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深一直在窗边站着,客厅里的灯熄灭了,远处路上的车渐少下去,部分霓虹灯失去光彩隐没进黑暗中,他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已经记不清楚抽了多少根。
他有些口渴,走到床头柜端水杯时注意到刚才放在旁边的那喝牛奶。
上一次喝这个牌子的牛奶已经是十多年前,那个时候还在上高中,他妈说要给他补充营养,这个牌子的牛奶蛋白含量最高。
他喉头不自觉吞咽,舌尖上的味蕾跃跃欲试。
他……在渴望那个味道。
转天清晨,还在睡梦中的唐笑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掀开身上盖着的薄被,揉着眼睛迷迷瞪瞪地就去开门。
待看清楚门口来人,她呆呆地问了句:“李总,你怎么找到我家的?是有什么紧急工作要完成吗?”
李童退后一步,抬头望望门牌,再一次确认这里确实是顾云深的家。
如果他没有走错,那为什么刚进公司没几个月的美女员工睡眼惺忪地出现在顾云深的家里,还穿着可爱的美乐蒂睡衣!
一时间,职场潜规则,老牛吃嫩草,顾云深居然开窍了等弹幕一一从他的脑子里奔涌而过,大有排山倒海之势。
李童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情况,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唐,你怎么在云深家?”
电光火石间,睡意完全退去,一簇烟花在唐笑的脑子里炸开,看着李童扭曲的表情,一个念头从心底缓缓升起——她这次闯大祸了。
李总大清早来找顾总,却发现是个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女人来开门,很难不让人误会。
“李总你不要误会,请给我半分钟的时间解释!”脑袋飞速运转,不到一秒的时间,唐笑就开口解释:“我是顾总邻居,就是对面那家,昨天我家停电,我爸妈不在家,我也不会交电费,不知道电卡放在哪里,最近画的画多偏向恐怖灵异风格,我不敢一个人在家,所以请求顾总让我能在他家的沙发上对付一晚,昨晚我一直睡在沙发上。”
不喘气地说完这长长的一段,唐笑放松下来长吐一口气的同时对整个解释过程的流畅与效率很满意。第一句中“李总你不要误会”,直接挑明这个情况是误会,接下来没有过多的无意义言语,跟上“请给我半分钟的时间解释”,按捺住李童的焦虑和愤怒,争取半分钟的解释机会。
然后简明扼要地说明前因后果,抓住事情的主要矛盾,完美地解释她这幅姿态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唐笑认为,这堪称解释问题的楷模。
她以前看电视的时候非常不能理解,为什么简单几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事情就是不说,反而不停的重复“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每到这个时候唐笑就特别焦虑,有什么话你倒是说啊,对方又没有捂上耳朵,你说出来对方自然就能够听到。
事实证明,这种直接的问题解释方式非常有效,看李总的表情就知道,愤怒的程度明显减轻了不少。他们都要结婚了,唐笑并不希望这种误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如果李童会读心术,他一定会伸出双手摇着唐笑的肩膀听她脑袋里的水声,顺带大声告诉她,他是要结婚了,但对象不是顾云深!并且他脸上的表情是惊愕是惊愕,不是怒气!
可惜他并不会读心术,所以只是将信将疑地下意识回了句:“是吗?”
正说着,屋里的卧室门被打开,顾云深抬步出来。
他似乎刚睡醒,身上穿的T恤皱巴巴的,头上还立起两束呆毛,随着他走路的步伐一晃一晃的,颇有几分漫画感。
他惺忪的眸子扫过两人,神色淡淡的,对着这边轻轻点点头,便往一旁的卫生间走去。
那落落穆穆的姿态中,竟没有半分慌张。
这是笃定李总不会误会?或者说就算刚开始误会了,解释清楚后也会选择相信他?
这究竟是怎样深厚的感情才能做到如此的笃定。
唐笑忍不住咋舌,多少异性恋都做不到如此的信任,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很好。
现在天亮了,她这个电灯泡也不好继续杵在这里,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的时间应该留给他们两个人,这样想着,唐笑笑着对还有些怔愣的李童说了句:“李总,您请进,我先回去了。”
说完,主动走出房门,示意李童往里进,自己半是失落半是感叹的往家去。
下意识地跟着唐笑的指示走进去,随手关上门时听到“咔嚓”的脆响,李童的神魂才回到壳子里。
乖乖,公司里新晋的女神居然是顾云深的邻居!李童三步并做两步奔到卫生间门口,一双眼睛戏谑地上下打量这个认识多年的老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和小唐究竟什么情况?”
顾云深捧起清澈的自来水漱掉口中的泡沫回答道:“没什么情况。”
说话间,他修长的双手按在洗漱台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淡色的唇角慢慢张合:“只是想要几分人气。”
此话一出,刚还嘻嘻哈哈、准备八卦好友的李童立刻敛去了面上轻浮的神色。
他抬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云深的神色,即便在承认自己脆弱,需要人气来填补的时候,顾云深依旧是那副不喜不悲的模样。
以前上大学时的他不是这样的。
虽然是沉稳腹黑的性格,到底人是鲜活的,喜欢打篮球,喜欢看球赛,喜欢和宿舍几个兄弟一起联机打游戏。
后来他们一家发生车祸,他爸妈和妹妹抢救无效去世,只他一人活了下来,他就变了。
他为了完成对妹妹的承诺,不分昼夜地扑在游戏《纸婚》的制作中,除此之外,就对什么都没了兴趣,男人喜欢的美女、美食、游戏、球赛这些统统从他眼底淡去,好似家人的离开同时带走了他的灵魂。
早上开车的时候,李童听见广播里主持人用柔软又动听的声音播报着今天是七月十三,正巧远远地看到顾云深家的小区,想了想在路边停下买了几个包子两碗稀粥,直接开进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旁无声吃早饭的时候,李童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顾云深刚才说他想要点儿人气,这是不是慢慢从回忆的桎梏中走出来的迹象?
安静地吃过早饭,李童见顾云深的精神状态不错,不准备继续叨扰,起身告辞:“我得去公司处理点事情,你好好休息。”
顾云深:“你等我,一起出去。”
李童:“你不补眠?”
顾云深在每个七月十三都会失眠,这李童是知道的。
顾云深一顿,眼眸垂下,“昨天晚上我睡着了。”
李童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顾云深揉着额角:“应该是睡前喝了牛奶的缘故。”
对于此时的李童来说,顾云深的任何解释都是掩饰,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家,告诉他亲爱的宝贝未婚妻,他再也不会说她看的霸道总裁言情小说弱智,随意置喙,原来小娇妻陪在身边,就能治好霸道总裁失眠毛病的事情是真的!
李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垂眸的顾云深,怪不得贺盈追了两年都没追上,原来老顾喜欢小白花清纯初恋类型的女人,和贺盈完全是两个极端。
摸着今早刚刮过,现在滑溜溜的下巴,李童决定找个机会暗示一下贺盈,毕竟这么多年楼上楼下的邻居,多多少少有几分交情。
“对了,我记得你隔壁家的孩子是个男孩儿,怎么成小唐了?”
“刘姨三月份卖了房子,一家去了美国。”
李童低头掰着手指数了一下,四月、五月、六月、七月、八月,仅仅五个月的时间,小唐不仅抓住机会搬到云深隔壁,进了不知互娱,还直接登堂入室,这手段委实厉害,追顾云深的女人没有一百个,也有五十个,没有一个能做到她这样的程度。
贺盈那女人看起来成熟聪明,风姿绰约,却是个没用的,追了两年,连云深的家门都没进过。
怪不得唐笑的能力那么出色,还愿意到游戏公司来画场景原画,现在看来,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顾云深)也。
此时,李童的心里已经笃定这一切都是唐笑的蓄意为知,打死他也不相信唐笑是无意中搬到云深隔壁,也是无意中进入不知互娱。
李童咂咂嘴巴,从小就听老师和家长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现在他终于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唐笑这就是布下了天罗地网,顾云深还能往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