个是?”

    李神光说:“就是想问问…”

    “那是肖王的属地,这个地方不谈也罢,是一个危险的地方,夫人您居于深宫,不会涉足此地,那里的危险也不会祸害到你的。”

    春柔的话絮絮叨叨的,像是摇篮曲一样,李神光肚子隐隐作痛的同时又慢慢睡过去了。

    在梦里,她又跟着那个小仙女回到了定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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