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鸾舞镜(三)

    慕德公主把自己牢牢困在过往里,一遍一遍重复经历,是因为太想看开这些了,她想放过自己,但是越不过自己的心。“柳长春身死已久,他徘徊在人间是想渡公主的亡魂转世,我们无意进入这里,原也是打算破境后引渡残魂的,如此看来是我们叨扰公主了。”

    裴邑歉意地说:“我们不会干涉您的意愿,今夜过后,我会立刻和师兄解释清楚的。”

    “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我会在这次结束后马上放你们离开幻境,只是想请求你们,不要管我。”慕德公主大概能猜到他们是什么身份,她见识过裴邑那奇怪的法器,也不想让他们强行带她的残魂走。“只是如果柳长春愿意的话,那就救他吧。”

    飞凝被放了出来,裴邑临走前,犹豫了片刻,还是提醒道:“多嘴一句,公主虽然有沉阴护阵护住残魂,但长此以往,最终也是消散的结局。”

    “没关系。”

    裴邑点点头,一旁的飞凝听不懂,刚要不满地抱怨,被裴邑一把捂住嘴,“好好好,我知道了,走吧走吧。”

    飞凝更为不满,她还没说呢。见着裴邑,她立刻问:“你问清楚了?”

    裴邑“嗯”了一声,“回去吧,师弟他们还在等着呢。”

    宁为楼听完事情始末后不由惋惜,“何必如此困顿自己呢,希望她能早日看开吧。”

    飞凝没说什么,她性子洒脱,从来没想过会为别人困苦,根本理解不了慕德公主。

    付灼怀对此事更是无感,他起身,“既如此,等到事情接近尾声时我们就能离开了。我去和柳长春说明吧。”

    还没等裴邑说话,柳长春便慢慢走出来了。飞凝一下跳起来,警惕地看着他。柳长春只是笑笑,他听的差不多,已经明白了公主的意思。

    宁为楼和裴邑对视了一眼,开口安慰道:“柳大哥也不必介意,公主总会放自己离开的。”

    柳长春摇头,他和几人坐在一起,像是在林府第一次见几人时的温柔样子。柳长春对飞凝说:“林公子说的对,我死的太早了,故而也不曾知道公主的慈母之心。公主的母亲待公主又何尝不是一片慈母之心。”

    “当年我被先帝责罚,要打断腿赶出宫去,是皇后殿下怜悯,为我求情,将我指派到公主身边做一个侍卫。从那时起我便发誓一定要报答殿下的恩情,定然不负所托。”

    他曾经发下的誓言死后也没有忘掉,世事迁移,王朝覆灭。皇陵早就被毁掉,柳长春从乱葬岗里捡出了公主的遗骸重新安葬,几经周折,意外发现了慕德公主尚有残魂徘徊,不能往生。

    见柳长春又不说了,飞凝赶忙问然后呢。“没什么了,夜深露重,各位回去休息吧。”

    飞凝着急:“什么意思?我们怎么出去?他怎么叫我林公子?”

    付灼怀瞥了他一眼,说起来林泽池变成这样还有他的缘故:“你到时候会知道。”

    裴邑却误会了付灼怀的意思,她以为付灼怀这是对林泽池生了愧疚,于是她赶紧拍了拍付灼怀的肩膀以示安慰:“幻境里瞬息万变,进来的瞬间也不是你我能掌控的,师弟不必过于自责。”

    付灼怀没明白,但还是顺从地点了头。

    宁为楼认真地说:“破境固然能快速出去,只是公主的意思是让我们不要管她,我想我们还是要尊重她的意思。所以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小留几日。”

    他记得裴邑原是有其他事在身,被他强拉过来不说,还耽误自己的事情。宁为楼歉然地说:“抱歉,师妹。是我耽误了你的事情,等出去后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就好。这件事说起来终究还是我的错,就是到了师父那里我也不好交代.....”

    裴邑抬手制止了宁为楼滔滔不绝的道歉。“无碍的,师兄。江城都快被我翻了个底朝天了也没找到人,可能是时候未到吧。”

    飞凝已经听不懂了,她干脆起身告辞了。宁为楼坐了一会也走了。飞凝和宁为楼都走了,只有裴邑还坐在那里,付灼怀见此,已经起来的身子又坐了下去。

    “师姐方才说要找人,在找谁?”付灼怀扯起笑,他明明记得那时候裴邑说的是在等师兄,宁为楼已经等到了,那她还在找谁?且就连宁为楼都知道师姐在四处寻找这个人,可见他对师姐来说多重要。付灼怀很快将这一切和裴邑将他当做师弟联系在一起,这个“师弟”另有其人,他不过是鸠占鹊巢的鸠罢了。

    “是....一个师弟,等你们见面了,或许可以处到一起。”裴邑斟酌措辞,太详细的原委她不能告诉付灼怀,但若是两个师弟碰到一起了,她希望付灼怀能和他好好相处。裴邑见付灼怀神色不明,以为他心里不舒服,安慰他道:“灼怀,你不要担心,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的师姐。”

    那些日子师姐总是仔细检查每一个路过的行人,总是花费一整日的时间,像在着急寻找什么人,原来是为了那个师弟。付灼怀面上复而又挂上笑,他尽力平和地说:“没事,师姐。他本来就该是你师弟。”付灼怀的心一坠再坠,觉得全身寒冷。他以为他会是师姐身边唯一的师弟,可其实这个“唯一”另有其主,那他算什么?

    付灼怀忽然心里一惊,什么时候他会因为这样的事患得患失了?这不对。付灼怀极力想要按下心中的不适,继续问道:“师姐是专门到江城来寻他吗?”

    “是。”裴邑叹气,“只是如今依然不见踪影,叫人忧心啊。”

    他紧握着手心,付灼怀知道是自己心思太多,只是无论如何劝慰自己,他也再笑不出来。

    “若是那位弟子来了,我该是师兄还是师弟?”付灼怀又问。

    裴邑认真想了想,“那你该是师兄吧,毕竟我先遇到你的,也是你先入门的,他理应叫你一声师兄。若是他日后不服管教,灼怀也要像我对你尽心一样尽到师兄的义务哦。”她笑着开玩笑,裴邑总害怕那孩子会是个混世魔王,上天入地地捣乱,相比起这样的性格来,她最喜欢付灼怀,他虽不是开朗外向的,但性子安静沉稳,也很是听从管教。

    “我觉得师弟的性格比大多数人都好,日后肯定有更多人喜欢你。”裴邑真心如此,她心里认同付灼怀是她师弟,也喜欢他,裴邑很心疼付灼怀先前的遭遇,思虑至此,更担心若是日后她走了,付灼怀该怎么生活。

    “我自然唯师姐是从。”付灼怀低眉笑道。

    裴邑没有察觉到付灼怀眼底的情绪,她抬头望了望已经压抑浓郁的黑夜,说道:“其实我挺心疼慕德公主的,我觉得她不该经历这些的。”

    付灼怀笑:“师姐不必惋惜。”他想说这是她的命运就该自己承受,凭什么要他人耗费心神惋惜,可眼神变化间,话到嘴边又换成了另一句。“各人有各人缘法。”

    他从来都不理解,这其实都是同一个意思罢了,只是这样的话总比直白地说更好听,若是直接说出来,众人只会觉得你冷血至极,可只需要在这冷血上粉饰一点话,他们就会觉得好像你也没错。

    裴邑抿了抿唇,她觉得这句话不管是谁说出来都好虚伪,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样的缘法是她心甘情愿有的吗?别人的苦难深重尚且无法自渡,他人却只轻描淡写地点评一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明明他大可以无声地路过。

    “那这缘法也太苦了些。如果是我经历这些,其他人对我来一句我有我的缘法,我肯定要上去撕他嘴。”

    裴邑又赶紧说:“灼怀,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为慕德公主惋惜罢了只希望她能早日放过自己吧。”

    付灼怀一下大笑出声来,他唇角上扬:“我知道,师姐。我也不喜欢这句话,太虚伪了。”他对于自己刚刚的虚伪坦然承认,他就是虚伪又能怎样。

    “走吧,回去休息。”

    付灼怀转道和裴邑道了晚安,他没有径直回房,而是去了柳长春的院子。柳长春一早就等候在这里,见付灼怀姗姗来了,随手抽出一柄剑扔给付灼怀。

    “先前答应你的我没有,这个可以赔给你。”

    付灼怀眼皮跳动,忍耐着,“没有你还和我说有妖丹?”

    “不这么说你肯和我上一条船吗?”柳长春像是看不见付灼怀难看的脸色一样,他往后靠了靠,“这柄剑是昔年南平王征战杀伐时留下的,剑下亡魂无数,怨鬼哭嚎,力量堪比妖丹,够你用了。”

    借着凉如水的月光,付灼怀一把抽出剑,剑身微鸣,寒光照面,他冷道:“你最好没撒谎,不然我就用你这剑宰了你。”

    “等出去了随便你。”柳长春无所谓了起来。

    今夜的事情太多,倒让人多思起来,裴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猜其余人肯定都睡不着。飞凝也一样,她悄悄跑进裴邑的房间,顶着裴邑复杂的神色爬进了裴邑的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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