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庆幸,有的人连残魂都看不到”。
林佳眸子冷冷的,冰冷的话和她周身的气息一样的冷漠,并没有任何的抚慰作用。
安桥琉哑口,没再能说出请求的话,只讷讷的看着微笑的光影,捏紧手中的象牙牌,一步,一步的跨过台阶离开。
皮鞋与地板的摩擦发出噔噔噔的声响,等这声响逐渐消失,夜幕也将红霞掩盖。
“还是不要记得的好”。
细弱的呢喃在安静的夜色中分外的明显,鹰隼听不懂林佳的话语,只亲昵的在她脸侧蹭了蹭,和上次一样轻啄,只是还未碰到,就被一掌抓住了头,两指指尖露出尖喙,就这样奇怪的眨眼。
无视掉鹰隼的呜咽,林佳轻拍了拍它的头才松开,她转过身,却没有沿着来时的方向离开,反而顺着楼道朝上,踏着灰尘,伫立在实验楼顶层的走廊尽头。
玻璃窗上积了厚重的灰尘,随着林佳开窗的动作挥散下坠,粘黏依赖在她墨绿色的校服上。
林佳微皱眉,轻咳了一声,拍了拍袖口的灰尘才将视线转开,隔着枯枝仰头,看向图书馆的方向。
枝头正是明亮,清冷撒下给了喧闹校园一片安宁。
但其实也并不安宁。
图书馆的时而照耀的火光和类似书架倾覆的声音赶走了一片又一片的惊雀,连肩膀上的鹰隼都有些不安的在她肩膀上踱步。
林佳看着对面,就算是没有内情,她也能够猜到图书馆内正在发生的事。
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犹豫一下,伸手拍了拍它的头以做安抚,手指在包里轻捻,好一会儿才伸出来,带起白玉一般的珠子,丢了出去。
“既如此,那就都给看看作妖的代价”。
林佳眼神凌厉,她针对并不是一个,而是受到了指引隐匿在周围的所有鬼魅精怪。
有了鲜血的浸润,十四颗玉珠经林佳的手后便有了生命,直直的越过楼下的忙碌的土黄色,融入地表而后迸发出白光,只是浅浅的一层,却又沿着地板纹路浸润。
在无知无觉间,将整个图书馆及隐匿的所有全部笼罩在隔离阵中。
震耳的声音被隔绝,肩膀上的鹰隼似乎也褪去了心中的恐惧,它眨了眨眼,依赖的蹭了蹭她的耳垂才又将视线挪向了窗外。
只是没有了轰鸣的声音,感受不到危险的气息,它太过放松,半耷拉着眼,垂头便睡了过去。
也没有睡多久,等图书馆内重新归于平静,林佳便又拍了拍它泛着蓝光的翅羽,又看向窗外,“没事了,去吧”。
得到指令的鹰隼左右转了转头,最后颇有灵性的在她侧脸啄了一下才扑着翅膀飞了出去。
月明高悬,树梢枝头,鹰隼盘旋了好几圈才又立在视野最远的树枝上,渐渐阖上了双目,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而在它面对的下方,还是那群熟悉的土黄色。
“誒,早川学姐,我会好好监督你晨训的!”
“……切原,你太热情…,大可不必”
“没有没有,早川学姐……”
一群人的身影浩浩荡荡的,夜风刮走树叶带起灰尘林佳才踏着步子站到了图书馆前。
她伸手轻挥,将发着弱光的无形屏障吹散,地面光纹一寸寸熄灭汇聚,重新成为了那颗染尘的白色玉珠,就着倾斜面朝林佳滚了过来。
林佳弯腰,伸手想要捡起,指尖还未有触碰,身体却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振。
“你是谁?”
她只是一个愣怔,玉珠便擦着指尖滚下台阶,发出声声轻脆。
夜风温柔,却也不那么温柔。
林佳直起身,转头看向下方来人,是熟悉的声音和不那么熟悉的土黄色制服。他将刻板颜色的脸几乎都隐藏在了黑色鸭舌帽下,手捏成拳做着警戒姿势,黄色符纸也在另一只手上预备着。
惊弓之鸟,大概就是如此形容,这也是林佳在注意到图书馆动静之后颇为无奈的原因。
“赤木?你怎么在这里”。
在看清上方面容哪一刻,真田弦一郎也瞬间松了口气,身体放松,紧攥的双拳也了放松了下来。
折叠的黄色符纸飘落在地上,他急忙侧身挡住然后伸手去捡,只是已经来不及了,只一阵清风拂过,黄色符纸竟越级而上,在林佳手中停住。
林佳瞳孔动了动,看着符纸,蓦然便又明白了那日校医务室他话中的意思。
“我会想起你的”。
“赤,赤木,抱歉,我…”
“真田”,林佳的声音带着周边环境都冷了下来,真田弦一郎的解□□盖弥彰,他微张了张,最后还是没有说完。
他皱眉,微有些懊恼自己刚才反应过度而暴露了什么,但稍懊恼之后却又肯定了些,抓着网球袋的手指青筋凸起,皱眉严肃的仰头,看着上方散发着冰冷的少女。
“那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理不直气也壮。
他顷刻便又注意到了废弃实验楼的异样,有些想法在心中越发的笃定。
“你不是…”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被面前冰冷的气息镇住。
手心摊开,符纸像是有粘合剂一样附着在她掌中,惨白干涸的嘴唇诉说着她的情绪,翕动停止的瞬间,符纸唰一声爆发出炙热的火焰,照亮的却是雪白的脸。
她生气了。
真田弦一郎蓦然心惊,这一念头产生的瞬间瞳孔瞪大,眼中多了一丝慌张,三两步跨上台阶却是一掌拍散她手心的火焰。
“你疯了!赤木!你的手会受伤的!太胡闹了!”
他端着上位者的严肃架子,大声的斥责,手上动作也是迅速而粗暴,他将林佳的手往旁边扯了扯,借着不太明亮的灯光检查。
手心骨节带着明显的烧伤,整个手掌都已经浮现了明显的肿胀,巨大的水泡从小指边缘一直延伸到了手腕下两公分,离指节近处甚至已呈现出紫色,脓水正一步步,似要侵略整个手掌。
真田弦一郎本就严肃的脸上更加的难看,他紧抿着唇,身上源源不断的冷气几乎都要盖住了林佳周身的冰冷。
两块冰铁碰撞在一起,让夜晚的环境好像更加的冰冷了。
若是有旁人误入,定会被两人制造出的冷气冻成冰块,再被呼啸的冷风吹走跌宕碎裂。
只是没人撞见,也不会有人撞见。
“你疯了吗?太胡闹了!”
身体本就不好!还做那么危险的事情!真田弦一郎铁青着脸,现下也不仅仅是严肃了,更多的是生气。
不管她的身份有什么样的稀奇古怪,伤害自身这种行为很明显都是不理智的。
他无法理解,看着她冰冷无波的面容,心底又像是升起了一股气,咬牙无视林佳冰冷的眼神和碰撞中的冷气,大手桎梏住她的手腕就往下拉,“走,我带你去医院!”
“滚”,冰冷又简洁的话让真田弦一郎心底热血一下冷了下来,他愣住了,手上动作也停滞在半空。
而就是这一停滞,林佳便直接挣脱,甩开了他的手。
她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步伐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脸上除了还未散去的青紫和被新啄开的伤口和平时别无二致。
只是那退不去的冰冷气息又渐渐盖过了真田弦一郎的严肃,让他心底更加无措和难受起来。
“赤木佳优!”
真田弦一郎手握成拳,看着她,此时的站位已成他的居高临下。
但即使是如此,下方之人却没有丝毫弱势,仰头,露出了脸上骇人的青紫纹线,黑色瞳孔还隐约带着血丝把握着所有的主导权,将他斥责的话又逼了回去。
“真田弦一郎,你觉得耍我很好玩是吗?”
真田弦一郎直面她冰冷的利箭,他手上握拳,连身体都战得更笔直了些,认真的回复,“我没有耍你,赤木桑”。
“我想起你,是因为我看见了你,不是因为早川的符…”
“忘!”
她冷冷的又吐出了最近用得格外频繁的咒语,于此同时指尖也再次渗出血随着夜风清扫在他身上,让他的解释戛然而止。
她冷冷的,心底也是沁人的凉薄,看也不看低头便去寻找四散的玉珠。
在夜色慌乱中,没有了血色光芒加持的玉珠并不好找,她的眼圈逐渐聚起猩红,即使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将她完全暴露。
她抿唇,看着手里的玉珠,残存的那一颗却始终找不到,她的心情遭透到了极点,没在有耐心,左手伸开,右手食指竖起,准备划破掌心,再次以血为引,只是刚划破,手腕便又被圈住
“赤木!你在干什么?”
真田弦一郎有些恍惚,像是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脑中没有思考太多,甚至也不知为何自己脱口竟是知道她的名字,只是出于本能的制止了她继续自残的动作。
林佳眼睛泛红,心底的暴躁情绪在被他制止的这一刻爆发。
她没有办法再忍,手中发泄的动作比脑子快多了,用尽全力的扇了过去。
“啪—”
“滚!”
暴喝过后,空气中又是一片寂静。
真田弦一郎被她全力的一巴掌拍得愣住了,他看着她,凌乱的发丝下是猩红包裹的黑瞳,水汽在眼中氤氲也丝毫挡不住她眼底的恨意。
恨?
真田弦一郎下意识的松手,被自己这种想法给吓住了。
怎么会,恨他?可是…
林佳并没有管真田弦一郎的,冷眼将手从他手中滑出,只是才刚滑出,却又被一下带回,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到鹰隼的鸣叫划破长空。
它以俯冲的姿势冲了下来,扑闪着翅膀在她周身盘旋两圈,最后又从更下一层台阶边缘环绕,在草坪上衔了衔,然后带着泥泞的尖喙毫不留情的刺破真田弦一郎的手背。
直到真田弦一郎刺痛松开了她的手腕,它才停止了动作又飞回停在了林佳肩头。
它用熟悉的姿势蹭了蹭她的耳垂,尖喙张开,带着污泥的玉珠混进掌心鲜血,像是缺水的禾苗,尽情的享受着红色的滋润。
林佳赤红着的双眼微颤,她仰头,抑制住眼角热流的扩散,然后收紧掌心,将余下的十三颗也混在热意里,手掌合拢,紧紧的握在了手中。
鹰隼完成了使命飞回了树梢,林佳的身影在月色下越走越远,隔了好久,清风才将她的呢喃吹散。
“可是,她还是不爱我”。
真田弦一郎手掌握紧,她该是用足了全身的力气,左侧脸上火辣辣的,升起的肿胀也证实了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眼神动了动,抿唇,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却越发的认真,嘴唇喃喃的。
“她是赤木…”
“是赤木,赤木佳优”。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