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左手枕在脑袋下右手背在身后,维持着不太舒服的睡姿。江缺试着将她的右手挪到身侧,才发现她手里紧攥着被压在身下的牛皮纸袋一角。
他省着力抽出牛皮纸袋放在茶几上,轻托她的右手放到身侧。
怕吵到她,江缺去了最里面那间卧室的洗浴室洗漱。
他换了身衣服回客厅,抬头看了眼挂钟,又看了看睡梦中的宁清,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她额角的疤。
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他手忙脚乱地迅速接起。
朱哥的声音传来,“老板,我到楼下了。”
“知道了。”
朱哥听着电话那头刻意压低的气音,疑惑不解。
江缺又蹲下亲了亲宁清的脸颊肉,起身欲离开时余光扫到了茶几上的牛皮纸袋,顿了顿,拉开茶几的抽屉放了进去,轻轻关上房门离去。
朱哥下车给江缺开车门的时候,江缺破天荒地夸了句他今天穿的马甲不错。朱哥低头瞅了瞅敞开的羽绒服里被自己肚子撑得鼓鼓囊囊的马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艺,你去我家。对,现在。我发消息跟你讲。”
朱哥一边开车一边听着后排江缺打电话都止不住上扬的尾调,这才后知后觉江缺今天心情格外的好,便笑嘻嘻地问道,“老板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江缺愣了愣,“很明显吗?”
朱哥望了望后视镜里的老板,点点头,“很明显。”
江缺低头摆弄手机,语气是刻意的淡然,“没什么事儿,今天开机,别迟到了。”
宁清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两条悠闲晃悠的二郎腿,视线往上,是咬着吸管笑得跟花一样的赵小艺。
“醒了呀?”
宁清从沙发上坐起来,揉了揉脖子,“赵小艺,你怎么在这?”
赵小艺故意斜着眼看她,抿嘴笑,“托您的福,我今天不用去陪手底下的孩子试戏,来看着你,免得那位大爷一直担心你跑了。喏,给你。”
宁清接过她递来的纸袋,“这什么啊?”
“牙刷,漱口杯,换洗衣服。江缺他家司机送过来的。看来老板也不是逮着我一人羊毛薅,我还是很欣慰的。”
宁清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
赵小艺皱眉,“你跟我两人道什么歉。话说回来,你俩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又在一块了。”
宁清左顾而言他,拍拍大腿拿起纸袋里往浴室走去,“我先去洗漱。”
赵小艺望着她逃避的背影,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到两分钟就见着宁清衔着牙刷从浴室冲出来环视四周找东西。
赵小艺也被弯腰挨个拉抽屉的宁清带着紧张起来,起身张望,“你找什么啊?”
宁清嘴里满是泡沫,含糊回答道,“找到了,学习资料。”
“害,你这一惊一乍的。”
赵小艺一屁股又坐回沙发里。
不到十分钟,宁清从浴室里出来,与赵小艺一东一西隔了老远坐着。她解开缠绕在牛皮纸袋封口的丝线,查看里面装着的订装整齐的A4纸。
赵小艺手速飞快地打字发消息远程安排着艺人工作,一时间客厅里寂寂无音,只有纸张的翻动声。
半晌后,宁清扯了扯身上睡得皱皱巴巴的衣服,“我出去逛逛,你要跟着我吗?”
赵小艺拍了拍大腿,跟着起身,“那当然,我就是专门陪你的,得等老板下戏把你交到他手上才算完成任务。”
“行,那一起吧。”
“你不换换衣服吗,袋子里有洗好烘干的新衣服。”
最新秀场款呢,赵小艺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不了。”
赵小艺挽着宁清在周边公园走走停停,训练有素的保镖同两人保持着距离在身后跟着。
宁清找了个凳子坐下,“赵大经纪人,你现在身家不一般啊,出个门带两人。”
“不是我的人,我可请不起。江缺的人。”
宁清不说话了。
“啧啧,这就不开口了。唉,我和姚哥是后面才知道他家家底,以为他家就搞搞连锁私立医院的富贵人家,你知道吗,他外公是蓝皮书里尖尖上的人物了。说真的,你这什么天降桃花运啊,他真挺喜欢你的,又帅又多金,对你又好。人跟我说,你买东西我付款他报销。”
“他对谁都是真喜欢,当初我还帮他瞒着你跟桑锦锦见面。”
这回轮到赵小艺不说话了,宁清说的是事实,况且前段时间江缺还跟桑锦锦一块,赵小艺也不确定宁清知不知道这事儿,只能就此不再多说什么,“不说这个了,免得我像老板请来的说客一样。”
宁清也不想聊这个,顺着赵小艺转了话头,“最近怎么样,看你一直在回消息,业务繁忙啊。”
“又带了一个新人,围着我艺姐艺姐的叫,小嘴可甜了。”
赵小艺拿手肘碰了碰宁清,“你呢,怎么样。”
“就那样,吃饭睡觉。”
说话间,宁清的手机振动,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消息又塞回去,随意开口道,“我想去买点衣服。”
赵小艺闻言眼睛一亮,“走吧走吧,我早想了。没好意思撺掇你,因为老板说我的那份也给报销。”
不远处就是商圈,赵小艺直奔三楼奢牌店,逛得带劲,每家店都进去瞅一眼。柜姐很客气,以一视同仁的热情对着衬衣领口都是皱痕的宁清介绍产品。宁清不会挑东西,嘴里台词就一句“我要跟她一样的”,跟下馆子没区别,“跟我来份那桌一样的”。
江缺来接人的时候,接过宁清手里的大包小包放进后备厢,示意朱哥把赵小艺的东西拎去后面跟着的大G。赵小艺欲言又止,只能向宁清使眼神。
宁清会意,明白赵小艺这是害怕他俩同处一车归家有狗仔拍到,点了点头安抚她。
朱哥和赵小艺先行离开。
江缺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走吧,咱们回家。”
“我逛了一下午,吃完晚饭头有点晕,躺后面眯一会儿。”
宁清说完就拉开车门一溜烟躺后座。
江缺由着她,绕过引擎盖自觉地去驾驶位,“坐前面吧,我给你把座位放平。”
为了不踢到车内壁,宁清侧躺时腿和腰都拧着,不太舒服还只能嘴硬道,“不用了,后排宽敞些。”
“很累吗?”
“嗯。”
“不知道你今天想逛,嫌累的话下次让他们上门。”
宁清沉默了。
江缺从后视镜瞄了眼,以为她睡着了,莞尔。
到达小区停车场,江缺打开车门,弯腰想要抱她起来。
宁清腾地坐起,“你别动,万一这有人。”
江缺单腿半跪,矮着身子边揉搓她的脸边笑道,“经历过你,我还能不长记性吗。这边新设的停车场有私人门禁的。”
江缺的住处是没有住家保姆的,他搬来小软凳坐在门口挨个拆完包装后抱起宁清新买的衣物放洗衣机里洗涤烘干。
“唉唉唉,别别拿去洗。”
宁清忙手下救衣。
江缺脸上一直蕴着的笑意消散了些。
宁清斟酌着补充道,“我跟着赵小艺瞎买的,有的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不合身的话我再拿去换。”
江缺没拆穿她,手起衣落,摁了按钮,“不用换。不喜欢的放在那就好。我去给你腾衣柜。”
江缺有一个很大的衣帽间,但他选择把她的衣服挂在了主卧的衣柜里。挂好后又嫌主卧衣柜里自己的衣服太少,从衣帽间里挪了一些赞助商送的衣服将衣柜塞得满满当当。
伴着他踩着拖鞋忙前忙后的声音,宁清呆坐在客厅。
“想什么呢?”
江缺将热好的牛奶端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宁清收敛了发呆的神情,“没想什么。”
“明天想去哪玩,我让朱哥带你。”
宁清摇了摇头,“不要麻烦别人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就在周围随便走走。”
江缺见她手心相对塞在并拢的双腿内侧,坐姿拘谨,握住她的手放自个人儿手心里捂热,“中午来片场陪我吧。”
她低下头,盯着他修长流畅指节间自己的手,应了声好。
江缺察觉到她情绪不高,也不再说些什么。
她弯腰拿放在茶几上的牛奶,顺势抽回手。
江缺打开投影,随意放了个不知名的外国电影。他在宁清身边席地而坐,毛茸茸的脑袋轻靠在她的膝盖上。宁清盯着电视屏幕,心思却不在电影情节上,她频繁地吞咽口水,有些坐立难安。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总落到这种境地,浮萍一般从沈渊的别院荡到江缺的住处。当然,这并不是她不安的来源,她的不安来自于江缺,或者说江缺眼里的情意。
他是那种想要什么就会把好东西全数捧在那人面前讨人欢心的性子。他的喜欢汹涌外显,在宁清看来,有些廉价。
可即使宁清明明白白晓得江缺对自己和对当初的桑锦锦没什么两样,她依旧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喜欢。
她没有被人喜欢过,不善于应对此类情况。
由此滋生出的难言尴尬和不自在,如八爪鱼的触手吸附蔓延在她的脊背。
要是没有赵求伟没有沈渊没有陈曼迪就能回小屋了,金窝银窝不如自个儿的狗窝。再忍耐些,也许很快就能结束了。
江缺下巴搁在宁清膝盖上,转头看向昏暗的落地窗外,脸颊蹭了蹭,又转头继续看电影。屋外零星小雪,屋内暖气溶溶,身侧是所爱之人,天地都安静,连同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