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奎走后,李素萍松了一口气,脑子里却不停地回想陈奎刚才的话。
“七年的相知相伴,让陈奎不仅将她视为恩人,更是立誓…非她不娶!”
“陈奎的心里人不在远处只在眼前!”
“我并非是对恩姐你枉生歹意,而是真心心悦于恩姐……”
李凤鸣送完客,悄悄回来了,见姐姐在发呆。他在姐姐面前徘徊再三,终究没忍住开口问道:“姐姐对陈奎难道真的半分情谊也无?”
李素萍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唬了一跳,定睛看清眼前的李凤鸣,犹豫半晌才道:“我和他自然是有情谊的,只是那情谊无关风月,仅为困难之际,互相依靠的姐弟情。他既叫我一声姐姐,我们终身便只能是姐弟。”
只能是姐弟……
李凤鸣不满地嘟囔道:“我才不想要这种哥哥。”
“你在说什么?”李素萍恍惚之间,并没有听清李凤鸣的话,问道。
李凤鸣佯笑道:“我在说,我们明天就回乡了,晚上要早点休息才是,不要被无关紧要的人扰了思绪。”
李素萍迟疑地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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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萍姐弟两人动身回乡,人还未出发,陈奎的书信就已送到了当地县衙的长官手里,嘱托他好好替他照顾姐弟俩。
书信上盖着八府巡按的大印,当地知县当然不敢马虎,连夜替李素萍姐弟修葺好了两人祖上传下来的老宅,甚至在李素萍姐弟到乡的时候,还派人前去相迎。
李家那些踩高捧低的族人也闻风而动,争相前来问候姐弟俩。
见惯了世态炎凉的李素萍见到此幕,不禁嘲讽道:“真是家中有人做官好乘凉,当年他们欺我姐弟孤苦无依,将我姐弟赶出门时,怎么没想到还有今日?”
“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李凤鸣一声冷笑,越发觉得自己曾经的想法没有错。世人皆势利,只有权、钱才能使他们顺服。
虽然是县官的好意,但李素萍姐弟还是婉拒他们回老宅的请求。原因无他,只是不愿意再和那群势利眼的族人打交道。
李素萍打算找个安静的村庄,买个小院,一边陪凤鸣读书一边种上两三亩薄田,过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不怕穷苦累身,但求一份心安。
李凤鸣都听他姐姐的,他知道只要他姐姐在一日,就少不了他一口饭吃。
姐弟俩想到做到,如此过了两三个月,两人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期间,新任八府巡按做的好事不时就会传到李家姐弟的耳中。今日揪出一个贪官斩首示众,明日又勘破一件孩童拍花子拐卖案。民间都称他包青天在世,恨不得天底下的官员都像他。
这种事听说得多了,连一向自持的李素萍忍不住夸赞起陈奎,还喜欢拿陈奎的事迹来教育李凤鸣,让李凤鸣向他学习,日后做个好官。
李凤鸣为此常常感到吃味,只觉得陈奎像横亘在他和姐姐中间的第三者一样,虽然他人不在跟前,但姐姐的生活里却处处都有他。
同时,他心里对陈奎也是钦佩的,因为他混迹过官场的,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打成一片容易,想要出淤泥而不染却难。
“李姑娘,你托我去镇上买的盐巴买回来了,你出来拿吧。”一个五大三粗的农家汉子站在李家姐弟的院子里冲厨房喊道。
“麻烦刘大哥你了。”李素萍闻声,双手在围裙上随便擦了擦,就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接物。
刘海看着李素萍拿起放在井边的盐后,仍恋恋不舍的不愿离开。他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厨房墙边的柴火堆上,自顾自地说道:“李姑娘你这些柴要劈吗?我顺手帮你劈了吧?”说着就走了过去,拿起地上的斧头。
“诶!”李素萍没想到他做出这种事,相劝道:“刘大哥,这就不用麻烦你了,我现在也不急着用柴,回头凤鸣会来劈的。”
“没事。”刘海不顾李素萍的阻拦,一边劈着柴一边大大咧咧说道:“我知道你一个人带弟弟住在这里不容易,都是乡里乡亲的,互相帮助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就你弟弟那二两肉,让他劈这个柴,岂不是得累死他。还是让我这个粗人来吧。”
李素萍不满他这么说自己弟弟,不由皱起眉头来。
刘海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动作一僵,忙自己掌嘴道:“是我这个粗人不会说话,请李姑娘见谅。”
这么一闹,李素萍也懒得管他要做什么了,转身回到厨房继续给弟弟准备晚饭,抛下刘海一个人在院子里劈柴。
在房间里读书的李凤鸣,透过窗户,冷眼看着这个对他姐姐大献殷勤,在他姐姐离开之后,还不时往厨房那偷瞥的粗汉子,心里满是厌恶。
他姐姐才貌双绝,天下无二,能当他姐夫的人,自然也应该是达官显贵,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岂能是这种粗鄙不堪的野男人能觊觎的?
就算他们姐弟再落魄,他也容忍不了这种事情发生。
李凤鸣拿起手边的纸笺,偷偷给陈奎写信道:“家危,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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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凤鸣写给陈奎的信送出去没有多久,村里人不知从哪里听闻一些风声,得知李素萍曾在富春院卖过才艺,于是村里人对两人的态度幡然改变。
原本平静的村庄掀起了一阵只针对他姐姐的谣言,有人说他姐姐玉臂千人枕,红唇万人尝,有人说他姐姐是得了那种不可言说的疾病,才被富春院赶了出来,被迫呆在这乡下,命不久矣。
那个刘海也不再来骚扰他姐姐了,再看见他姐姐,都会被吓得退避三舍。就连隔壁的小孩经过他们家门口,都会被大人呵斥着远离,生怕他们带坏小孩。
李凤鸣只要一出门,就能感觉到那些人在背后对着他指指点点,目光里全都是鄙夷和嫌弃。
李凤鸣本来就看不起这些乡下人,经此一遭,更加厌恶这些人,恨不得立马说服自己的姐姐,回到县城去。
但他姐姐对这些谣言好似浑然不在意,无论外面的谣言传的多离谱,她仍持着自己的平静之心,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有李凤鸣不好好读书的时候,她才会发火。
青天白日下,李家姐弟菜园里的菜被人偷了。
原本已经可以收获的南瓜,被人用刀切去了蒂,整个偷走了。若是光偷走一个南瓜也就算了,那人还坏心眼的踩踏了一片刚刚发芽的菜苗。那是李素萍日以继夜,好不容易才养活大的。
李凤鸣看着自己姐姐的一腔心血付之东流,气得脚直跺地,冲动之下拿着锄头就要挨家挨户敲过去,问清楚到底是谁干的,有种就来干一架。
李素萍忙将他拦了下来,劝道:“算了,弟弟,只是一个南瓜和一些菜苗而已,我们不要和他们计较。”
李凤鸣暴跳如雷道:“姐姐,他们这是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我们还要忍耐着吗?现在不发作,他们万一得寸进尺,连我们的房子都烧掉怎么办?”
“我们本就是外乡人,初来乍到,他们排外也是正常的。”李素萍耐着心道:“等时间长了,他们了解了我们的本性后,就不会再将我们当成坏人了。”
李凤鸣承认姐姐的这番话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下这口气,嘴里答应着姐姐不找那些乡下人麻烦,心里却想着有机会他一定要报复回去。
等到新的南瓜长出来,成熟之后,李素萍第一时间就将它摘了下来,将它送给了隔壁邻居的奶奶。
隔壁邻居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渐渐和李家姐弟又有了来往,偶尔出门遇见,互相之间还会互相打招呼。
李素萍找了一个机会,将隔壁邻居的奶奶邀请到了自家缝补衣物。闲聊间,她将自己和凤鸣的身世平生,以及自己如何沦落风尘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那奶奶。
姐弟两人的身世本就凄惨,闻者无不感极落泪的。那奶奶听她讲完,又回去告诉了自家儿女。她自家儿女又告诉了其他村人,一传百,百传千,李家姐弟在村人眼里又恢复了清白。
李凤鸣打心眼里佩服自己姐姐的聪慧,竟不动刀戈就化解了那些人的闲言碎语,高,实在是高。
他就此也放下了报复的心思,努力地向姐姐靠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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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年关,雪是半夜无声无息飘下来的,李凤鸣清晨打开房门,才发现外头已是银装素裹的世界。
李凤鸣和姐姐说了一声,打算去县城里买些年货回来,免得雪下大了,山路难行。
姐弟俩时隔这么多年第一次过团圆年,当然要隆重一些。李素萍无有不允,只让李凤鸣一路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李凤鸣搭村里人的牛车去县城,早上出发,时至傍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远远就望见自家小院炊烟渺渺,灯火通明。
李凤鸣还以为是姐姐在等自己回家,兴冲冲地带着刚买的年货,踏着雪往家里跑去。
刚进院门,他就听见有男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李凤鸣心里一咯噔,难道又是那个死缠烂打的刘海来骚扰他姐姐了?
李凤鸣一想到刘海那孬种又好色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今日定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他悄悄将带回来的年货放在院墙边,然后从厨房的柴火堆里挑出一根趁手的棍子,顺着墙根溜到屋前,猛地冲进屋内,想打那个男人一个措手不及时。
李素萍及时喝住了他:“李凤鸣,你要做什么?!”
李凤鸣棍子都举得老高了,最终却没有落下,不止因为他姐姐的喝止,也因为那个男人及时转身,让他看清了脸。
“陈奎?!”