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鸾舞镜(四)

    裴邑本来想说点什么,可见飞凝脸色闷闷的,于是摸了摸飞凝的头发,低声问:“你怎么不开心?”

    “你们能保证这里是你们说的什么幻境吗?”飞凝闷声说。“南平王和我父王联系这样密切,父王是不是也要参与进南平王的事情里?他会出事吗?”

    裴邑一时沉默,她不知该怎么和飞凝说。林泽池既是飞凝,这时候的他有着飞凝的记忆,体会着飞凝的感情。在飞凝的记忆里,她的父亲是最慈爱的。恒昌王严厉,对女儿却是极好的,史书工笔大多说皆是因为郡主肖其母的缘故。这样如父如母的亲长她又怎么会舍得割下。

    “对不起啊,飞凝。”裴邑轻声说:“本来不该把你卷进这些事情,等出去就好了。”她没敢正面回答飞凝。

    飞凝把自己捂起来,好久都没出声,裴邑只能轻轻拍着她。就当她狠心想告诉飞凝真相的时候,飞凝说:“我小时候贪玩,怎么也不肯睡觉,父王就是这样拍着我的,他对我极好。我想留在这里。”

    “不行的。你不是这里的人,你父亲还在外面等你回去。”

    “幻境外面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飞凝茫然地问。

    “和飞凝差不多吧,但也差很多,等你出去就记得了。”裴邑想了想林泽池那嚣张但又欺软怕硬的样子,说道。

    飞凝安静了许久,忽然郑重其事地说:“裴邑,你必须向我发誓,这里不是真的,只是一个幻境。”

    “我发誓。”裴邑也郑重道。

    “好,那睡吧。”飞凝转过去背对着裴邑,不多时屋子里多了点小动静,裴邑知道飞凝这是在哭,但是她能为飞凝做的只有装作看不见。

    第二日的飞凝顶着肿起来的眼睛出现了,她埋怨昨晚睡的太挤了。宁为楼说:“不应该吧,郡主的床怎么说也该是很大的。”

    裴邑赶紧解释:“昨天飞凝心情不好,和我一起睡的。”

    飞凝接过话头,完全注意不到宁为楼那无话可说的目光,“是啊是啊,她的床太小了,完全不如我的床舒服,好在她被子软和,其实还......”

    “闭嘴吧。”付灼怀再也不想听了,他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长点心?”

    “我长什么心,冲我发什么火,你们离不开这里是我干的吗?”飞凝也火起来。

    付灼怀懒得说,拿一句“我是你哥哥”搪塞她。

    宁为楼眼睛被付灼怀腰间的剑身闪了一下,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师弟这剑未免忒闪了些。”

    付灼怀随意抽出剑,笑:“这个吗?”

    裴邑凑过去一脸好奇,“你这剑倒不像普通的剑,不是幻境变出来的吧?”

    付灼怀点头,“师姐眼力好。这是昔年南平王的佩剑,柳大哥送给我的。也算是我帮他入境的谢礼。”

    裴邑被他的坦荡打的措手不及,有些惊讶地说:“啊,你这个可以告诉我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付灼怀说:“师姐问,我自然是认真答。”

    “无聊,我还是回去收拾东西。”飞凝看着哥哥就烦,转身就走。一个月后,他们要和二王一起上京。

    一个月过得很快,清晨的时候,南平王和恒昌王共同出发上京。付灼怀说对外二王虽然都有圣旨能够入京,可其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飞凝头也不抬地说:“什么心?我怎么不知道?”这时候的她忙着指挥人收拾行李。

    “没什么。”付灼怀不想多说废话,干脆不说。

    京中热闹,熙熙攘攘。第一天时,慕德公主便进了宫,说是要陪伴久未见面的太后,以尽孝道。

    他们到的第三天,皇帝设下了宫宴款待恒昌王和南平王及其家眷。飞凝和付灼怀顶着郡主世子的身份自然也要去。裴邑觉得这是鸿门宴,宁为楼也说是,但是没办法,他们还是要去的。

    飞凝毫不在意,“这有什么,反正和咱们没关系。”

    “傻子,这会儿你是郡主,等会儿你就是叛贼亲眷。”裴邑沮丧,她真想改变这里的结局,却又因公主不愿而有心无力。

    这话让飞凝也沮丧了起来,一时间几人相对无言。

    就在几人要出发的时候,柳长春忽然来了,他镇定地说:“不必去了,南平王先行进宫了。”

    “什么意思?”付灼怀皱眉,难道南平王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吗?

    “南平王先行入宫去面见陛下了,我才得到的消息。”

    柳长春说剩下的他不知道,他也无意知道,按照公主的意思,他只需要静静守着幻境,尽守卫的责任就好。

    四人相顾对视,南平王这一去可就危险了,很可能不出半天,他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裴邑率先问他:“公主这会还在宫里吗?”

    柳长春点头称是。

    宁为楼思索良久,他注意到师妹有点想立刻过去的样子,劝道:“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插手的还是不要插手,静候在这吧。”

    “可是......”

    “师妹,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终究是要公主自己看开的。”

    师兄的话,裴邑没有不听的道理,她也明白师兄说的是对的。她只觉得内心无力,也只能点了头,转身回去了。

    要是能让南平王放弃就好了,说不定他就能和公主回封地,等着他们的孩子降生。

    “师姐小心。”付灼怀眼疾手快,替她挡开了眼前即将撞上的树枝。

    裴邑不由倒退几步,她想的太入迷,一时竟没有注意到走歪了路,就要撞到树枝上了。

    付灼怀看着裴邑闷闷的脸色,劝慰地说:“不过都是既定好的结局,师姐实在不必在意这些,为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我知道,我就是,我就是....唉。”裴邑叹气,她也说不出所以然,话头顿住了。“就是想去看看,我不明白。”

    付灼怀也实在不理解裴邑为什么要为别人的事情这样苦恼,就像她当时一腔热血地朝他伸出手一样。

    眼见如此,付灼怀干脆抓起裴邑的小臂,斩钉截铁地说:“既然师姐这样犹豫,那就去看看吧。”

    “什么?”裴邑反应不过来,“去看看吗?”

    “嗯,像上次你带飞凝进去那样,现在就去,就我们两个。”

    他们悄悄溜出府,裴邑心里觉得很刺激,这就好像她以前瞒着师父偷偷下山,回来时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她回过身,看着付灼怀偷笑。付灼怀也冲她笑笑,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跑了。

    凡人看不见隐身后的两人,他们径直入了宫,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南平王和皇帝,最后还是跟着端菜的宫女终于找到了设宴的承德殿。

    殿上高坐着皇帝,下首坐着南平王。远远地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裴邑刚走近一些,甫一抬头便听见皇帝将手中瓷杯猛砸向南平王的桌面上,口中怒骂放肆。

    那瓷杯受着强大的力道,刚一接触到木桌面,立刻就四分五裂地碎裂迸开。碎片划伤了南平王的眉角,眼看着也要刺入裴邑的眼睛,付灼怀的手掌挡在了她的面前,瓷杯的碎片刺进了他的掌心。

    裴邑一慌,正要开口说话,但此时开口可能会暴露,她抿了唇,只要握起付灼怀的手心,用手指指着,无声地问他有没有事,见付灼怀再三摇头,她还要再说,被付灼怀的食指抵了一下唇,示意她安静,她只好乖乖闭嘴。

    南平王跪在地上,朗声说:“陛下疑心臣的不忠,臣罪该万死。”

    殿上的皇帝脸色十分难看,南平王仍然神色自若。此时宫人来报,公主正候在殿外,求见陛下。

    “赶她回宫去!不允许再出来!”皇帝又厉声道:“南平王,你果然有不臣之心。”

    裴邑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她悄悄拍了拍付灼怀,动着嘴唇:“公主来是要为南平王求情吗?”

    付灼怀摇摇头,裴邑只好继续观望着,她心里祈祷这次公主会解开心中愁结,改变心意,也改变幻境的结局。念想斗转,裴邑又担心公主只是求见陛下就惹得他如此动怒,可想而知若是南平王一有举动,恐怕皇帝就会即刻命人杀掉南平王。

    顶着皇帝毒辣的目光,南平王再次叩首抬头,继续道:“臣不敢,也惶恐。臣愿意交出兵权,只恳求陛下允许臣与公主从此留守封地,不再上京。”

    裴邑心下一惊,慕德公主到死都以为南平王一心谋反,所以才会死在那场鸿门宴,可她没想到南平王曾经向皇帝求饶了。

    她的目光复又投向身后地付灼怀,付灼怀的目光触碰到裴邑的目光后,无声地点点头。

    此时皇帝的脸色稍霁,他重新入座,半晌才问:“恒昌王可也是此意?”

    南平王毫不犹豫地说:“自然,恒昌王愿晚年儿女绕膝,享天伦之乐。臣只愿能和公主琴瑟和鸣,岁月静好。”

    皇帝忽然笑了,“你有此心待朕的妹妹,是慕德之幸。”

    眼看气氛渐渐融洽起来,裴邑也慢慢松了口气,君臣再次遥相举杯。裴邑也以为皇帝信了,付灼怀却是冷冷地笑了一下,皇帝是不会信的,南平王来或不来,兵权交与不交,他都得死。

    当皇帝身边的人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后,他顿时冷道:“朕看恒昌王是未必啊。”

    裴邑焦急,拽了拽付灼怀衣袖,低声问:“那人说什么了?怎么几句话气氛就变了。”

    付灼怀是半妖,听力是极好的,他皱眉,低声回道:“那人说,恒昌王在城外伏诛了。”付灼怀没想到恒昌王会耐不住性子,急切地起兵了。“他大概是知道了南平王提前进宫的消息,以为事有变故,害怕败者为寇。”

    彼时的皇帝怒然,他拔出了佩剑,南平王闭上眼,叩首在地。“臣有罪。”

    “来人!将南平王拿下!”

    付灼怀腰间的佩剑震动起来,霎时他的脸色一变。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慕德公主身上,却忘了和公主息息相关的南平王。剑有灵,这是要护主的意思。南平王在这幻境里竟也存有一丝意识。

    “能不能救南平王?”起码要让慕德公主知道,南平王到现在仍然为慕德公主停留,他回头了。她着急地上了台阶,却被付灼怀一把抓住,沉声道:“师姐,我们该走了。”

    裴邑回过头,看着付灼怀清凌的眼睛,还有他身后那已经蔓延开来的黑暗。她想挣脱付灼怀的手,想转头去救南平王,但被付灼怀闪身挡在前面轻轻捂住了眼睛,她听见师弟叹了口气,温声说道:“师姐,别回头。”

    她的心落了下去,耳边又好像听见了不知是水还是血滴落的声音。

    原来南平王为慕德公主选择了放弃,而公主未曾知道,也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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