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按康复计划表进行着,温清铃每天不是在体育锻炼就是在智力训练。
自从醒来后,温清铃拒绝江索来照顾自己的个人清洁卫生,要求请一个护工来。
她才刚醒,身体差不多还是瘫痪状态,不能解决个人卫生。
但这么尴尬的事,昏迷期间感受不到就算了,醒来的她实在接受无能。
特别这个人还是江索,想到之前他那样照顾了她两年,温清铃有一瞬间无比后悔当初跳江的决定。
他们的争吵被宋伊蓝知道后,执意不让请护工,说她亲自来。
温清铃想,妹妹来也行,只要不是江索就行,她过不去心里那关。
这天清早,温清桉给他们送饭来时,挑眉奚落道:“某个人又躲在外面偷偷哭,真可怜。”
温清铃总觉得他意有所指,迟钝问:“谁啊?”
温清桉正要揭穿,却见正主出现在门口,话锋一转只说:“就某个人呗。”
江索无视两个大灯泡的存在,径直走过去端起一碗,坐去床边喂她。
温清铃迟疑了下,张口吃下,气氛被江索的低气压弄得有些沉寂,温清桉看了眼宋伊蓝,眼神示意,两人就都离开。
病房的气氛越发低沉,温清铃看着他的眼问:“你哭了?”
虽是询问,但言里带了丝笃定,同时有些不解,“为什么哭?”
还能为什么?只是看她康复过程中痛苦地皱下眉,他都心疼得想哭,现在还把他许多照顾权利分给别人,他能不哭吗?
但是江索不想跟她说这些,嘴硬道:“没有。”
“哦。”温清铃不再打探,安静吃粥,突然想到什么,她好奇问:“江索,我之前,都是怎么吃饭的?”
这十几天,她的语言功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先吃完粥。”江索无情拒回。
温清铃只得闭嘴。粥是外婆做的,很好吃,但量多,她根本吃不完,只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江索没有勉强她,碗一翻,尽数倒进自己嘴里。
收拾好碗筷,他才解答她刚才的问题:“一开始时,只能应置胃管进行鼻饲,后来你的情况转好,稍微能咀嚼,就喂进嘴里,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鼻饲。”
“鼻饲?”不会是她想象的那样吧?
江索凝视她的脸:“就是有个细管子插进你的鼻子,然后把食物打进注射器,在注射到细管里。”
“……哦。”温清铃有点懵。
江索看出她的心理,握住她的手安慰:“阿铃,没关系的,我们是未婚夫妻,我从来没有嫌弃过,只想照顾好你。”
温清铃知道他不会嫌弃,但自己会社死啊!上厕所,洗澡,现在又来个这样吃饭,她真的再也不想死了。
正神游天外,江索再次开口,声音带了恳求:“所以阿铃,能不能不要换掉我?我都照顾你这么久了,现在不照顾你,我难受。”
此话一出,温清铃不可避免想到某些事情,登时红了脸,“不行!不要你。”
江索定定注视她,表情委屈:“为什么不要我?我干活很好的,比你妹能更好地照顾你。”
她还是坚决否定:“就是不要你。”
像是被刺激到,江索俯身抱住她,脸埋在她腹部的被子上,语气已经染了丝丝哽咽:“温清铃,别不要我啊。”
温清铃感觉心累,以前他只是爱撒娇爱黏人,现在又多了两样——爱哭、爱多想。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的手覆上他的头发,敷衍的安慰。
“那你让我做点什么,”江索不依不饶,直起身控诉:“我的活都被其他人抢了,我就只能看着你,什么忙都帮不上。”
“那你刚才是干嘛?”温清铃无语,他怎么没寸也要进尺啊!
“就喂个饭,这算什么活?”江索不服:“至少,比如洗澡就可以让……”
“滚!”温清铃冷冷一声。
江索愣了愣,好久才说:“温清铃,你果然变了,你以前都不说脏话的。”
被他烦得不行,温清铃闭上眼假寐,不想理他。
“温清铃,你别误会,我不是要占你便宜。”江索正襟危坐,一派凌然:“是你现在动不了,你妹力气小,而我力气大,可以更好伺候你。”
他到底在说什么污言秽语!
温清铃听红了耳根,蓦地睁开眼,恶狠狠瞪他。
江索耷拉着脑袋,不再言语,极其颓丧。
温清铃重新闭上眼。
没一会儿,江索轻轻把她放躺下,在她眉间落下一吻,轻抚她的鬓角。
“好了,乖乖睡吧,不急的,再等几个月,你就可以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了,现在不要我照顾就不要吧,心理不要有负担就行。”
温清铃合上的眼眶一热。
后悔跳江吗?有点的。
可能说是她冲动吗?不能的,她冷静了许久,也还是当时的决定,只是没想到能被江索救上来。
没死成就算了,还成了植物人。
如今这副接近瘫痪的身体,让她无时无刻不烦躁,所有事都要假手于人,更崩溃的是在床上用盆大小便,让她没有丝毫尊严。
可是,江索知道她的别扭,知道她的烦躁,知道她怕麻烦的性格,愿意迁就她,耐心十足地哄她。
他从来都懂她。
*
日子一转眼,到了温清铃生日前一天,白天锻炼完肌肉,傍晚被江索接回了他们共同的家。
按他的话说:“明天会有很多人来给你过生,在医院挤着不好,还是回我们共同的家,这样才好招待别人。”
温清铃不置可否。
回到别墅,江索提菜去做饭。
而温清铃坐在轮椅上,被安置在凉亭,她很喜欢这里,视野开阔,晚风清凉,一片安然。
凉亭柱子的低处,被江索特意挂了一个风铃,上面有他亲手写下的两人名字。
温清铃尝试着抬手。
江索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刻,她伸手拂过吊牌,风铃顿响,空灵,清脆。
那一瞬间,他比当事人还激动,高兴她的康复又进了一步。
在她抬手的力度快要坚持不住落下时,江索及时扶起她的手,坐在椅子上,替她的手臂按摩。
“恢复得不错,但不要急于求成,我们慢慢来。”江索叮嘱。
“嗯~”温清铃眉间染上喜悦,虽然这样回应,但忍不住再次抬手,顺着他的胳膊上移,摸到他的青筋凸起的脖颈,然后是轮廓分明的侧脸。
她不由点评说,“江索,你好像瘦了。”
她的眉间盛了忧心,却没发现这动作有多暧昧。
江索自手臂起,酥麻蔓延到四肢百骸,令他的身体不可控地紧绷,喉咙下咽,耳根泛起可疑的红。
注意到他喉结的滚动,温清铃才惊觉自己的动作好似在故意撩人,倏地抬眼,撞进他压抑的眼底。
心脏咚咚咚直跳,低头的同时,她的手臂无力又要掉落,依旧被他稳稳接住。
下一秒,江索俯身,双手穿过她的腋下,把她一整个抱离轮椅,横坐在他的腿上,右手扶住她的肩膀,左手揽住她的腰身。
他抵在她的发丝,低喃,“阿铃~”
有风吹过,在她的心湖荡漾起涟漪。
温清铃抬起头,直直的,和他眼里的欲念相望,没再闪躲。
“可以亲你吗?”
“……嗯。”
听到肯定的回答,男人再也不忍,手掌托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上心心念念的唇。
温清铃被迫仰起头,一串电流划过她的心尖,唇上炙热让她越发脸红,她感觉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鼻息都是他身上清爽的味道。
他的吻轻柔、克制、缠绵,好像她是他掌心的珍宝。
但到了后面,随着她的主动回应,江索越发不满足于此。
他的舌尖轻巧滑入她的口腔,小心翼翼带着试探,见她也是探索的意味,便不再顾及,与她的唇齿深深交缠。
温清铃双手没了一点力气,彻底软在他的怀中,所以呼吸不过来时,她只能发出哼哼声表示难受,那时,江索会停下几秒给她喘息,然后继续。
树叶哗哗,铃声当当,两人却只能听到彼此吸吮的口啧声,其余一概不闻。
时间不知不觉间流逝,温清铃慢慢学会了换气,正沉侵在这个吻中,忽然尝到一滴苦涩的泪水,继而又是一滴。
她的动作微顿,缓缓睁眼,就见江索早已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意识到失态,江索也停下来,一张脸埋在她光裸的脖颈,无声抽泣,不过片刻,她的脖颈已是一片湿润。
温清铃温柔地摸上他的脸,调侃说:“哪家的未婚夫这么爱哭啊?”
“你家的。”江索覆盖她的手,闷闷地开口,也为自己最近爱哭的毛病苦恼,但是他忍不住。
到了现在,他依然不敢想象当初没能救活她的后果。
“像梦一样……”他呢喃,声音听不真切:“温清铃,你会只是我的一个幻影吗?”
温清铃的心脏陡然一疼,喉咙里像是被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又刺痛。
她呼出心底的窒息感,竭力抬手,捧起他的面颊,看见他迷茫而悲伤的眸子,满眼心疼:“江索,你好好看看,我是幻影吗?”
话落,她亲了他一口:“幻影会这样亲你吗?”
江索摇头,支撑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那是我坐你怀里没有重量吗?”她又问。
“有。”他的全世界都在他怀里了,怎会没有重量?
“那就是了。”温清铃凑上去吻他:“江索,不是幻影,我是真的。”
江索被她撬开唇,她的舌尖扫过他的虎牙,带起一阵酥酥痒痒的电流。
少顷,江索反客为主,用虎牙咬住她的舌尖,打着圈有意挑逗,比起上一个吻急切了几分。
吻了快有半小时,直到温清铃的肚子发出咕咕的抗议,两人才分开。
*
到了晚间,温清铃要复习高中的历史知识,康复之后,她肯定是要重返校园当老师的。植物状态让她的思维变得迟钝许多,专业知识遗忘许多,她得尽快找回来。
别墅的书房很大,江索考虑到她的爱好,准备了许多历史相关的专业书籍,对她现在的复习很有用处。
书房里有沙发,椅子,江索却非缠着她坐在他的腿上,说是替她翻书,和她一起学习。
学了一个半小时,江索细心端起一杯水喂她喝,仰头时,不经意间发现书柜边缘存放着炒股、投资之类的书。
温清铃大概知晓了江索这两年在干什么工作。
他当年没读大学就直接去参军,文化程度算不得高,正经工作几乎没人要他,加上还要照顾她……
“江索,你查过我当年的高考分数吗?”温清铃转头,突兀地问他。
当年他们的准考证给彼此看过,包括密码身份证,想着到时候互相查对方的成绩,这样不会太紧张。
“查过,712。”江索摸摸她的后脑勺,说这话时,语气中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那你查过自己的吗?”她再问。
江索给她翻书的手一顿,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遗憾:“没有。”
他不敢查,怕太低会失望,又怕太高会不甘,所以干脆没查,考完便撕了准考证。
“我给你查过。”温清铃直直望着他。
“多少?”
“639。”
“……哦。”比他以往的成绩都要高,若是不去参军,完全可以与她同一个学校。
温清铃忽然很难过:“我以为,成绩是我们之间唯一不确定的阻碍。”
江索抱住她,手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头发,却不发一言。
他也曾以为,只要他跨过成绩这道阻碍,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会有新一段一路相伴的旅程。
却不想,老天爷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埋下另一道阻碍。
一环扣一环,只等爆发那天。
而在当时,他们谁都跨不过那道阻碍。
时至今日,这种被命运操纵的孤立无援的感受,依旧令江索感到痛苦和无助。
他差点就失去这世上唯一爱他的人了。
幸好,幸好,老天爷给了她一条活路,否则,他也无路可活。
感受到他身上无尽的悲伤,温清铃扔下书,轻轻抱住他。
“江索,以后不管什么事,都要告诉彼此,不要以为对方好的名义,做让对方伤心的事,好吗?”
江索把她抱得更紧,没有辩解,只是声音又带了哽咽:“对不起,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了。”
温清铃埋在他的颈窝,感受他强有力的心跳和拥抱,静静闭上眼。
过了许久,江索才放开她,“还要看书吗?”
温清铃摇头:“想睡觉。”
他的目光莫名一暗:“那……”
“我不洗澡。”像是知道他会说什么,温清铃开口就是反驳。
“不洗澡多臭啊,”江索的脸上染了揶揄的笑,抱着她起身,往主卧的浴室走:“明天可是你生日,洗了澡穿漂亮衣服不好吗?”
当然好,问题是给她洗澡的人是他,她不太好意思。
“那你放水,我自己洗。”
“一只手能动两下,你就以为能自己洗好澡了?”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我都洗百八十回了,不差这一回。”
“你……!”
“乖啦~”
温清铃还是没能逃出他的魔爪,被他肆无忌惮洗遍全身。
从浴室出来时,她的双颊已经红得不成样子,羞得不敢看他一眼。
但江索也没好到哪去,浴室地板都是他鲜红的鼻血。
为她盖好被子后,江索匆匆去浴室洗了快四十分钟的澡。
再出来时,发现温清铃早已安稳入睡,灯光下,她的睡容恬静,他心中也一片安然。
江索走过去,跪在床边,俯身在她的眉心和面颊吻了几下,然后翻出被子,在一旁打地铺。
窗外的月色在云层间飘动,繁星点点,愿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