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心思日益暗哑,繁华的帝国大厦将顷,又撞上激昂天命所势的新帝国崛起,她单薄的身形势必要被这场洪流所吞势。
嘉临第一年,姬炀称帝的第一年,夏国宫里美名远播的奉贤夫人折于一场大火。在那之前,人们听说这位奉贤夫人和新帝有藕断丝连的关系,然也抵不过天子无情,死于了爱恨怨妒中,终止在了如花年纪里,红颜薄命。
姬炀并未如朝野那样所期望立皇后,只将从潜邸跟过来的两位侧妃依次封妃,将朝堂中驻入了新鲜血液,为帝国增生。
姬炀自年少时起,就一直为那记忆中的那双柔荑的轻柔美丽追逐了大半生,至人生起伏,为汩罗江一事,成了他心魔,又为后来阿贤成了姬凯后妃一事,彻底入魇,再待和阿贤章华宫种种滴滴生出了阴暗,然现在闻知阿贤肯主动退一步时,他自握住这双在记忆中无数次给过他关心、温暖的玉手,拥住她,像是要将她吸入怀中一般,她懂了,她终于懂他的感觉了,不会,不会再放弃她了,也不会再放她离开他身边了。
锦绣辉煌的婚房之内,言笑晏晏,尽是好奇新妇的眼睛。
这位从定春走出来的舞姬,先帝不惜以令千年一璧讨其欢心而不得的奉贤夫人,先皇死后,居然出现在新帝的身边,将要嫁给当今圣上,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妖姬呢?
阿贤不忸怩,将团扇向下移,露出面孔给他们看。
她芳华初显,却早已退去了少女的稚气,经历的事情多了,周遭的气息反而愈加沉淀下来,连眼角都仿佛带着飘渺的九天玄女之气。
姬炀本是想在新婚之夜放过阿贤,但同饮交杯酒时,闻到她独有的香气传来,再加之阿贤殷殷相盼来的目光,含着几分醉人的意味。
他问阿贤:“你真的想我饮下这杯酒吗。”
阿贤没有眨眼,美丽的容颜上没有一丝异样,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约莫过了一分钟,阿贤将两人相交的手放下,拉住姬炀的手,将他手里那杯酒拿过来。
姬炀的目光一直盯着那杯酒。
阿贤坐下来,并且招呼着姬炀也坐下来,她身上像是有什么重担要懈下来,淡淡的说:“你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姬炀也不惊讶,听从她的意思坐了下来。等了很久,也不见她动作,不禁又起声:“阿贤,你真的想让我饮下这杯酒吗,”
阿贤扭头看他,这个眼神有些空空的,“只要喝下这杯就结为夫妻了,您不想喝吗?”
姬炀的声音顿时暗哑,他伸手去拿阿贤手中的酒杯,却感觉那杯酒在阿贤的手上握得很紧,“阿贤,你准备好了吗。”
阿贤双目清光炯炯,很认真的注视姬炀手里的酒杯。
姬炀看着她亲自将酒杯送到了他嘴里,看着她那张美丽的容颜,张嘴,闻着她身上独有的清香,将这个酒水从他嘴里又给渡到她嘴里,阿贤原本想摆手的,渐渐的也放弃了下来,闭上眼,从眼睛里流下两行清泪。
姬炀恼她的无情,恨自己的心软。
姬炀明白,她始终放弃不了前赵那些污糟事,当自己还是那奉献的棋子,可以一无反顾的投身姬凯身边,又能狠辣无情算计让他折于平城,连累姬佑,天底下女子多的是,为什么独独只要她一个,那一句身如病树、心如死灰并非虚言,她是无情,可也无辜,姬炀想必须要断开她和那些人的联系,从此以后,她就可以在他身边了。
那杯酒,他早就换过了,疯了都好,彻底疯了,反正早就不是好人了,她想要他死,他们就一起死吧。
外间前赵人在章华宫火势后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又活跃了起来,做起了勾搭权贵并且拉皮条的老本行,仍在伺机窥探,又渐渐闻得了章华宫火势后,张贤仍活在世上,并且被天子藏在宫外……
崔婉年轻的时候也是位骄阳似火的女孩,但沉于家族,她和萧雅对嫁小贵族无兴趣,只盼着能嫁到一起,所以真就最后嫁到了一起。
崔婉澹澹听了,有些怔住。她做女儿时和阿贤有过数面之缘,也算是最了解她的人,但她自嫁给姬炀后,知道姬炀一生折腾的那些事,只为阿贤,又怎么会在如愿后遍布寒意呢?
春转入夏之际,宫外异动。
阿贤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弟弟,这个时候的弟弟已经长得很挺拔。这位挺拔的弟弟也成为了暗人的药奴,阿贤恨暗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弟弟,然而确实是弟弟先找到她,要带她出这个牢笼。
然而,这一切都是计。
那遍布箭羽从高空中落下,弟弟那青笋一般稚嫩的脸推着她,告诉她,快走,不要回头。
决烈的神情和他的身高不相符。
转过身来,已到万丈悬崖前,阿贤看着那那万丈悬崖,又看到姬炀出现的身影,还看不见弟弟上来的身影,那种心底的无力感又起来了,她突然起回忆自己的人生,觉得十分累同时十分的没意义,或许她现在还有唯一的……用处,就是终止这条没意义的生命换来众生的平稳,只要她死了,前赵那些人便不会再以拥护皇室血脉为由,继续折腾罢……或许这样就没有那么多动乱了吧。
姬炀收网之时,见阿贤立于崖边,凉风凛凛将她单薄的身形吹得越发削瘦,痛心惊悸之余,唯有恳求阿贤,“不要再向前了,回来吧,阿贤……”
然阿贤认定的事,在姬炀的眼里,她像夜风一样轻没跳下悬崖,他连抓她衣角的时间都没有!姬炀浑身巨颤,天地间唯有那一声阿贤怆然。
嘉临二年,素来强壮的皇帝病倒了,后被巫师唤回,再醒过来人就变得有些疑神疑鬼又信神信鬼的,文佳良苦劝他要振作起来,又经方术介绍,为天子在重建后的章华宫行招魂唤魂之术。
嘉临四年,恼羞成怒的姬炀不再信神信鬼,有心整治这群欺名盗名的妖道,大肆杀神杀佛,当最后一个巫族人出现的时候,他以一种阴鸷粗暴的态度看他时,被巫族人口中的长生共有重生给吸引,并在巫族人一句主位应在南方而平伏下来,决定饶他一命。
同一时间,在千里之外遥远的鲁国,一名含着半柄玉镜出生的女婴在母亲的用力下诞生,发出嚎啕的哭声,在家人含笑祝福的声音中,这名女婴被唤作神光。
而后在阿贤死后的十五年内,他的政治威望达到顶峰,已有鹰顾龙啸之相。越是在那个龙椅上坐越是稳固越感到寒冷和麻木,甚至隐隐的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蛊虫已经死了,活在世上的只是一具躯壳。
这种隐隐麻木下压着的暴戾需要很多很多血腥去填满空洞,拿舆图上的一角给平复,江南李氏鲁国,曾经的天下共主一家,被前赵取而代之,避居一禺,当强国的兵指向这里时,天下又开始出现分久必合的趋势。
李烛原自称皇,后来又自请为国君,仍抵不住夏国的凶狠,他败了,鲁国宫人走茶凉,唯有小妻子李神光和心上人小昌两人一直愿意陪在他身边,他们的命运是什么?没有人知道,所以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路了。
可是他们生来都是金尊玉贵的人,那里有走过那么长远的路啊,鲁国王后李神光病倒了,几乎是要玉减香消的模样,那条路原来那么难走啊,李烛不想要她小小年纪就去世,为此花费了好多金银才换得看护的通融。
而李神光也是在这一病,忽然像是被人抚清灵台的模样,她看见了一个仙人牵起她的手,等她再度在驿站中醒来,对李烛和小昌那喜极而泣的模样,其实感觉有些呆呆的。
李神光感觉到自己忘了什么,同时这具身体越靠近他们的目的地新京心脏就跳得越利害,尤其是在生日宴时和天子面对面时,她直接就扑通扑通的几乎要摔跤,还好被人及时扶住了。
春风袅袅,吹散室中死寂,如清风抚过灵台,天光渐明,将晓未晓,珠帘帐内,李神光安静的睡着了,她的面色安静乖巧,即使是在睡颜中,也惹人生怜。那一缕清风抚过灵台后,她似寐似醒将那些过往云烟吸收,眼角流过两行清泪,身体中的心脏被系于命运线的地方一张一缩,满是焦灼的滚烫渴望,同时又莫名的神伤。
那神伤鼓鼓而跳动,她下意识睁开眼,大口喘息,额间露出一层细汗,难言的惘然和感伤漫向全身,只觉得小小身腔格外空洞无助,李神光怅然的坐起来,心是空的,人是害怕的,不知道拿什么填充。
忽然一双有力臂膀搂住她,李神光将脸埋到他胸前,“圣上,我做了一个噩梦。”
姬炀探手去摸她额头,轻声问:“那都是一个梦,过去了。”触手摸她温凉的面颊,是凉的,再问她有没有什么不适,在看到她将他抱得更紧后。
而姬炀在她面前更加小声的令人去请巫师和卢正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