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便这样过了两年半,来到六月的夏季。

    这些年,江索几乎一直守在温清铃的身边,很少会离开,偶尔几次也会很快回来,周围的人基本都承认他了。

    江索没有外出找工作,但在徐毅这个大老板的提点和帮助下,他自学会了炒股和投资,加上之前那十年来省吃俭用存的一百多万,现如今,他已经买了一栋别墅。

    两层楼,院子里种满绿植和鲜花,一颗桃花树,一座凉亭和长长的栈道,下面挂满风铃等等。

    房子按温清铃以往所期待的那样,装饰成她喜欢的风格。

    前前后后大概花了三个月。

    “谢谢。”江索从美团小哥手中接过一篮子的菜。

    关上门,他转身走回家中,大厅里播放着音乐,有英文,有纯音乐,也有儿歌,种类多样。

    温清铃安静躺在轮椅上,他放心去厨房,把胡萝卜和香菇剁碎了煮进粥里,按下电饭锅的开关。

    做完这些,江索洗手擦干,回大厅,帮温清铃调整轮椅,让她半坐着。

    这是他们住进新家的第十天,温清铃的情况早已稳定,可以回家照顾。

    “饿了没有?”江索关了音乐,按摩揉捏她的手臂,望着她没睁眼的面容,“早餐马上就好了,再等一等。”

    植物人也是得吃饭的,但最多只能吃流质食物和一些软熟的水果、蔬菜,肉类不消化,建议少吃。

    江索特意去学了植物人的饮食搭配,争取每天给她均衡的营养。

    给温清铃喂完粥,江索三两下也喝了一大碗。

    他懒得单独做时,每餐都会和她喝一样的粥,喝淡了才会来点肉味。

    以往无肉不欢的叼嘴,现在却好像个和尚一样,天天持斋把素。

    洗好碗,想到还未完工的任务,江索先是把温清铃推到凉亭下,贴心地盖上薄毯。

    今天的天气明朗,阳光明媚,所以当一束一束光柱照在层层叠叠的透明风铃上时,会反射出亮光。

    此时还没有微风,只能零星听到几声响动,宁静而美好。

    回到屋子,再出来,江索手里拿了凳子、钉锤、挂钉和一大袋风铃。

    长长的走廊下挂满风铃,从后往前,只剩前面三行横栏就能挂满,江索站在木凳上,轻而易举勾到最上方。

    一颗颗小小的挂钉被打入横栏里,最后再挂上风铃。

    江索干活干得认真,额头侵出几滴汗水,下一秒,一阵微风带起一阵凉爽,只觉通心舒畅。

    与此同时,此起彼伏的清灵声响彻四面,风铃下连着的愿望吊牌飘飘忽忽,若是仔细看也能看清上面所写的字。

    【温清铃,快醒过来】

    【温清铃,喜乐无忧】

    【温清铃,平平安安】

    【……】

    每个吊牌上都是不一样的祈愿,唯一不变的是,“温清铃”三个字,存在每一个吊牌上。

    铃响触动记忆深处的铃声,温清铃手指动了动,无数画面闪过她的脑海。

    “喂?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温清铃,我不耍流氓的,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结婚的那种。”

    “温清铃,我再跟你表个白吧。”

    “温清铃,你又轻薄我。”

    “温清铃,等我大学毕业就娶你。”

    “温清铃,我想你了。”

    “温清铃,快醒过来吧。”

    画面交织,铃声一直回响在耳边,一声一声,仿若神灵的指引。

    温清铃睁眼,起身,亦步亦趋走向铃响的地方,走过重重黑暗,在一道大门前停脚,随后抬手,推开门。

    迎接她的,是万丈光芒。

    现实中,温清铃睫毛颤动,缓缓睁眼,模模糊糊中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他手里拿着风铃,而在他的前方,满满的都是风铃。

    恍惚中,男人转过身,嘴角扬起,他的声音好似从极远的山头传过来:“又睁眼了?”

    好奇怪,她都还未看清他的长相,单凭这声音,就让她的心跳漏掉半拍。

    是江索,他站在光里,对她笑……

    不过须臾,江索转回头,继续他的工作。温清铃适应了好一会儿,眼前才终于清晰,这个背影,就算隔了这么多年,依然令她心动。

    她的目光完全聚焦到他身上,舍不得移开一秒。

    “温清铃,你看,这些都是我亲手挂上去的。”他手上动作不停,语气满是骄傲,“我花了不小力气呢,马上就竣工了,是不是和你想象过的场景一模一样?”

    温清铃:比想象中还要好。

    他没发现她已经恢复意识,像以前日日夜夜里的喃喃自语一样,自说自话得兴起。

    “等你醒了,还想补充什么都依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这家里一切你说了算。”

    温清铃:你也是我说了算吗?

    “对了,温清桉和你那妹妹还有两天放暑假,都要来这边看你。”江索说着,挂上最后一个风铃,从木凳上跳下来,语带嫌弃:“啧,我是真不想招待他们,围在你身边跟两只蜜蜂一样,嗡嗡嗡吵得不行。”

    温清铃:……你是在形容自己吧。

    她缓慢眨了眨双眼,听他还在念叨,没有停下的意思。尝试张了张口,从喉咙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江……索。”

    两年多没说话,温清铃开口困难,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崩,声音也很小。

    但蹲在地上收拾工具的江索还是听到了,动作顿停,身子瞬间僵住。

    他像是被施了魔法,动弹不得一点。

    温清铃眼里染上浅浅的笑意,再次出声喊他:“江,索。”

    随心所欲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风铃声连绵不绝,她的声音差点被掩盖其中。

    江索拉回一点神识,他起身、回头,抬眼对上她聚焦的柔和的目光,看见她僵硬地扯起嘴角,笑得不是很自然。

    可江索觉得,这是她所有笑中,最好看的一个。

    几步的路程,偏偏让他觉得漫长。

    终于来到她的身侧,他蹲下身望她,仍旧一脸不敢置信,抬手想要触摸她的眼睛,看看真假。

    温清铃现在浑身都没有力气,只能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她的眼眸时,眨眨眼睫,扫过他的指尖。

    触感真实,她是真的醒了。

    江索嘴唇控制不住抽搐,猛然低头,一大颗眼泪说掉就掉,伏在她的膝盖,不停哽咽,没一会儿就打湿了薄毯。

    温清铃被他惹红了眼,动动手指,移过去小小摩挲他脸上的肌肤。

    “温清铃。”

    “嗯。”

    “温清铃。”

    “嗯。”

    “阿铃。”

    “我,在。”

    “你真的醒了吗?”

    “嗯。”

    江索不住地呼喊,好像要把之前喊不应答的次数都补回来。

    温清铃一次次回应,就像喝醉酒那次,她一声声喊他,他也一声声回应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瞒你,不该不守信用,更不该离开你。”

    江索想到当年她不愿意见他,说不重要了的话,心脏就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温清铃没说话,只是尽可能抚摸他的脸,想要给予一丝安慰。

    没听到回应,江索仰起头,不要脸地哀求:“温清铃,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不好?不要离开我,真的,别离开我。”

    她的手被他握着贴在他的侧脸,他整个鼻尖都在泛红,眼里溢满泪水,小狗一般不住地央求,想讨主人怜惜。

    第一次见到江索如此脆弱的模样,温清铃半天无言。

    结果这样子看在江索眼里,以为她是不肯原谅他,之后还可能会离开。

    一想到这个可能,江索难过了,憋不住眼泪,低头又哭起来,抽噎声渐渐嘶哑。

    温清铃被他哭得有点心累,又好奇他还能再哭多久?便没开口安慰,抬眼看向那一走廊亮晃晃的风铃。

    风铃叮叮当当,混合着男人破碎的声音回响在这个盛夏。

    温清铃想,铃声不是这个夏天最动听的声音——他的哭声才是。

    *

    为了验明是否是真的苏醒,温清铃被江索带到医院做全身检查,听到医生说他照顾得很好,她的恢复程度也很好。

    医生走后,江索坐回椅子,满面红光,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

    陌生又熟悉的触感,温清铃下意识瑟缩了下,但没有挣扎。

    见此,江索心里升起隐秘的欢喜,“温清铃,你听到没?医生说你的各项情况良好,特别是语言能力,会最快恢复。但其他的还是得慢慢来,至少做三到六个月的康复训练。”

    说这么长的话,怕她无法理解,江索小心问:“阿铃,你能听懂吗?”

    温清铃眨眨眼:“能。”

    江索笑了:“那就好,之后的康复训练,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温清铃看着他,嘴里刚吐出一个谢字,另一个被江索捂回肚子里,他表情严肃:“不准跟我提谢谢两个字。”

    温清铃抿唇,垂眸不看他。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才发现左手中指上戴的戒指,错愕地抬头看他。

    昏迷的记忆里,没有相关事件。

    江索心虚,又莫名添了些底气,拉过她的左手一同握住,郑重道:“温清铃,你已经答应我的求婚了,我们现在算是未婚夫妻,所以不要这么客气。”

    “你,什么,时候……”急的温清铃都快不会说话了。

    “咳,就你昏迷的时候,会无意识睁眼嘛,我,我就打赌,你要是那一整天都睁眼,就算是答应我的求婚了。”

    江索自然是拒不承认自己数得极快的那三秒,忽悠道:“你说巧不巧?那天你刚好一整天都是睁着眼的,说明你很同意这桩婚事。”

    温清铃:……

    严重怀疑,打赌的时间根本没有他说的一天那么长。

    “你要反悔吗?”江索可怜兮兮望着她,紧张害怕到再次眼尾泛红,但还是道:“那也行,上次是我强求,我可以重新向你求婚,这次答不答应,全看你的心意。”

    温清铃直直看着他,好半响才说:“没有,想反悔。”

    “你,你说连贯点。”江索克制住激动,谨慎地问:“到底是反悔还是不反悔。”

    她摇头表示不反悔。

    但这个做法却让江索更急了:“不是,你别只摇头啊,你再表达清楚点。”

    看着他希冀满满的双眼,温清铃觉得他好麻烦,心中微叹,尽量连贯道:“不反悔。”

    她曾躺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两年多,除了偶尔能听见声音,她看不见任何画面,触摸不到任何实质,也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更无法作出相关反应。

    这两年,她听到最多的,是江索喋喋不休的声音,她知道,是他一直在照顾她。

    如今能醒来,已是莫大的幸运,她不想再浪费他们任何一点相处的时间,只想平安、平淡地过好之后的每一天,珍惜身边的人。

    听到这句,江索竭力抿嘴忍住抽搐,眼眶却止不住湿润:“温清铃,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

    温清铃点头:“嗯,不、反悔。”

    江索:“是不反悔,不是不,反悔。”

    温清铃微微蹙眉,感觉他在挑刺,不确定,再看看。

    之后的聊天中,江索看似挑刺,其实只是按医生的吩咐,训练她的语言康复能力,刺激脑神经活力,是康复治疗中的一项。

    单独相处没多久,温秀和商暻两人匆匆忙忙同时赶到,看到她和江索对话的情景,都是眼眶发热。

    温清铃发现门口的两人,垂了垂眸,又抬眼,对他们一笑。

    温秀的眼泪再也没忍住,划过脸庞,她快速走过去,在江索让开的床边坐下,一把抱住人。

    一声满含哭腔的“阿铃”出口,眼泪越发汹涌。

    温清铃双臂无力,也不能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只能任由她抱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这孩子,有什么想不开的啊?”温秀忍不住哭诉:“你奶奶乱说的那些你在意什么,当个屁就放了,干嘛要一直为难自己?你知道我们有多伤心吗?”

    温清铃被触动,也红了眼眶,磕磕巴巴道:“对不、起,小姑姑,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没有下次。”温秀好一会儿了才没哭,抹掉眼泪。

    随后她问了关于康复的事情,江索认真解答。

    到中午吃饭,温秀还在,她请了一天假,正亲自喂一碗煮烂的白粥给温清铃。

    看到她手上的戒指,温秀见怪不怪:“这两年,他对你的照顾,我们都看在眼里,你要是真决定以后就他了,小姑姑也不反对。但他要是敢欺负你,一定要跟我们说,清桉这两年在练格斗,你小姑父身板虽弱,好歹能过几拳,我也能打,反正你千万别忍着。”

    温清铃张口喝下勺子里的粥,悄悄看了眼在一旁乖巧吃饭,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江索,心中又暖又想笑。

    吃完午饭,温秀被一通电话叫走,商暻跟着一起离开。

    江索紧接着坐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温清铃,如果我欺负你,你就叫他们来打死我。”

    温清铃淡淡哦一声,表示知道了。

    江索辨不清她是相信没,想到自己曾经说过那么多,最后却食言,心里一阵愧疚,不再说话,以后要用实际行动来表明他的决心。

    门外的脚步声渐大,片刻后,温清桉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

    江索意外:“这两天不是期末考?”他都没告诉他和宋伊蓝,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

    “申请补考了。”温清桉目不斜视回答,见温清铃看到他后微微扯动的嘴角,哽咽地喊道:“姐。”

    “嗯。”温清铃微笑应道:“长高、高了。”

    温清桉想冲上前抱人,被江索拦住:“你姐刚醒,没有力气,少动她。”

    温清桉不得不收回手,可怜兮兮地一直望着她。

    后方紧跟着,宋伊蓝和外婆也出现在门口,注意到他们投过来的视线,两人有些局促。

    一时间空气沉静,无人知道怎么说,还是温清铃结巴道:“外婆,阿蓝,进,来坐。”

    宋伊蓝立马欣喜地叫了一声:“姐姐。”

    温清铃微微扬起唇,觉得女孩子两声甜嗓子的姐姐,就是比男孩子一声姐叫得好听。

    江索过去搀扶外婆,到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外婆显得很激动:“醒来就好,醒来就好,阿铃还记得外婆呢。”

    “记得,我、我知道,你是我,亲,亲外婆。”温清铃直白开口。

    她记得昏迷时曾听到过宋伊蓝和外婆的声音,记得她们对她的喜爱和照顾,也很清楚她们在这里的原因。

    温清桉神色怪异。宋伊蓝和外婆却是大喜过望,

    “好孩子,我,我的确是你亲外婆。”外婆眼眶湿润,说道。

    “亲姐姐。”宋伊蓝迫不及待如此喊:“我是你亲妹妹。”

    温清铃哭笑不得,在她期待的眼神中,喊了一声:“妹妹。”

    宋伊蓝红了脸,也红了眼。

    外婆又一番解释,温清铃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宋伊蓝和外婆日子的辛苦,心疼的同时,无不庆幸被收养,有一对那么好的父母。

    即使只是养父母,但养恩大于生恩,在她心中,爸爸妈妈才是她真正的父母。

    “等我,出,出院工作,我养外婆,给阿蓝,交学费。”温清铃坚定道。

    “姐姐,我每年都能拿奖学金的,我还兼职了家教,我也能赚钱,能养外婆和姐姐。”

    宋伊蓝急切地表示,但这样一说,温清铃反而更心疼了,但也知道此刻自己还没有能力,所以不再放大话。

    一天长时间的交流,温清铃身心俱疲,江索第一时间观察到,所以结束话题,让她先睡一会儿。

    三人依依不舍,只能先回去。

    不多时,温清铃陷入沉睡,江索握住她的手,一直守着她,不敢闭眼,生怕醒来发现是一场梦。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